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同意這個交易。”埃米非常堅定地拒絕了。
雖然被零階世界認為是一種小概率事件，但是零階世界依舊為這種情況的發生做好了準備。“埃米，想一想為了這次遠征奉獻了血汗的同胞！你的算力完全可以將利益風險得失計算清楚，怎樣做才是最好的，你作為總指揮官最清楚不過。”
“如果一切以算力為衡量標準，那復合進化人就不需要腦子，只要腦控體就行了。”埃米搖搖頭，說道：“哪怕是從談判的角度考慮也不應該被天人牽著鼻子走。他們憑什么變來變去，難道是他們贏了嗎？如果用息壤球進行攻擊，引力屏障是可以被破開的，咱們的進化者星艦就可以攻擊他們的基地。”
“這個行動方案經過測算發現成功率很低，已經被擱置起來。我們必須認清引力屏障對進化者星艦的威脅，如果在穿越途中屏障恢復，進化者星艦很可能被一切兩半，那整個行動就會徹底失敗。”零階世界繼續勸說道：“我們不能做冒險的事情。”
“你錯了，我們是不能再做冒險的事情，造成這個局面的原因就是零階世界沒有相信我的判斷，采取了最冒險的遠征計劃，導致戰略主動完全喪失，現在受制于人。零階世界T，現在的問題其實非常簡單：你是否改正之前的錯誤，是否接受總指揮的建議？”
“我們還有一些理由，想再嘗試說服你一下。談判那邊還有時間，說不定咱們還沒達成一致，天人又改變主意，重新回到之前的一光秒方案。”零階世界說道：“不要急著否決，多推演一下會發生什么。我展示算力推演的過程，你也可以在這個過程中學到東西，如何？”
“我覺得沒什么好猶豫的。雖然戰場上只是平手，但是在談判的時候應該表現得像一個勝利者。”埃米雖然還有些生氣，但看到零階世界的態度非常平和，也漸漸平靜下來，說道：“好吧，你說來聽聽。還有你說的那艘微型高技術隱形探索星艦具體是什么參數，也詳細說說吧。”
“好的，我們來展示算法，繼續嘗試說服你。”零階世界微笑著眨眨眼睛。
在人類目光看不到的電磁領域，一段特殊的信號開始播放，很快與腦控體進行連接。接收信號之后，埃米的情緒越來越平穩，傾聽的意愿更加強烈，否決的能力持續下降。幾個小時之后，她終于接受了零階世界的建議，決定給天人的方案一個機會。
“你說的有道理。就算咱們提起，天人現在也不愿意談一光秒方案。他們想要玩游戲，最好的對策是埋頭苦干。不管是派遣殲擊艦搜索適宜的資源后勤星系，還是建造探索艦，都比對著天人空耗口舌好得多。”埃米越想越覺得有理，自己點著頭說道：“不管是哪個方案，咱們都是要去天土大陸的。我這就去研究中心看看他們的進度，提前了解一下那艘星艦。”
埃米離開通訊室，零階世界立刻向談判小組發出指令，讓他們盡快敲定談判的內容，拿到“起源之地”的具體資料。
零階世界的算力極端強大，宇宙的一切在它眼里都可以量化，就像概率無處不在一樣。一光秒直徑對整個天土大陸來說實在是太小，而且艾瑞克斯是否活著猶未可知。而在天平的另一端，建造一艘天人無法發現的星艦，嘗試對天土大陸展開秘密潛入，進行引力屏障的破拆實驗，成功率要大得多。而且從收益上說，前一種方案最多只是找回一個人，有一種方案除了找回人之外，還有可能從戰略上對天人獲得絕對優勢。
而天人所說的“起源之地”，零階世界也進行了模擬計算。基本可以肯定的是，“起源之地”不會在當前的銀河系。在回防母星的情況下，天人的戒指形狀星艦也只表現出曲速航行的能力，戰斗中同樣沒有更高水平飛行能力的體現，因此天人的控制范圍可以輻射當前銀河系，但是沒有前往其他銀河系的實用航行能力。
這表達出兩層意思。如果“起源之地”在當前銀河系，天人早就把它占領了，根本不可能有復合進化人的份。其次，相鄰銀河系也有遠有近，距離最近的那個就是復合進化人的領域，距離次近的銀河系是復合進化人與天人距離的四倍。
