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南風走后的第二日,云嬌想起憐兒的事,吃過早飯便去了青玉院。
夏靜姝才喂了憐兒吃了些東西,見她來不由有些驚喜:“嬌兒,你來了,我還說等憐兒吃了早飯,便去尋你去,你倒比我快。”
“嫂嫂。”云嬌喚了她一聲,隨便去逗憐兒:“乖寶,今朝有沒有想姑姑呀?”
憐兒撲騰著兩只小手笑著要她抱。
“來,姑姑抱。”云嬌從蔓青手中抱過孩子,逗著玩了一會兒,這才將孩子又給了蔓青,坐下同夏靜姝說話。
“嫂嫂。”云嬌笑看著她:“我昨日來同你說正名之事,倒是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夏靜姝好奇的問了一句,抬手讓下人將桌子收了,起身到了兩盞茶,推給云嬌一盞茶。
“到正名那一日,族長同宗族的其他的長輩不都一道來嗎?”云嬌笑道:“我想起來憐兒還不曾入族譜,介時還有見證人,正好將這事兒也一并辦了,也算是雙喜臨門了,嫂嫂以為如何?”
她這兩日忙著自己同娘正名的事,倒險些忘了憐兒入族譜的事。
哥哥忙于衙門的差事,想來是不曾想起來,她也是方才吃早飯的時候才陡然想起來的。
“我正要去同你說這事呢。”夏靜姝拉過她的手,笑了起來:“方才,爹來了一趟,說后日給憐兒入族譜,叫我先預備一下。”
云嬌怔了怔:“哥哥知道嗎?”
后日嗎?
把言歡不是同她說要五日嗎?
怎么這么快,為何不曾知會她?
“你哥一早就去衙門了,他不知道。”夏靜姝搖頭,又接著道:“我還說喊你一道出門,去給憐兒選幾身新衣裳,留著到時候穿呢。”
“那便去吧。”云嬌點頭,說著便起了身,心中仍然有些疑惑。
把言歡這到底是何意?
若是定了日子,也該當告訴她才對。
“妹妹,你怎么了?”夏靜姝瞧出她神色有些不對勁。
“嫂嫂我問你,把言歡可曾提到后日除了族長和宗族里的那些長輩,還有些什么人?”云嬌問她。
夏靜姝想了想,搖了搖頭:“若單單是入族譜,還有給你和娘正名的話,恐怕就這些人了,你也知道,爹要臉面,他肯定不想大操大辦這事。”
云嬌聞言思量了片刻:“嫂嫂你等等我,我等會兒來找你。”
“誒?”夏靜姝好不奇怪:“嬌兒你去哪兒?”
“我馬上回來,嫂嫂等我同你一道去集市上。”云嬌口中回著,便出了青玉院,直奔把言歡的書房。
可半道上邊遇到了把言歡。
“嬌兒。”把言歡見了她,竟露出了幾分和藹的笑意。
云嬌只覺得被他笑的渾身都不自在:“我有話要問你。”
“我正好有話要同你說,要不你先說?”把言歡一副很好說話的模樣。
“你先說吧。”云嬌直視著他。
“那好,我就先說了,日子已經定下了,我正打算去翩躚館知會你一聲,便是后日。
族長和宗族里的長輩們我都已經邀請了,你那里還有你舅母,這兩日你可以把你舅舅也接來,還有你大舅母。”把言歡頗為通情達理的道。
“這些我自然會做。”云嬌緊盯著他:“我要同你說的,也正是這件事,我都聽嫂嫂說了,你還打算在那一日給憐兒入族譜是吧?”
