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些廚娘走了,云嬌這才起身,走出廊下,緩緩地立在了眾人跟前。
“在各個院子里伺候的婢女,都站出來。”她再次開口。
這一回,眾人再無任何遲疑,乖乖照做。
“你們從前在哪個院子伺候的,還回哪個院子伺候。”云嬌掃了她們一眼,淡聲吩咐:“從此往后,秦家后宅歸我來管。
你們做下人該守的規矩,該行的禮,一樣都不能少,這是下人的本分,我想,就不必我再多說了。
在主院伺候的是你們吧?回去之前,先想清楚了自己的身份,此番倘若娘有半分不滿或是叫我撞見有什么不妥,又或是有人來我跟前告狀,我必然二話不說,即刻便發賣出去。
都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
眾婢女不敢怠慢,連忙行禮答應。
她望著余下的人,思量了片刻,開口分配:“你們六人,專司大門口來人待客,通傳稟報,三人白日,三人夜晚,一月一換。
你專司大門到前廳的灑掃,你由前廳向后,到園子之前,你專司主院外的灑掃……
你們幾個,專司園子的花草……”
不過片刻功夫,她便將所有的下人都安排了個遍。
“可有不滿的,或是想要調動司職的?”她抬頭詢問。
眾人都低著頭一聲不吭,就算真有不滿的,這個時候也不敢開口。
“既然都滿意,那我也就不多說了,若有人手不夠的,我這兩日會再買些人回來添補。
往后,你們各司其職,各人管各人的分內事,哪里不妥我便找司職之人。
好好盡自己的本分,該有的月例打賞一樣不會少,倘若有怠慢或是不稱職的,那便發賣了換人。”她抱著湯婆子,抬了抬下巴:“都散了吧。”
“是。”
眾人都行了禮,這才出院子去了,出了院子,一個個都直拍胸口,慶幸自己還能留下來,接著又心有余悸的回頭看了看,估摸著云嬌聽不見,這才小聲議論起來,不過,也無人敢說半句過分的言語。
“娘子。”
下人們一散,秦南風便從屋子里出來了,伸手拉著的手云嬌笑道:“娘子方才真是好不威風,讓你當家,果然是選對了。”
“麻煩還在后頭呢。”想起秦煥禧,云嬌可沒那么輕松。
“先進屋子吧,你手都涼的。”秦南風牽著她往屋里走。
“我一直抱著湯婆子呢,哪里涼了。”云嬌抽出手去握他的手,想讓他知道她手心暖暖的。
秦南風反手牽住她,兩人一路進了屋子:“手背都是冰涼的,我給你捂捂。”
他拿過云嬌手中的湯婆子,放在了一旁,拉住她的雙手放進自己懷中,笑瞇瞇的看著她:“現在暖和了吧?”
云嬌看著他笑,臉微微發紅:“你真不覺得,我方才太彪悍了嗎?”
“這樣最好,我最喜愛你這樣。”秦南風低頭在她額頭上親了親,隔著衣服握著她雙手:“我還以為,你會心軟留下那些廚娘呢。”
“這種事情,我不會心軟的。”云嬌感受著手上的溫度:“她們可是在廚房做事,不是旁的地方能將就將就,每天做的飯菜都是送進我們口中的東西。
倘若她們當中有一個心中存了怨恨,在飯菜里頭動些手腳,到時候我們有個三長兩短的,那豈不是很冤?”
“說的對。”秦南風點頭,又笑著問她:“那你把她們都打發了,咱們什么時候再去請幾個廚娘?”
“不請了。”云嬌搖頭,又同他商議:“我覺得,咱們還是買幾個廚子吧?”
“買廚子,你舍得銀子嗎?”秦南風笑著逗她。
“看你說的,我是那樣小氣的人嗎?”云嬌瞪了他一眼:“再說,那些銀子可都是你的,只要你舍得就成了,管我舍不舍得。”
“這話可是你說的,你可別賴我,我半分也沒有這樣的意思,什么都聽你的。”秦南風趕忙無辜的表明清白。
云嬌叫他逗得笑了起來:“那咱們就買三個廚子,再買三個廚娘,簽死契的那種。”
“好,都依你。”秦南風想也不想便答應下來,又想起來問她:“賬上的事,你打算怎么弄?”