天人覺得自己只是提出了談判的建議，但是在零階世界看來，這個舉動本身就暴露了許多信息。與天人不同，復合進化人表現出更強的星際穿越能力，哪怕排除了超空間引力引擎之后也是一樣。此時天人提出了坐標，他們相信復合進化人是有能力去查驗的，否則這個提議就根本沒有意義。
肯定不在當前銀河系，但也絕對不會遠。天人對它所在銀河系的探測能力都不足，否則也不會一直以為復合進化人也是這個銀河系的。從天人還需要異星協會來協助探索當前銀河的狀態來看，零階世界判斷天人的“宇宙坐標系范圍”也就能達到最近的相鄰銀河系，也就是復合進化人的老家。
復合進化人已經在那個銀河系建立了強大的統治力，天人一無所知——當然，復合進化人也對相鄰銀河系的天人一無所知。顯然，復合進化人和天人都沒有對相鄰銀河系進行廣泛掃描的能力，但是定點掃描難度要低很多，跨越銀河系之間的可怕距離，對相鄰銀河系的某個地點進行觀測，復合進化人勉強可以做到，天人或許也有這種可能。但是更遠的銀河系呢？零階世界認為那種可能性太低，比用一光秒直徑范圍找到艾瑞克斯還要低得多。有那種能力的定點探測，絕對可以廣域掃描到復合進化人，也就不會打成現在這個樣子。
因此零階世界通過計算得出結果：“起源之地”有78的可能就在復合進化人的銀河系。雖然超空間引力引擎沒了，進化者T星艦自己飛不回去，但使用引力彈射器，全功率發射一艘不超過十噸的微型無人機，仍能夠在幾個月之內橫穿銀河系之間的廣闊距離，帶消息回去。
于是，復合進化人的大部隊可以去驗證“起源之地”，進化者T星艦去資源星系進行補充，抓住這段時間擴充艦隊，增加可以有效打擊引力屏障的能力，同時埃米還可以使用微型隱形星艦去探索天土大陸，嘗試找回艾瑞克斯。零階世界相信艾瑞克斯的大腦中存放著非常有價值的信息，甚至是能夠解開前代宇宙文明秘密的鑰匙。這種三管齊下的安排很明顯要更好，尤其是與埃米的想法相比。她是從情感角度出發的，而宇宙的本質只是規則與概率，情感能夠起到的影響太小。
除非情感能夠強烈到創造出“意外”的程度。
不管怎么說，零階世界使用腦控體技術影響復合進化人的情緒，這種行為雖不如直接洗腦修改記憶和意識那么嚴重，但依舊十分惡劣。對于一個將“算力”看做資源和能力表現的文明來說，通過情緒控制來影響計算，無論如何都是非常嚴重的罪行。
零階世界的權限很大，但是復合進化人也有相應的手段進行制約，比如遍布在星艦內部各個角落的監控設備，甚至算力網絡也有對零階世界進行限制的功能在里面。可惜這些監控和限制并不存在于埃米的加密通訊倉，這給了零階世界可乘之機。她肯定想不到自己極力避開算力網絡的行為，反倒會構筑出一個陷阱。
她是艦隊的總指揮，零階世界可以通過影響她，將自己的意志直接施加于復合進化人遠征艦隊的方方面面——這是過去無法做到的事情。埃米在之前的戰斗中積累了不錯的威望，這讓她顯得更加珍貴。所以隱形星艦會有的，艾瑞克斯也會有的，但要等零階世界完成布局，未來的概率到了它認為最合適的時機。
艦隊的人看不出埃米有什么異常，也只有冥冥在和她交談后深深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這不是最初答應你的事情，你肯定會感到失望。”埃米歉意地笑了笑，說道：“我去研究小組那里檢查過，按照現在的進度，四個月之內肯定能夠啟航。這和五天相比是太遲了一些，但天人臨時改變主意才是主因。想想好的方面，現在是否起航的決定權就和天人沒有關系，只看復合進化人的算力。而且一旦啟航，可以尋找多久、尋找多廣，也不受限制，對不對？”
