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母真是說笑了,我不過是個尋常女子,又不在朝堂之上為官做宰,我怎么幫你?”云嬌有些好笑的望著她。
林錦容若是來軟的,說一說她這一顆慈母心,她或許還會有些心軟。
可她來硬的,有求于人還這么強硬,誰愿意幫她那才是有毛病,她可不做這犯賤的事。
“好,這話是你說的,你給我記住了,咱們走著瞧!”林錦容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氣呼呼的去了。
云嬌并不理會她,上前扶著秦老夫人:“祖母,進屋子去坐坐吧。”
“我不去了。”秦老夫人看著林錦容離去的背影,滿臉憂慮:“這可怎么好?怕是又要生事了,嬌兒啊,你要是有法子你就幫一幫她,畢竟都是一家人,鸞兒也確實不想進宮,要不你就跟風兒說說……”
她說著緊緊攥著云嬌的手,一臉祈求。
“祖母,不是我不想幫,你看這是我能幫得了的忙嗎?
我昨天晚上都問過南風了,他說官家意已決,此事是萬不可更改的了,咱們也不能叫他為難,是不是?
雖然如今官家重用他,可他也不過是個臣子,若是開口給鸞兒求情,官家豈不是要懷疑他的忠心?”云嬌對老人家還是很有耐心的,把其中的利弊關系細細的解釋了一遍。
“怎么樣懷疑?他不過是疼妹妹罷了。”秦老夫人覺得,這說不通啊。
“進宮里去是享福的,又不是去吃苦的,忠心耿耿的人,怎么會連自家妹妹都舍不得放進宮去呢?”云嬌柔聲道:“其實,祖母應該也能明白,南風如今在朝中的勢頭,官家是不會放這個手的。
若是他有親妹妹也就罷了,可他沒有,所以也就只能是鸞妹妹了。”
秦老夫人嘆了口氣:“我何嘗不知?只是你三叔母一大早就去北院鬧騰,我和你祖父真的是不勝其煩,被逼的沒辦法了,我才跟著她來的。
既然你說不行,那我就不多說了,我回院子去。”
她一把年紀了也不想管這些事,只是三兒媳婦說的實在難聽,她一句也不管也說不過去,這才有了先頭那一出。
“我送送祖母吧。”云嬌扶著她往外走。
“少夫人,少夫人……”
才出院子,便瞧見看門小廝疾奔而來。
“出什么事了?別急,慢慢說。”云嬌停住了腳步。
“少夫人……”那小廝站住腳,氣喘吁吁,正要說話,忽然瞧見一旁的秦老夫人,又連忙行禮:“小的見過老夫人……”
“不用拘禮,快說什么事?”秦老夫人看他一臉焦急的模樣,也猜到前頭肯定是有什么事。
“是宮里,宮里來人了……”小廝伸手朝大門口的方向一指:“萬公公來傳官家的旨意了,夫人叫我來請少夫人快去前廳。”
“我這便去。”云嬌轉頭看秦老夫人:“祖母,我先去了。”
“我也一道去吧?”秦老夫人更了兩步。
“不用了,祖母年紀大了,又一向不管事,不然先留在我院子里歇一會兒,我接了旨意回來告訴祖母。”她站住腳道。
“也好,我走的半腿腳也不利索,可別耽擱了,你快去吧。”秦老夫人是個好說話的,當即便答應了。
云嬌到了前頭,就見萬公公帶著幾個內監,站在正廳里。
自家婆母、顧婉淑、林錦容同秦玉鸞都在,已經齊刷刷的跪著了,似乎正在等她。
原本家里頭來了圣旨,全家在家的人,都應該出來跪接的。
不過家里頭的老者和病著行動不便,不出來跪接也在情理之中,眾所周知,當今官家仁慈,不會計較這些。
云嬌緊走了兩步,在趙忠竹身旁跪了下來。
“宣——
秦給事中之女秦玉鸞接旨!”萬公公高唱了一聲。
廳內一片沉默。
林錦容悄悄推了秦玉鸞一下,她雖然極不情愿,但也知道皇命難為,這個時候若是公然抗拒,恐怕一家人的腦袋都要保不住。
“臣女接旨。”秦玉鸞咬了咬唇,應了一聲。
“朕膺昊天眷命,今有臣女秦玉鸞,嘉柔自持,進退有度……”
萬公公的聲音略顯尖銳,清晰的傳到每個人的耳中。
云嬌偷眼看了看,眾人都乖乖低頭聽著,只有林錦容母女不同,萬公公念了一連串譽贊之辭,她們母女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誰都知道,這些話念完了,接下來會是什么。
“……可特授秦玉鸞三日后進宮,特頒婕妤之榮,入后宮諸人之列。”萬公公一口氣念完圣旨,又高唱了一聲:“秦玉鸞接旨!”
