帕噠梅號是一艘扁平圓盤狀的星艦,分為上下兩層。其內部環形的通道結構形造出舒適的上層生活區,下面一層則和流馬號一樣是寬大的貨艙。
八個液壓支撐架將帕噠梅號穩穩拖住,停泊在一座由堅固花崗巖構成的山崖上,俯瞰著山下連綿的原始叢林。它背后的山上爬滿了綠色和紫色混合的蔓藤,一些長相仿佛狒狒一樣的生物正攀在上面,向下投擲紫色的漿果。這種果子酸味很重,吃下去是對身體的犯罪,而沾到衣服上則會被嚴重染色。原本銀灰色的帕噠梅號如今長出一大堆紫色的麻點,全都拜這種漿果所賜。
“將東側的空地清理出來!粉色天堂號需要一塊降落的地方!”帕噠梅號的艦長是一名有著淡藍色皮膚銀色頭發的阿瑟瑞女人,那是一種基因相差較大的人類亞種,帶有吸盤的四指手掌和有蹼的雙趾足是他們的次要特征。“早就該先清理周圍的植被,那就不會讓一頭該死的犀牛頂壞我的引擎了!”
“我們也沒想到那頭犀牛被打死的時候還會爆炸,艦長。”
“哦,你在暗示那頭犀牛會爆炸是怪我嗎?”帕噠梅號的女艦長從盈盈一握的細腰后面掏出能量手槍,調整到電擊模式,給多嘴的艦員來了次麻痹激勵。狠狠按下三次發射鈕,看到在地上扭曲打滾的艦員后,女艦長這才消了點氣。“還在這里站著干什么,快點干活!沒有引擎你們都要留下來做野生動物!該死,那到軌跡是粉色天堂嗎?他們怎么那么快?”
女艦長抬起頭來,金黃色的雙瞳看著從高空滑下的一道白色云跡。隨后,她看了看如同癩痢頭一樣的懸崖平臺,無奈地嘆了口氣,讓自己的艦員都回來,留空降落平臺,免得被對方的星艦軋死。
流馬號開始減速,然后打開了側面的貨艙蓋,將礦炮的炮口伸了出來。艾瑞克斯將礦炮瞄準山崖上的蔓藤,同時在對講器里問道:“埃米,真的有必要嗎?蔓藤上還有好多猴子?狒狒?”
“清理周圍的未知環境是非常有必要的,如果是在殲擊艦上,我會用威力更猛的炸彈直接創造平整、貧瘠的登陸場。你不會是那種極端環保主義吧?只要沒把他們的太陽炸了,我就算已經在保護它的環境了。”
“哈……好吧。我先來幾次警告射擊,這沒問題吧。”艾瑞克斯啟動礦炮,調低功率,在山崖上掃過。耀眼的亮光和噼里啪啦燒斷藤蔓的聲音驚嚇到狒狒群,它們紛紛從蔓藤后面沖出來,抱頭鼠竄,迅速消失在山崖的側面。隨后艾瑞克斯提高功率,啟動切割模式,從上而下直接貼著山體刮下來。
這幾十米高互相糾纏的粗壯藤蔓不知生長多少年,如今一夕被毀,墜落時發出連綿的轟轟隆隆巨響。隨后,流馬號降低高度,來到與平臺平行的位置。礦炮先貼著地面再切割一撥,隨后調整為分揀模式,八根牽引光束不斷將堆積的藤蔓推下懸崖。于是帕噠梅號的旁邊就出現一個平整、光禿禿的降落平臺,表面只剩下寸許高的植物殘骸,以及一些來不及躲藏而被燒焦的昆蟲尸體。
“專業,真專業。”女艦長雙手掐腰,輕輕咬著舌尖,發出贊嘆。此時她再看向流馬號時,雙瞳里放射出欣賞和貪婪的光。“他們用的是什么東西,我也要來一套!”
