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冷,這都什么天了。”云嬌反手拉著他到榻上坐下,笑著問他:“吃中飯了嗎?我讓廚房加些菜?”
“好。”秦南風點頭答應了:“正巧才將從家里頭出來,不曾來得及吃中飯呢。”
“姑娘,我去吩咐廚房預備兩人的飯菜。”蒹葭識趣,笑著退出了屋子,帶上了門。
“今朝挺有閑情逸致,還點了茶?”秦南風瞧見了一旁小茶幾上的半盞茶,抬手端起來就要吃。
“這個涼了,不好吃了。”云嬌拍了他一下,攔住他的動作,接過他手中的茶盞:“銅壺里的水還熱著呢,你要吃,我再給你點一盞就是了。”
她說著起身去了桌邊。
“說起來,已經好些日子不曾吃你點的茶了。”秦南風起身坐在了她對過:“正巧今早有空。”
“今朝去忙什么了?”云嬌隨口問。
“梁承覲打發連家出城了,我到城門口去看了看。”秦南風替她翻撿那些茶葉。
云嬌怔了一下:“你打算就這么放過他們嗎?”
“自然不。”秦南風搖頭:“不過,這幾日不是動手的時候,離帝京太近了,若是做了不大好看。”
云嬌提過一旁的銅壺,開始溫盞:“那就等些日子。”
她心里盤算著,既然連家倒臺了,也該到了最后攤牌的時候了。
秦南風注視著她,她盯著自己手里的動作,眼神專注,唇角帶著笑意,看著十分柔和可人。
他不禁也跟著笑了笑:“小九。”
“嗯。”云嬌沒有抬眼。
“小九。”秦南風又喚她。
“做什么?”云嬌手里一頓,抬眼嗔了他一眼:“有什么話,你說就是了。”
“我爹同意了。”秦南風笑嘻嘻的望著她,突然說了一句。
“什么?”云嬌一時不曾會過意來,停住了手里的動作,抬眼望著他。
“我說我爹同意我娶你了。”秦南風面上笑意更濃:“所以,我是不是該找風水先生看個好日子,請媒人登門提親了?”
“你爹同意了?”云嬌明白過來,又繼續手中的動作:“不急,先等等再說。”
“怎么不急?”秦南風有些奇怪:“我急的。”
“就算是你爹同意,我也不想讓你娶一個庶女啊。”云嬌這話說的不經意,卻又理所當然。
連燕茹搶走的東西,她全部都要拿回來,一樣都不能少。
“你這話說的,我又不嫌你。”秦南風說了一句之后,突然反應過來:“你是,要幫你娘正名?”
只有把當初的事情翻出來,幫錢姨娘重回正妻的位置,云嬌才會變成嫡女。
“我自然知道你不嫌我。”云嬌手里的動作慢了下來:“從我娘不在了之后,我就想清楚了,無論是我娘的東西還是我的東西,我一樣都不會便宜他們。”
如今,終于是時候了。
她等這一日已經等了很久了,總算能得償所愿了。
“而且,若是以現在的身份嫁到你們家去,你爹娘一定會瞧不起我的,我在你們家也抬不起頭來。
我雖然不怕他們,但他們恐怕始終認為我低人一頭。”云嬌頓了頓,又接著道:“若是闡明了真相,到時候,咱們日子不也好過些嗎?”
她說到這里,笑看一眼秦南風。
“好,聽你的。”秦南風點頭:“不過你放心,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不會委屈你的。”
“我知道。”云嬌笑著點頭。
她信得過他,也愿意把自己交給他,只是正身份,是她原本的決定,也是一直以來想要做的事情。
更何況,做了這事,以后他們也確實省了不少麻煩。
不一會兒,一盞茶片點好了,兩個人吃著茶說了一會兒話,蒹葭在外頭敲門。
“姑娘,谷莠子來了。”
“讓他進來。”云嬌答應了一聲。
片刻之后,谷莠子推開門走了進來。
“姑娘,秦少爺。”他恭恭敬敬的行禮。
“來了。”云嬌笑看著他:“這幾日不忙吧?”