“你覺得我該怎么弄?”云嬌反問他。
“這個你比我懂得多,還是聽你的。”秦南風又將話繞了回去。
“以你大姑母的為人,你覺得,這銀子能要回來嗎?”云嬌詢問他。
秦南風思索了片刻,搖了搖頭:“我也不敢肯定,大姑母平日里待人接物應當還是很爽快的,要不然,我爹也不會信任她這么多年。
不過,如果涉及的銀子太多了,那又當另說,倘若被揭破了,惱羞成怒,會做出如何舉動,誰也不知道,所以我也說不好。”
云嬌低頭細細思量著,不曾言語。
秦南風又道:“要不然咱們想個法子試探試探她,若是她不肯還,這事兒我們就別聲張了,也省得爹娘生氣。”
“不。”云嬌搖頭否決:“銀子可以不要,但是事情一定要讓爹娘知道,尤其是爹。
他最是信賴大姑母,倘若認不清她的真面目,往后還是要拎不清的。”
“還是你思慮的周到。”秦南風側目看著她,點了點頭:“就依你。”
“你讓人到外頭去,買一些老人家愛吃的茶食、果子,下午我們去瞧瞧你祖父祖母。”云嬌忽然提議。
“你怎么忽然想起去看他們?”秦南風有些奇怪:“我祖父祖母,他們獨自居住,無事不喜人打擾。”
“我都來了這幾日了,還是在婚宴上見過他們,都不曾去特意去瞧過兩位老人家,我是晚輩,這話說不過去。”云嬌手滑到他腰上,抱著:“去不去是我的事,讓不讓我進門是他們的事,我左右要做到一個孫媳婦該做的。”
“我看,你是想先去探探口風吧?”秦南風笑嘻嘻的捏她下巴。
云嬌一把拍開他的手:“你又知道?”
“你肯定是怕我大姑母去二老跟前告狀,想先去將事情說清楚。”秦南風篤定的道。
“就你聰明。”云嬌小聲嘀咕了一句,又催促道:“知道你還不趕緊派人去買東西。”
秦南風隨意的吩咐了下去。
云嬌又抬頭問他:“你是怎么猜出來的?”
“你把賬算出來,到爹娘跟前一說,這路就算是堵死了,大姑母除了去祖父祖母跟前哭訴,還能如何?”秦南風笑著揉了揉她的發絲。
“也不見得,你大姑母能把一個搖搖欲墜的家變成如今這般,可見手里是有本事的,她能另辟蹊徑也不一定。”云嬌思索著道:“不管如何,我要將我能想到的可能全堵死。”
她知道,她是新進門的媳婦,年紀又輕,必須得處處謹言慎行,不能有一步行差踏錯,否則,秦煥禧必將揪住她的錯處不放。
下午,兩人一道去了家里東北角的院子,秦南風的祖父祖母便住在那處。
不過一個時辰,兩人便出來了。
云嬌一臉思索之色,祖母看著頗為和藹,和顏悅色的,能看出對她有幾分喜愛。
祖父一直肅著一張臉,不怒自威,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但她能看出來,這兩人之間,一定是祖父說了算。
“在想什么?”秦南風體貼的幫她戴上了披風上的帽子。
“我在想,你祖父一直冷著臉,會不會是不喜歡我?”云嬌轉眼望著他。
“你別亂想,他一直都是那樣。”秦南風攬過她,兩人一道往前走,口中笑著道:“倘若真是你說的這樣,那他不僅不喜歡你,就連我這個親孫子他也不喜歡。”
“這話怎么說?”云嬌好奇起來。
“我不是喜歡釣魚嗎?小的時候有一回,我在家里頭玩魚鉤,一不小心勾在了腿上。”秦南風笑了起來,拍了拍自己左側大腿:“就在這。
你知道,魚鉤都是有倒刺的,勾住了想要拔出來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云嬌聽得忍俊不禁:“你怎么那么調皮。”
“那時候小。
將好那一日我祖父就在跟前,他也不管我的死活,一把就連皮帶肉的將魚鉤扯了出來,我疼的齜牙咧嘴的,他不僅不安慰我,還將我打了一頓。”秦南風委屈地問她:“你說,這像是親祖父做的事嗎?”