“是。”把言歡點頭:“憐兒也回來這么久了,也該入族譜了。”
“據我所知,入族譜不是什么小事,是該宴請些賓客回來熱鬧熱鬧的吧?”云嬌望著他問。
“照理來說,該當是如此。”把言歡點頭,又有些為難道:“可你時間掐的緊,這不是太倉促了嗎?我想著,便簡練一些。”
“不成。”云嬌干脆利落的拒了他:“先不說我正名之事,你答應我是要公諸于眾的,只說憐兒入族譜的事,原本就是大喜事,這事必須要大操大辦,該請的人還是要請的。”
憐兒是哥哥的嫡長女,是她唯一的侄女,那自然是寶貝疙瘩,該辦的事一樣都不能少。
“可就剩明日一天了,這根本就來不及……”把言歡很是為難:“嬌兒,你就通融一番吧……你說的要求,爹都答應你了,你也就別一步都不讓了……”
“沒關系。”云嬌打斷了他的話,果斷的道:“你若是做不到,我自己來便是了,請柬什么的我來下。”
把言歡打什么主意,她心里不清楚。
但她明白,把家宗族從祖上傳下來這么些年,也就出了把言歡這么一個最有出息的,如今是堂堂的朝廷一品大員。
這足以讓宗族那些人在莊子上橫著走。
說什么族長,什么宗族里的長輩,還不都得聽把言歡的?
若真是其他的人一個都沒有,族里的那些人可不會替她一個小小的女兒家說話,但凡有腦子的人都會向著把言歡。
她必須要杜絕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宴客,是非宴不可的。
而且到時候,還得帶幾個人進去才成。
“那就……那倒不必了,我來吧,我現在就去寫帖子。”把言歡猶豫了一下,又用商量的口吻道:“嬌兒,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就請家里的那些親戚,官場上那些人……還是別動吧?要不然我以后真的沒臉見人了。
就算我求你了。”
他面露哀求之色,心里頭卻在盤算著,到了后日,就算是那些親戚也是沒有資格到后頭祠堂去的。
到時候祠堂里都是他的人,楊慧君的那些手下也都已經準備好了,還愁對付了一個小丫頭?
至于不請官場上的同僚,確實是他想要給自己留幾分臉面。
云嬌頓了頓,點了點頭:“那就照你說的來。”
“謝謝,爹謝謝你。”把言歡滿面的感激之意:“那我現在就去,很快就辦妥了,你放心。”
云嬌望著他的背影,秀眉微蹙,把言歡似乎對她沒有半分怨恨,反而滿懷感激,這很不對勁。
可思來想去,總想不出問題到底出在哪里,把言歡還有什么空子可鉆。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這才轉身去尋夏靜姝了。
到得正名這一日,是個艷陽高照的大晴天。
云嬌早早的便起了身,她并未盛裝打扮,而是穿了素色一身的衣裳,到錢姨娘牌位前上了一炷香。
“娘。”她蹲在牌位前,一邊化紙錢,一邊小聲說著:“你等這一日等了很久了吧?
你活著的時候,從來都是不爭不搶的,也讓我處處隱忍。
從你去了之后,我才明白過來,一直以來的忍讓只會讓他們覺得我們軟弱可欺,只有我真正的站起來,在他們打我一巴掌的時候還他們兩巴掌,他們才不敢再欺負我們,我們也才能拿回屬于我們自己的東西。
可惜,我明白這個道理明白的太晚了,沒有保護好娘你。”
她說話的時候,平靜而專注,似乎沒有太多傷感的情緒。
蒹葭在后頭卻忍不住抹起淚來,姨娘要是還活著就好了。
她就算是再軟弱,再無用也是姑娘的娘,姑娘回來總也算有個可以依偎的人,能讓她撒撒嬌說說話,有娘便有家,這話是一點都不錯的。
姑娘這十幾年,實在過得太苦了。
還好,以后有秦少爺,青少爺對姑娘那么好,姑娘以后沒有苦頭吃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云嬌將剩余的紙錢悉數丟進了火中,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細細的看了一眼桌上的牌位:“娘,你等著,我這就去給你取你的東西。”
她說罷,很干脆的轉身走了出去。
她早就過了哀傷的時候了,眼下也不宜多想。
把言歡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死心,她今天要面對的或許比以往都難,但她不會退縮。
“嬌兒,你現在就到前頭去?”二舅母丁氏從屋子里走了出來。
“是。”云嬌朝她笑了笑:“二舅母先在這處歇著吧,這會兒人還不曾來齊,回頭我讓人來叫你。”