“姑娘有事盡管吩咐,小的都以姑娘的事為重。”谷莠子連忙回道。
“我聽說你妻子要臨盆了?”云嬌問他。
“且還有半個來月呢。”說起這事,谷莠子面上不由有了笑意:“姑娘有什么事,小的保準來得及做。”
云嬌笑著點了點頭:“我想辛苦你跑一趟萊州,幫我把二舅舅同二舅母請過來。”
“這是小事情,今朝去明日就回來了,不耽擱什么的,小的一會兒就出發。”谷莠子口中答應了,心里都覺得有些奇怪,這事情姑娘直接讓人告訴他不就是了?為何還讓他特意跑一趟?
“蒹葭,給他拿些銀子。”云嬌吩咐了一句,又朝著谷莠子道:“這些銀子你拿著,路上要用就用。
余下的,都給我二舅母,就說是我給她送禮了。”
“送禮哪有送銀子的?”秦南風不懂:“不如去集市買些東西?”
“你又不是不曉得我二舅母那人,送什么都不如直接送贏的實在。”云嬌笑了:“更何況,這回還要他們親自跑一趟,若是沒點好處,她肯定是不愿意的。”
“這倒也是。”秦南風從小不曾少在錢家廝混,自然深知丁氏的人品:“你請他們來,是為了作證?”
云嬌想要給錢姨娘正名,自然要有證據的,錢世海同丁氏是錢姨娘的親哥嫂,來了自然有說服力。
“也不全是為了作證。”云嬌笑著解釋:“這事情,不是小事,自然該讓他們來的,這不是規矩嗎?”
在大淵,娘家舅舅的地位是很尊貴的,什么紅白喜事做舅舅的都得坐最大的位置。
“也是。”秦南風點頭:“不過既然谷莠子家里有事,那就別讓他去了,我這里派幾個人去吧。”
他的人手腳麻利,來回也快。
“不用。”云嬌搖頭:“還是得谷莠子去,我舅舅同舅母認得他,到時候好說話。”
若是生人去請,舅母還不知道會瞎琢磨什么呢。
“那我派一個人陪他去吧?”秦南風看著谷莠子。
“謝謝秦少爺。”云嬌還未說話,谷莠子就連連點頭。
有人陪著敢情好,這一路顛簸還有人說說話,換著趕車也行,不需要歇著,這樣一來一回就快了。
谷莠子去了之后,秦南風問道:“還有旁的事情要預備嗎?我替你去。”
“不用,其他的事情我都預備妥當了,等我舅舅舅母來了,便成了。”云嬌胸有成竹。
秦南風看向她:“這事若是成了,你爹豈不是……”
臭名遠揚了?
那他往后還怎么做官?
“他也不是生來就做官的。”云嬌知道他想問什么:“若是沒有我娘,他也沒有如今的地位,我娘不在了,他憑什么還享受這些榮華富貴?”
翌日晌午。
丁氏便到了把府。
云嬌親自到門口去迎她:“二舅母,來,我扶著你。”
她上前去親熱地挽住了丁氏。
“哎喲,你這孩子,可真是孝敬。”丁氏見了她,頓時眉開眼笑的:“你娘都不在幾年了,你還想著我們呢,送那么多銀子……”
隨意的就送了這許多銀子,她估摸著云嬌這丫頭一定是發財了,否則哪有這樣大方的?
眼下,她看著云嬌真是越看越喜歡。
她這人生來就是這樣,得了好處,就處處看的順眼,若真是得罪了她,胡亂編排也要說出你無數個不是來。
云嬌正是知道她這性子,才讓谷莠子直接拿銀子去的,她就知道會是這樣。
“二舅舅怎么沒來?”云嬌看了看門口的馬車。
“家里的鋪子忙,你舅舅實在脫不開身,這不是我來了嗎?
你有什么事情就同我說,是不是在家里受了什么委屈?還是有人欺負你?舅母都替你做主。”丁氏滿口都是好話。
“沒有,這次請舅母來是給我壯膽,也是給我作證。”云嬌扶著她:“咱們先進去吃口茶再說吧。”
“好。”丁氏答應了。
二人往里走,正遇見了把言歡。
把言歡見了丁氏有些意外,他從當初認得錢姨娘的時候,便看不上丁氏這樣的粗鄙婦人。
后來,中了舉當了官,本身身份就高了,又貶了錢姨娘為妾,這算是一個把柄。
有這兩樣在,他就更不愿意見她們了。
但此刻,見云嬌同丁氏親熱的模樣,也不好連聲招呼都不打。
他上前喚了一聲:“二嫂子。”
丁氏原本滿面笑意的同云嬌說著話,抬眼一見他,不由換了一副臉:“喲,我來看看今朝這太陽是從哪邊出來的?