“艦長,那好像是FJS1034X礦場綜合設備,復合進化人標準的太空礦機。這東西在任何一個引力彈射器平臺都有賣。”
“型號記得很熟,可是沒腦子有什么用?”女艦長搖搖頭,在對自己艦員失望的同時,對粉色天堂號的好感有所上升——雖然這完全沒什么邏輯可言。
流馬號穩穩降落后,穿著太空服、兩腿側分別掛著雙管沖擊槍和算力棍的艾瑞克斯走了下來,遠遠招招手問好。雙方艦長在兩艘星艦中間的空地上一對一見面,此時艾瑞克斯才發現女艦長比自己高了整整一頭,但是腰仍舊不到自己一半寬度。該大的地方大、該細的地方細,這是艾瑞克斯給出的評價。她的確奪人眼球,但如果長時間看的話,應該還是冥老板的身材更吸引人。
“我是帕噠梅,帕噠梅號的艦長,感謝你伸出援手。”女艦長指著自己的星艦說道:“一頭可惡的野獸傷害了我的星艦,我已經將它碎尸萬段。”
“我是艾克,咱們還是盡快進入正題吧。”艾瑞克斯說道:“之前談好的,兩百算力幣的訂金,我來給你檢查故障情況,然后給出方案和花費,你預付一半,剩下的修好再付。”
“真專業,我喜歡。”帕噠梅微微一笑,可以看到她粉紅的舌頭在皓白的牙齒間一滑而過。“從這里你可以看到星艦底部的破口,還有一些殘余的灰煙。火勢已經滅掉,周圍的能量管路也關閉了。”
“帶我去看看。”艾瑞克斯說道:“我的人會暫時留在船上,我希望你的人不要做出讓人生疑的舉動。”
“嘿,我的星艦引擎壞了,甚至不能離開地面,我還能做什么?”
“我的星艦是好的,我怎么知道你能做什么?”艾瑞克斯說道:“趕緊修好你的,會減少咱們兩個共同的麻煩,對不對?”
“吶,你說的很對。”帕噠梅眉毛一揚,笑著說道:“跟我來,我帶你去有問題的地方看看,就在后部下方,你可以感受到它目前還保持的熱量。你如果能好好檢查并且修好它,我想我們之間可以發展不錯的友誼。”
艾瑞克斯點點頭,跟著女艦長走向帕噠梅號。而此時在流馬號上,用環境監控設備一直觀察這一切的埃米用力皺著眉頭,問身旁的曉曉:“那個叫做帕噠梅的艦長在干什么?她的話是不是有點問題?這是在勾引我弟弟嗎?”
小狐貍用力咽了一下口水,用小爪子輕輕撓撓脖頸,舒緩緊張的情緒。“看……看起來有點像。這也不怪她,這恰恰說明咱們的艦長是很有吸引力的啊。”
“原來勾引就是這樣的?好無聊。”埃米的眉頭漸漸松開,說道:“復合進化人不會吃她這一套,所以只要不是某種陰謀和暗號就行。”
“原來艦長還經受過這方面的訓練,真的很厲害呢。”
“那倒不是。”埃米搖搖頭:“復合進化人全都是通過基因培育直接制造出來的,雖然有性別區分,但對于男女之事沒什么興趣。若是論外貌的話,紅綠的臉和冥老板的身材都很好,但你何曾見過他有過什么被吸引的表現?”
“喔,我在學校里的確學過,復合進化人是沒有結婚和生孩子這一概念的,親屬的關系只限于兄弟姐妹。”曉曉歪著頭想了想:“但是不對啊,我能從艾瑞克斯身上感覺到他的情緒。雖然是比正常人反應冷淡一些,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反應。而且紅綠和冥老板不能拿來做例子……尤其是知道她們一個是人頭機械身子,一個是無面人頭和人類身子。”
埃米眉頭一皺,覺得事情不簡單。復合進化人缺少對男女關系的激情并不是因為腦控體的關系——腦控體只能提供輔助,不能影響精神。為了保護有利于兼容腦控體身體特征,他們的基因經過修改,從生理上提不起興趣來。但是艾瑞克斯換了一個找到一個能夠兼容腦控體的身體,而這個身體的所有功能都是完整,就像所有“低等人類”一樣。這樣說來,艾瑞克斯其實是可以……
“復合進化人是可以欣賞美的,說艦長對她們完全沒欣賞是不對的。而且我還記得……”
“你記得什么?”埃米雙手將小狐貍抱起來,放在自己膝蓋上,兩只眼睛直直地盯著她。
“呃……我……”小狐貍開始緊張起來:“我記得我給艾瑞克斯介紹冥老板的時候,他還是非常感興趣的,問了好多關于她身材的事情。剛見面的時候他的情緒也很激動,只是迅速冷靜下來了。我們貍星人能感受情緒和精神狀態,這你是知道的。”
“如果他審美正常,身體也有能力,為什么可以迅速冷靜?”
