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人所言不差,他不能由著一個妨礙他前程的孽障養在宅中。
“逸郎,你可曾想過,姑娘家家的如何能放到寺廟中去……”錢姨娘見把言歡態度堅決,話未說完,便已泣不成聲。
這孩兒怎的這般命苦,一落地便被親父這般嫌棄。
“老爺,奴婢托大多個嘴,姨娘說的沒錯,雖說般若寺的大師皆是慈悲為懷,但一個姑娘送去寺廟那種地方,飲食起居總歸是不大方便的。”曲嬤嬤忍不住開口。
曲嬤嬤雖說是個嬤嬤,其實她也就比錢姨娘大了一歲,錢姨娘自幼是與她一同長大的,二人情同姐妹。
錢老夫人待她也是極好,她成親生子,皆是錢老夫人一手操辦。
她也是個知恩圖報的,疼錢姨娘如同親妹一般,錢姨娘成親進了把家的門,她自然而然要跟來照看她。
如今錢姨娘哭得說不出話來,她自是要替她開口的。
把言歡皺眉,靜默片刻,點點頭:“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既這般,西山的水月庵也是個好去處,帶上乳母,再多帶些婢子,清韻師太慈悲,定會好生照應她的。”
“逸郎,這孩兒可是你親生的!”錢姨娘不解又絕望,幾欲崩潰:“她還這般小,這般虛弱,你為何鐵了心偏要將她送走?”
“我自有我的道理,照我說的辦就是了。”把言歡被她哭的心中煩躁,起身來便欲走。
“你若真要將她送進寺廟,不如同我一起送去罷了!”錢姨娘見狀,掙扎著坐起身來,滿是淚痕的臉上皆是決絕。
她自幼備受呵護,養得嬌滴滴的,雖是小戶人家出身,但舉止教養如同大家閨秀一般,人生的嬌柔,說話一向溫言細語,從未有過這般疾言厲色。
“翩躚,你這又是何苦!”把言歡回身上前,再次握住她的手:“你聽我的便是了,這孩兒若是養在你我跟前,對你我而言皆非好事,待她滿了五周,我便差人去將她接回……”
“你無需多言,”錢姨娘拭去淚水,垂頭道:“我心意已決。”
“你若執意如此,那我也只能成全你。”把言歡見她油鹽不進,心中惱怒,不由佛袖而去。
行至門前,正遇上他的老岳母錢老夫人,帶著個李嬤嬤,后面跟著他的大舅子錢世江并一小廝,他頓時有些誠惶誠恐。
想是錢姨娘早產的事情傳了過去,他們不放心便急匆匆來看,想起方才自己對錢姨娘所言的那番話,今日怕是少不得要被岳母一番責罵。
“岳母大人,大哥,”把言歡忙行禮。
錢老夫人沒甚好臉色,只是瞧了他一眼,便帶著李嬤嬤進了屋子,倒是錢世江客氣的與他打了招呼,言道方從萊州運了些貨物回來,順道去問父母的安,便遇上了把家的人去報信。
寒暄了幾句,錢世江囑咐小廝在門外候著,二人并肩跟了上去。
不曾走到近前,錢老夫人便聽到女兒的啜泣之聲,心中一痛,三步并作兩步行至床前:“小八,你方生產切切不可流淚,月子里要是將眼睛哭壞了,往后這眼睛可見不得風,有何傷心之事說與娘聽,娘替你做主。”
“娘……”錢姨娘一見錢老夫人,頓時委屈萬分,撲進她的懷中,嚎啕大哭起來。
“乖女兒,不哭不哭了!”錢老夫人見女兒哭成這般,心都快要碎了:“跟娘說,到底怎么了?”
錢姨娘哭了片刻,心中似乎痛快了些,這才抬起頭來,指著把言歡。
“他……他!他要將我的孩兒送到西山的庵中去,娘……這可怎生是好……”
把言歡不由垂下頭,不敢正視錢老夫人,面對這位當初對他寄予厚望的岳母,他心中有愧。
錢老夫人皺起眉頭,正欲開口。
“親家母來了,怎的也不言語一聲,我也好到門口去迎上一迎。”把老夫人人未到聲先至。
錢老夫人只得止住話頭,瞧著把老夫人走了進來。
抬頭瞧著滿面春風走到跟前的婦人,珠翠環繞,穿紅著綠,由兩個年輕的婢女扶著,身后還跟著一個嬤嬤,想來門外頭還有跟來不少服侍之人,這把母,早已不復當年的寒酸。
是了,如今的把言歡已不是當初的寒門學子,在朝中有了一定的地位,也有了自己的勢力,把家更可謂花團錦簇,翅膀早就硬了,誰還將她這個老太婆放在眼中?
自嘲的笑了笑,錢老夫人也未起身:“把老夫人真是言重了,我這不爭氣的小女兒,如今不過是這把府之中一個小小的姨娘,親家母這身份老身可當不起,把老夫人的親家母可在那宰相府中坐著呢。”
“親家母這是還在為當初之事怪我了?”把老夫人眼中閃過一絲惱怒,終還是掩飾了下去,勉強扯出一抹笑。
細想起來,已是許久不曾有人對她說話這般不客氣了。
“不敢,”錢老夫人很是硬氣:“要怪也怪我自己,當初倒了眼睫毛,戳了眼珠子,識人不清。”
把言歡被說的無地自容,面露尷尬的左顧右盼。
把老夫人更是有些笑不出來了,強忍心中怨憤:“親家母,當初那事也是館兒親口應下的,若是她不點頭,我是決計不會同意言歡這般做的!”
錢老夫人冷笑了一聲,正欲開口,錢世江打圓場道:“過去就是今日且先不提了,來,將那孩兒抱來我瞧瞧。”
錢老夫人這才想起,光顧著安撫女兒,都不曾顧得上瞧瞧外孫女。
曲嬤嬤忙掀開襁褓,將那孩兒抱過去。
錢世江小心翼翼伸手接過,細瞧一番,眼中皆是憐憫。
“果然是不足月,瞧著身子弱的很。”錢世江說著將那孩兒抱到錢老夫人跟前。
“小可憐見兒的,”錢老夫人一見小貓似的人兒,方才的氣憤早已煙消云散,忙伸手接過,抱在懷中細細端詳,眼中一片慈愛:“這孩子出來太早了,比小八當年生出來時還要瘦弱,瞧這小臉,沒得半兩肉,稱了多重?”
曲嬤嬤忙道:“回老夫人,九姑娘一下生穩婆便稱了,二斤三兩。”
“我的小乖乖,”錢老夫人心疼壞了:“八丫頭當初還有四斤多,小可憐的,你怎這般著急便出來了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