“許是你太調皮了,所以不討她老人家喜歡。”云嬌眨了眨眼睛問他:“那他對你三哥哥呢?可是和顏悅色的?”
“一樣。”秦南風道:“我三哥哥從小便聽話,也不惹人生氣,所以他沒有挨過打,但是,祖父也從來不偏疼他,對他同對我是一樣的。”
“這就奇怪了,不都說隔代親嗎?不疼孫子能疼誰?”云嬌隨口問道。
“他,最疼我小姑母。”秦南風卻說出個人來。
云嬌有些意外,思量了片刻道:“你小姑母是祖父最小的孩子,偏疼一些,也不奇怪。
那你說,我今朝隱約提了大姑母的事,他會不會心里覺得我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你沒聽他說嗎?前頭的事情他不管,意思就是隨咱們是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壓到東風,都不干他的事,他向來如此。”秦南風解釋給她聽:“你不必多慮。”
云嬌點了點頭,不管的話那自然是最好的。
“對了,你祖母方才說你叔父一家要回來了?”她又想起一件事來。
“上回我聽娘說過,好像說是下個月初。”秦南風抬頭想了想。
“你叔父叔母是什么樣的人?家里都有哪些人口?”云嬌好奇的詢問。
“我叔父家人口簡單,就叔父叔母夫婦二人,膝下還有一個獨女。”秦南風簡略的道。
“就一個獨女?”云嬌有些驚訝:“那你叔父沒有妾室?”
“沒有。”秦南風搖頭。
云嬌掩唇笑道:“那你叔母定然是個厲害的,要么就是你叔母的娘家位高權重,不然叔父能這么安分?”
秦南風啞然失笑:“位高權重算不上,但我叔母娘家哥哥的官職,將好壓我叔父一頭。”
“看,叫我猜著了吧。”云嬌撫掌大笑。
“是是是,我們小九一向聰慧過人。”秦南風笑著應和:“且我叔母這個人,確實不簡單,她同我叔父成親這么多年,我叔父對她向來是言聽計從,從來沒有個‘不’字,聽我娘說,從前在家里的時候,連聲音都沒大過。”
“這么好?”云嬌聽得興致勃勃:“還有呢。”
“嗯。”秦南風又想了想:“就是我父親對我叔父這樣頗有微詞,說我叔父什么都由著個婦人,只顧著自己的小家,不管兄弟之間的情義。
不過好在叔父他們一家常年在外地,倒也沒什么沖突,娘常說倘若叔父叔母在家中長住,恐怕沒什么安寧日子。”
“沒有分家嗎?”云嬌問。
“沒有,祖父祖母在,怎么可能分家。”秦南風搖頭:“不過,名義上是這么說,他們在外面這么多年,也從來沒有拿銀子回來過。
逢年過節的,或是我叔父回來述職,也只是當客人一樣,住不了幾日,所以也就沒什么沖突。”
“那就是名義上不分家,其實已經分了。
那你說,倘若你說母對上你大姑母,會如何?”云嬌說著便掩唇笑了起來。
“那我不知道。”秦南風也笑了:“針尖對麥芒,估摸著是針尖贏吧?畢竟針尖比麥芒硬許多。”
云嬌笑了一陣子又問他:“那他們這回回來,長住嗎?”
“聽爹的意思,似乎是叔父調任回帝京了,這回不走了。”秦南風回想了片刻:“那日爹是這么說來著,具體情形我也沒仔細問。”
云嬌頓時有些笑不出來了。
“怎么了?”秦南風察覺她的異常,不由詢問。
“如今家中都由我接管了,你叔母回來,可對不上你大姑母,反倒同我對上了。”云嬌幽怨的錘了他一下:“你瞧瞧你們家,這都是些什么親戚?
我本來還想著,跟著你來過幾天安生日子,這一個大姑母還沒徹底走呢,下一個叔母又要來了。”
“你怕什么?”秦南風捏她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實在不行咱搬出去住。”
“你說的輕巧,不到萬不得已,怎么好搬出去?”云嬌推開他的手:“我得好好想想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