小狐貍想了想,隨后仰著頭對埃米說道:“可能是因為你很漂亮,他看習慣了,提高了審美標準。”
“你似乎很聰明的樣子?”埃米伸出兩只手,一左一右夾住小狐貍的臉,然后揉搓起來。小狐貍的眼睛時而被擠成一條縫,時而又被搓圓,尖尖的鼻子轉著小小的圈。“講的真好,但是沒什么用處。給你個任務。”
“嗚嗚,好的……”小狐貍不敢掙扎,即使兩個腮幫子鼓起來,也只能趕緊回答。
“去通知冥老板和金先生,準備接應艾瑞克斯。然后你回到艦橋,我給你武器手的權限。”
“啊?我要操作流馬號的武器系統嗎?我開炮不準的,而且那不是你的工作嗎?”
“我要準備準備,一會兒跟著艾瑞克斯去地下洞穴。如果息壤球那邊出狀況,我要和他一起面對。”
“那我能開星艦嗎?我其實比較擅長開星艦,但是武器系統完全不行。我在貍星培訓的時候總是打不準目標,這一項最后差點沒有及格。”曉曉兩根手指對在一起,輕輕碰觸著,低頭說道:“我聽紅綠說,她的武器射擊能力不錯。我是說,如果要發揮出最好的效果,應該讓她來。”
埃米瞇著眼想了想,最后搖搖頭:“你會駕駛星艦就夠了,武器系統打不打得中關系不大,還有金先生呢。紅綠嘛,讓她帶著武器保護貨艙門就行,其他的沒有必要。就這么決定了,你去通知冥老板他們吧。”
埃米心中對流馬號上的眾人自然有一桿秤,誰可以信任,誰還需要觀察,這都在她的考量之中。艾瑞克斯是艦長,需要考慮航向、行動和星艦的目標,那么內部管理的責任更多需要“大副”來承擔。反正流馬號上并沒有水手長這一職務,所以在艦長之下,大副來管理所有的事情便理所當然。
如果艾瑞克斯知道埃米的這個理論,他一定會反駁的,因為他這個艦長就正在做總工程師的工作,怎么沒見大副過來代勞?跟著帕噠梅艦長,艾瑞克斯彎著腰來到星艦底部的破損處,一個炸碎的破洞呈現在他眼前。一股一股灰色的煙還持續從破洞口冒出來,帶著桑拿房一樣的熱量,同時讓太空服的輻射警報開始響起。
“你該告訴我這里的輻射情況。”艾瑞克斯啟動太空服的環境能量護盾,隔絕低劑量的輻射。“你是阿瑟瑞人,這點輻射對你來說只是曬了會兒太陽。但是你的艦員都是人類,他們得到防護了嗎?”
“我每天都在提醒他們:你們比我差遠了。防護服就在星艦內,計數器也在,環境循環的數據人人都可以看到——我是艦長又不是保姆。”帕噠梅說道:“你能理解生命中總是遇到無能男人的苦楚嗎?”
“完全不能。”艾瑞克斯早在看到帕噠梅號星艦的時候就開始下載它的設計圖,現在只需要盯著破損的區域就可以了。他用視覺觸屏從破口向內張望,記錄下目前的狀況,然后與設計圖進行比對。他一邊依靠自己的知識和之前的訓練來思考維修方法,一邊用腦控體的工程流程圖功能來輔助。
“先是向內爆炸,破壞了周圍的慣性阻尼。亂竄的電流擾亂了飛濺的慣性阻尼,導致引擎處于引力混亂狀態,然后發生內爆,隨后被護盾擋了下來。”
“你說的全對,與我在環境循環監控里看到的情況一致。”
“你早點給我看會節省時間。”
“我覺得和專業的男人在一起,不管多久,都和浪費時間沒什么關系。”帕噠梅覺得自己可能有點太著急了,于是趕緊打岔:“我的星艦還能修理嗎?”
“能修,就是有點繁瑣。你仔細看這里,這一處損害嚴重,如果要替換它,最好將所有發動機全部停下來。”艾瑞克斯說道:“主能量回路切斷后,可以從17艙下面的輔助口輸入能量,將星艦的周圍系統保下來。”
“等等,17艙是哪個?”
“呃……星艦下面一層有個貨艙數據接口,它靠在一堵墻上,墻的另一邊就是17艙。那個艙室有一塊帶提手的三角形地板。”
“你這樣一說我似乎有點印象。”帕噠梅眼睛閃著光,說道:“你這么專業,帕噠梅就交給你擺弄了!你把能量輸入進來吧!”
艾瑞克斯瞪了她一眼。
“我說的是帕噠梅星艦。”帕噠梅說道:“當然也可以是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