秦玉鸞膝行上前,舉起雙手:“臣女接旨。”
“恭喜秦姑娘。”萬公公將圣旨交到她手上。
秦玉鸞捧著圣旨,說不出話來。
“怎么?官家特允姑娘不必參加選秀,直接入宮,姑娘看著怎么不大高興?”萬公公看她臉色不對,不由得問。
林錦容趕忙上前:“這孩子年紀小沒見過世面,又是頭一回遇上這樣的事,還害羞呢,公公可莫怪。”
“這是人之常情。”萬公公笑道:“不怪不怪,圣旨已下,我便先回了。”
“我送公公。”云嬌跟了上去,走到廳外,她拿出一錠銀子塞到萬公公手中:“公公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秦少將如今是官家跟前的紅人,我能來他家傳旨,是我的榮幸。”萬公公趕忙將那銀子往回推。
他這樣的人成天在官家跟前,養的比猴子都精,什么銀子能拿什么銀子不能拿,他心里一清二楚。
秦南風如今春風得意,他哪能拿他們家的好處?萬一他一個不高興,在官家跟前說個三言兩語,那他這條小命可就不保了。
他可不想冒這個險。
“公公別多想。”云嬌又將銀子推了回去:“是我家夫君成日在宮里,他有時候有些莽撞,若是有什么不妥當的,還請公公多提點提點,這也沒多少,就算是請您吃茶了。”
她是聽小五說過,這個萬公公是向著他的,沒你愛你的還幫過他幾回,今朝人家登門了,她不能叫人空手而回,好歹也該給個意思。
“這個好說,好說。”萬公公連連點頭:“銀子就不要了……”
“公公莫非是嫌少?”云嬌故意板著臉問。
“那倒不是……”萬公公連忙解釋。
“那就拿著,我還得回去看看,公公慢走。”云嬌再一次將銀子塞了回去,轉身便走。
萬公公叫她沒叫住,只好拿著銀子去了。
云嬌進到廳中,便見眾人都起身了,一個個面面相覷,沒有人開口說話。
“恭喜鸞妹妹,恭喜三叔母,這可是咱們家的大喜事。”云嬌笑著道:“既然圣旨都接了,那就別耽擱了,快些回去預備東西吧,圣旨上說的可是三日之后便要進宮呢,預備的東西不少,這時間可不寬裕啊。”
這事可算是定下了,她心里頭痛快的很,林錦容同她的舊仇,秦玉鸞與她的新恨,在這一刻可就全部都化解了。
她感覺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從娘去世之后,她就再也沒委屈過自己。
林錦容做初一,她做十五,大家彼此彼此,她可不覺得自己做了什么壞事。
“你……”秦玉鸞早已紅了眼眶,聞言伸手指著她:“你是不是幸災樂禍?”
“鸞妹妹。”云嬌伸手推開她手:“你已經是官家的婕妤了,言行舉止注意一些,免得進宮之后冒犯了那些不能冒犯之人,到時候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秦玉鸞終于露出她的本來面目了嗎?之前不是一直斯文秀氣,不言不語嗎?這會兒,可算是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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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這模樣,做出將松雪花千刀萬剮的事來,真是一點都不稀奇。
“你什么意思?你幸災樂禍,我還說不得了?”秦玉鸞氣得眼淚直掉。
她就算心氣再高,也還是個小姑娘,哪里經得住云嬌這樣說?