冥冥抬起頭來，目光看向房間角落的監控系統。“已經過于逼真，就像是真的了。”她先是說了一句似乎沒頭沒腦的話，然后才看向埃米的眼睛，說道：“到了天土，再說吧。”
埃米的內心中充滿了冥冥所不具備的信心，一切似乎都處于正軌，只要按部就班的發展下去就可以了。有這樣想法的人可不止她一個，零階世界、天人在自信心方面都處于差不多的水平上。
艾瑞克斯就沒有這么大的自信心，他總是感覺生物星艦下一秒就會出事了。人工智能研究員已經被他重復詢問各種進展的行為弄煩了，只給他一個雙手堵住耳朵的卡通形象。只有核心艙的系統沒什么智能，還在繼續做著這種重復性的工作。
如果是機械電子的星艦，艾瑞克斯有足夠的知識儲備，對情況可以做到一目了然，心里也就不慌了。生物星艦完全是不同的領域，看起來變數太多，艾瑞克斯就覺得沒有“那么穩”。其實生物星艦不可能做到每一艘都一模一樣，它會的差異性要比機械電子的星艦大很多，不過它對差異的容忍性也會大很多。
可惜艾瑞克斯對差異的容忍性沒有那么大，用追求完美的標準去要求生物，這注定會是不舒服的一段旅程。幸好這種感覺只持續了兩周。魚龍艦在此時完成了幼年期的生長，身體滿足了第一階段的長度標準，艾瑞克斯要動手安裝內部的大型設備。一旦他可以實際發揮作用，他的心態立刻就穩定了。
此時的魚龍艦已經有了一千五百米的長度，直徑也在五十米到一百三十米不等。它的身體特別狹長，看起來更像是一次性的攻擊魚雷而不是艦艇。不過魚龍艦可以選擇性的膨脹身軀，增大直徑來擴大內部容積，這為一些重要設備的安裝留出了空間。
這個重要設備就是核心艙。
核心艙的主體是個五十米直徑的不規則球，也就是中央實驗室的區域。球的上半部是生物約束罐，下半部就是正物質發動機、綜合探測與通訊中樞、護盾發生器以及模塊打印車間。這些部件已經在地下埋藏數億年了，這一次要全部移到魚龍艦內部。這個過程肯定要關閉引力屏障，所以一定要充分做好準備工作，盡可能避免意外，盡可能縮短時間，讓引力屏障盡快上線。而且重新上線后，引力屏障要和魚龍艦內部、外部的設備正常連接，才能讓護盾將生物星艦也包裹進來，而不是把它一下子脹死。
為了能夠完成這個大項目，魚龍艦在地下慢慢折疊身體，做了一個U形轉向。原本龍頭朝向地下，更有利于掘進并擴大棲身地。現在龍頭要朝上，這樣才能將核心艙整個吞下去。
一個容積巨大的地下洞穴餐廳已經準備好了，魚龍的腦袋就趴在餐廳的一角，等著核心艙的到來。它是個東方的巨龍，除了觸須多一些，年輕的皮膚更好一些，其他地方都和艾瑞克斯印象中在柱子上盤繞的祥龍沒有多少差別。盡管已經在監控圖像上看了無數次，但來到洞穴站在龍頭正前方時，艾瑞克斯還是被眼前偉岸的巨龍震撼了。
“太漂亮了。”艾瑞克斯借著探照燈的光，欣賞著巨龍青色的鱗片和金色的背鰭。一雙黑色的巨大眼睛充滿靈性，在看到艾瑞克斯的時候明顯表現出親切的表情。魚龍從鼻孔中噴出一股白色的煙霧，環繞艾瑞克斯飛了一圈，就像是在用祥云歡迎他的到來。隨后，才是正經驗證身份的流程：一條觸須緩緩移動過來，在艾瑞克斯腦袋上碰了碰。隨后魚龍趴得更低一些，嘴角向側面脹開，露出臉頰和牙齒之間進入它體內的人員通道。
牙齒中間通向喉嚨的那是貨物通道，里面還沒有完成施工。艾瑞克斯從魚龍的嘴角進去，他身體的兩側可沒有濕漉漉的口水，也不是黏黏糊糊的皮膚以及鋒利的牙齒，而是ZTFD建造的模塊化軟質慣性阻尼。走在這里，感覺不到是在生物體內，反倒更像是機械電子類型的星艦。這里有扶手、有線路、有照明，地上有箭頭墻上有指示，甚至還有顯示“歡迎登艦”字樣的顯示屏。
“設計圖看再多遍，也沒有走上來親自體驗這么充滿了夢幻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