這可多少年都沒叫過我二嫂子了。”
人人都敬他把言歡是朝廷一品大員,她才不拍他的馬屁呢。
反正,他管他當一品大員還是二品大員,他們家可從來沒在他身上撈到過什么好處,拍他的馬屁有什么用?
何況當初知根知底,要不是他們家,他還當不上這個大官呢,還反過來瞧不起他們,這就是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他以為自己有多高貴,她還瞧不上他呢。
反正她也算攥著把言歡的把柄,根本就不買他的賬。
把言歡心中極為不悅,但也不好發作,只好勉強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二嫂子既然來了,就好好的住幾日,要不要我讓人給你安排個客院?”
他倒是不怕丁氏,但他怕云嬌。
連家昨天才發落走了,云嬌今朝就把丁氏接過來了,他總覺得這不是什么好事。
可又不知道這丫頭到底想做什么。
“不用了,我跟著嬌兒去。”丁氏瞥了他一眼:“我告訴你,可是嬌兒特意派人請我來的,我可沒上趕著又到你們家來。”
“二嫂子說的哪里話,自家親戚自然該多走動。”把言歡憋了一肚子的氣,卻還只能忍氣吞聲。
“現在又是親戚了?”丁氏心里覺得有些奇怪。
從前,把言歡是看都不愿意看他們一眼的,更別說還特意招呼了。
今朝這一再退讓,簡直不像是他了,這到底是怎么了?
她看了看一旁風輕云淡的云嬌,更加想不明白了。
“二嫂子先去吧,我還有些事要忙。”把言歡怕再說下去,自己要氣的昏厥過去,所以找了個借口便走了。
“二舅母,咱們走吧。”云嬌扶著丁氏,繼續往前走。
一路上兩人說說笑笑,這丁氏拿了銀子得了好處,對云嬌也有了好臉,一路說一路夸贊云嬌,直說的,天上有地上無的。
云嬌暗暗好笑,二舅母這人也不是不好,銀子就能收買,倒也省事。
進了院子,云嬌特意點了茶,又讓蒹葭上了各色的點心。
丁氏吃茶是吃不出個好歹來的,但也歡喜。
都說云嬌點茶的手藝好,她這還是頭一回吃,再加上云嬌處處恭維她,她心里真是舒坦的很。
吃飽喝足了,她這才問云嬌:“你這回把我接來,到底有什么事?”
她知道云嬌肯定有求于她,要不然能這么好?
“舅母。”云嬌抬眼望著她鄭重的道:“我想替我娘正名。”
丁氏愣了一下,有些驚訝:“替你娘正名?你要讓他們承認你娘是正妻?”
她要是沒聽錯的話,云嬌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對。”云嬌用力的點了點頭:“所以要請二舅母來替我作證,也替我撐腰。”
這是有關娘,所以娘家必須要來人,就算不為了作證,也得撐起這場面來。
“我倒是……”丁氏猶豫了一下,想起昨日收的那白花花的銀子,便點了頭:“我都來了,這也不是多為難的事,我可以幫你。”
那么多銀子,也足夠請她子來了。
“謝二舅母。”云嬌放了心。
其實這個二舅母要是不來,她也有把握辦成這事,只不過,照著規矩,娘家是一定要來人的。
這叫名正言順。
“我幫你沒問題。”丁氏又接著道:“只是,把言歡能同意嗎?
就不說他,就你們家那個老婆子,我估計也是夠嗆。
再說了,你真要給你娘正名,怎么不早些,那時候她下葬的時候,都是以正室的規矩來的,要我說那時候要是提出來的話,說不準就成了呢。”
“那個時候……”云嬌笑著搖了搖頭:“不成的,但這一次能成。”
那時候連家風頭正勁,就算是提出來,除了壞了把言歡的名聲,沒有別的任何實質性的用處。
而且,還沒了一個把柄,半分也不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