“官家要你進宮,那是你莫大的殊榮,是天大的喜事,怎么能說是災是禍?”云嬌掃了她一眼:“旁的不說,就憑你方才‘幸災樂禍’這四個字,就夠你死一次了。”
“我用不著你管。”秦玉鸞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誰愿意管你?我只是不想被你牽連。”云嬌挽過趙忠竹:“娘,咱們回去吧,鸞妹妹要進宮,照著習俗,咱們也該備份厚禮呢。”
“好。”趙忠竹點頭,跟著她往外走。
“誰要你的禮,你滾,我不想見到你……”
“啪——”
秦玉鸞幾近崩潰,拿起一旁的茶盞,摔在了地上。
她這如花一般的年紀,正是少女懷春之時,這些日子,她見了不少青年才俊,也向往著能嫁個如意郎君。
她娘眼光高,但其實她的眼光更高,每一回退親說起來都是她娘的意思,但真論起來實則都是她明里暗里的挑那些男兒的刺,后來她娘就越想越覺得那些男兒配不上她,最后才會提出退親。
所以雖然人人都說她聽話乖巧,但其實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她之所以聽話,是因為她得到的都是自己想要的。
她能不動聲色,裝作乖乖巧巧的樣子,就達到自己的目的,何樂而不為?
可就因為五哥哥當街策馬,她竟然要進宮,跟著官家那個老頭子,她才十多歲的年紀,怎么能跟一個老頭子?
雖然他是官家,但也那么老了,她不甘心不甘心!
看看眼前這個五嫂嫂,從進門了就不曾吃過苦,又當家又開茶坊,還把大姑母占去的邸舍也要回來了,祖父祖母都夸她,大伯父大伯母都讓著她,早上連請安都免了,五哥哥那個做她夫君的更不得了,恨不得將她捧到天上去,舍不得委屈她半分。
她多想也找一個這樣的夫君?可是不僅沒有,她還要被連累的進宮跟著官家那個糟老頭子,憑什么她就要進宮?她把云嬌卻過這樣的好日子還在這里幸災樂禍!
她發誓,她一定要讓這夫婦二人反目成仇!
“三叔母。”云嬌聽到動靜,回頭看了一眼地上摔碎的茶盞:“這一套茶具二十七兩五錢銀子,買的是景德門的,票據我一會讓人送過來。
桌上的那五個茶盞還有茶壺,跟地上這個是一套的,三叔母都可以拿回去,賠我二十七兩便可。”
她說罷了,也不等林錦容說話,便挽著趙忠竹離開了。
“二十七兩!”林錦容臉色鐵青,抓起桌上的茶盞接二連三的摔在地上:“我讓你二十七兩,我就不賠,我看你能拿我怎么樣!”
“娘,我怎么辦啊……”秦玉鸞一頭撲進她懷里,嚎啕大哭起來。
她真的太無奈、太不知所措了,誰能幫幫她?
“走,咱們回去。”林錦容雖然也很氣,但她生性要強,輕易不落淚。
即使在這個時候,她也依舊能強忍著眼淚。
“鸞妹妹,宮里也沒有什么不好的,一進宮就是婕妤啊,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你就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一直在一旁不曾說話的顧婉淑開了口。
她說著話,用帕子掩住了唇,不然,她怕這對母女看出她在笑來。
自從上回的事之后,林錦容就不大理會她了,而秦玉鸞,一直就有些瞧不上她,這個時候有了落井下石的機會,她自然不會錯過。
秦玉鸞一聽,哭得更厲害了。
“你這小賤人,輪得到你來嘲笑我們家鸞兒,你算個什么東西!”林錦容對她可就不像對云嬌那么客氣了,開口就是罵。
“三叔母可別對著我急啊。”顧婉淑笑了一聲,冷嘲熱諷:“這事跟我可沒什么關系。
你有這置氣的工夫,還是趕緊回去收拾帶進宮的東西吧。”
她說著,扭著腰走了。
“娘……”秦玉鸞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
“先回去吧。”林錦容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吩咐身后的婢女:“你去門口叫人,去把大老爺三老爺都叫回來,就說家里頭有大事,等他們回來商議。”
事已至此,她知道沒有轉圜的余地了,她必須盡快預備女兒進宮要用的東西。
她明白一個道理,其他的東西,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銀子。
宮里宮外,其實都是一樣的,有錢能使鬼推磨,女兒進了宮,這傍身的銀子自然是越多越好。
他大房想隨個禮就算了?呸,想得美,她非要從那個大伯哥手里弄來一筆銀子,氣死她把云嬌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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