她并未差人去請二舅舅,不僅是因為二舅母說了,家里的鋪子離不開二舅舅,也因為她覺得不必要。
有一個二舅母在就足夠了,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
安排好了二舅母,她打算去前頭看看,走到院門口卻停住腳步靜默了片刻。
她最終還是回身吩咐:“蒹葭,你去將床頭柜里的東西取給我。”
那里頭沒有旁的東西,只有一把精致鋒利的小匕首,那是秦南風之前給她的,說是個什么神兵利器,叫什么名目她給忘了,只記得他說讓她留著用來防身。
她因為身上有他之前給的那些暗器首飾,一直也不曾用得上這把匕首。
可她方才想起來,這些暗器一旦激發,便是要出人命的,把家宗族的那些人不是好死的,但凡是出了人命,就不是小事。
她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帶把匕首防身,至于暗器那些,得留到萬不得已之時才能用。
蒹葭手腳麻利,很快便將匕首取了來。
云嬌細細的收了起來,這才朝著外頭而去。
她挺直脊背,步伐微快,今朝,不僅是她和娘的事,也是憐兒入族譜的大事,她想著,步履間也有了些意氣風發的意思。
既然是嫡女,那也該到前頭去招待招待客人。
不過單單家里的那些親戚,遠處的又來不及過來,這樣一來,其實也沒有多少人。
只是她還未至前廳,迎面便遇上了一人。
“姑娘,是四姑爺,咱們要不要繞一繞?”蒹葭在一旁小聲提醒。
“不用。”云嬌面色絲毫不變。
她光明磊落,又沒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為何要躲躲藏藏?
有時候,落落大方的不會有事,要是鬼鬼祟祟的,反而容易傳出些難聽的話,只是半道遇見,這沒有什么好回避的。
“嬌兒……”茹玉神色復雜,見了她脫口便喚了一聲,回過神來,又覺得有些不妥,不由得脹紅了臉:“對……對不起……”
他只是叫順口了,方才見了她,腦子似乎有些不靈光,不加思索便喊了出來。
“四姐夫。”云嬌朝他行了一禮。
“嗯……”茹玉擺了擺手,好不尷尬:“不……不用客氣……”
云嬌站直了身子,打量他。
他還像從前一樣貌若潘安,尤其是眉眼之間的溫潤,讓原本姿容極為出色的他更好看了幾分。
只是如今的他似乎少了一些少年的青澀,多了幾分沉穩,而神色間也沒有了當初的意氣。
云嬌感慨,到底是要做父親的人,他還是有些變化的。
“四姐夫要是沒什么事,那我就先到前面去了。”云嬌見他一直站著也不說話,又沒有讓開的意思,只好先開口。
“等一下……”茹玉攔住了她:“那個……我有話要同你說,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他說著看了看周圍,他怕自己跟她獨處的久了,叫旁人瞧了去傳出些風云風雨的,對她不利。
“這里有沒有旁人,四姐夫有話就直說吧?”云嬌不愿意同他牽扯不清。
她還想快些到門口去瞧瞧,小五說今朝回來的,到現在還不曾望見人影,也不知是不是在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擱了。
茹玉有些窘迫,憋了半晌才憋出來一句話:“你……今朝去祠堂小心一些,我怕……我怕有人對你不利……”
他有些覺得自己不該來,秦南風一定都已經預備好了,會保護好她。
可是,想起把云姝說的那些話,他又不放心。
萬一,萬一真出了什么事呢?
他不提醒一聲,總覺得心中不能安寧。
“好。”云嬌點點頭,柔和的望著他:“謝謝四姐夫,那我先到前面去了。”
不管從前如何,茹玉能在這個時候來提醒她,便是真的關心她。
其實,當初的事情也怪她,一時沒拿好主張,讓他們兩人陷入這般尷尬的境地。
若是當初,沒有定親那回事,那他們現在應當還是朋友。
但退親之后,她還是拿茹玉當朋友的,只不過有了那回事,總歸是要回避一些,倒不是害怕外頭的人說什么難聽的話,只是不想再讓他有什么誤會。
她說著繞過他,朝著前頭去了。
茹玉回身望著她的背影,眼中帶著幾分眷戀與不舍,最終嘆了口氣,也拔腿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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