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寶閣珍寶太多,一時半會兒自然翻不出那柄七寶如意。
康熙目光又掃了掃禛身上的斗篷,眼珠子像是黏在了上頭似的,“殿中甚暖,你不覺得熱嗎?”
禛默然片刻,只得躬身道:“多謝汗阿瑪關懷,兒子……不熱。”
林羨余:……感覺畫風略微妙。
麻子老康默了片刻,看向老四身側低眉順眼的老四福晉,“烏拉那拉氏,你這些年相夫教子、恪盡婦道,素日里并不精練騎射,如何就能力挽石弓?朕還是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林羨余忙福了福身子,道:“回皇上,當時狼群威逼,除非射殺狼王,否則絕無生還之可能。故而只得搏盡全力一試,沒想到竟真的成功了。如今思之,兒臣倒是想起了史記李將軍列傳:廣出獵,見草中石,以為虎而射之,中石沒鏃,視之,石也。因復更射之,終不能復入石矣。”
說白了,就是超常爆發。
這種能力,只有到了最危急的時刻才能施展出來。
禛忙補充道:“回汗阿瑪,兒子的福晉也因此拉傷了雙臂……”
禛話還未說話,麻子康熙臉色一變,看著林羨余問:“你還受傷了?可還嚴重?”
林羨余忙再俯身一禮:“多謝皇上關懷,只是傷了手臂而已,將養了這些日子,已經痊愈了。”
麻子康熙似是松了口氣,旋即道:“你雖出身將門,但也畢竟只是一介內帷婦孺,這樣冒失的事兒,以后不要做了。”
林羨余:怎么聽著像是在關心她?
林羨余忙道:“是,謝皇上關懷。”
麻子康熙微微帶笑,一臉慈眉善目,“你是朕欽選賜予老四的福晉,此處又非朝堂,自家親眷,不必這般拘泥禮數。便跟老四一般稱呼朕吧。”
林羨余惡寒了一把,她第一世是康熙的小媽,第二世險些成了康熙小老婆,這輩子是康熙兒媳婦。
一直慶幸,皇家規矩嚴,哪怕是皇子阿哥門上朝的時候,也是稱呼“皇上”,只有私底下的時候,才稱呼“汗阿瑪”。而正式奏折中,則尊稱“皇父”,先是皇帝,后才是父親。
這樣的距離感,雖然失了親近,但林羨余挺喜歡的。這樣一來,她就可以尊稱德妃“娘娘”,而不必叫“額娘”,面對康熙也尊稱“皇上”,不必叫爹。
但現在……
“是,汗阿瑪。”林羨余恭恭敬敬道。好在是叫“汗阿瑪”,而不是叫爸爸。
否則她絕對叫不出口。
這會子,梁九功終于將那柄七寶如意尋了來。這如意約莫半臂長,通體赤金,鑲嵌七寶。佛教七寶在不同的經文中所代表的也不盡相同,眼前這柄如意上鑲嵌了琉璃、珊瑚、硨磲、赤珠、瑪瑙、琥珀、珍珠,端的是珠光熠熠、貴重不凡。
林羨余少不得又跟著四爺又是跪拜謝恩。
唉,皇帝的東西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禛自進了乾清宮,就愈發覺得君心難測,雖然汗阿瑪今日格外慈祥,但他反而無比覺得違和。
這會子終于有借口跪安了,禛忙道:“汗阿瑪,方才額娘說,讓兒子帶福晉帶回過去用頓便飯。”
康熙微微頷首,“也好,朕也許久沒去永和宮了。”——這是要同去的意思。
林羨余黑線:并不歡迎你,謝謝。
梁九功忙道:“奴才這就去準備。”
這次廢儲事件,幾乎所有年長阿哥都牽涉其中,也因此四妃紛紛遭到皇帝冷落。
德妃的永和宮看樣子是要第一個解凍了。
對了,她和四爺臨走前,德妃特特留下那樣的話,應該是故意而為。
永和宮。
皇帝的駕臨,的確讓德妃驚喜,方才御前就差人傳訊,德妃少不得一通忙活拾掇,才以最得體的面貌迎接御駕。
皇帝要在永和宮用膳,那自然要乾清宮御膳房備膳、然后放在保溫食盒中一路送來。
皇帝做上頭主位,自是不消多說。
而皇帝不發話,莫說林羨余和四爺只能乖乖站在一旁,連德妃也做出侍奉皇帝宴飲的架勢。
麻子康熙抬了抬手道:“你們也坐吧,今日只是用個便飯,不必拘禮。”
皇帝發了話,梁九功才立刻著人搬上了三張花梨木官帽椅,上頭鋪著云紋緞椅搭和同色軟緞。
林羨余暗想,三張椅子,也就是說她也可以坐下?
這個時代,莫說是皇家,哪怕尋常人家的兒媳婦,長輩用膳的時候,小輩媳婦也甚少有資格入座。
所以林羨余稍稍猶豫了一下。
麻子康熙看她杵在一旁,便一臉慈祥地道:“烏拉那拉氏,你也坐吧。”
林羨余當然不喜歡看著別人吃飯,既然皇帝都特特發話了,她也便連忙屈膝謝恩:“謝汗阿瑪恩典。”
德妃正在給皇帝斟酒,手一顫,險些灑了這上等鶴年壽酒。德妃活了這么多年,也沒見哪個皇子福晉這般稱呼皇上,而皇上臉上也絲毫不見怒色,可見是準允了的。
心下略一思量,德妃擠出一個和藹的笑容,“皇上看重老四,連帶著也格外看重老四福晉,這兩個孩子真是有福氣。”
聽到這話,禛心里的滋味突然怪怪的,今日倒不像是福晉沾他的光,倒像是他沾福晉的光。
麻子康熙語氣溫和,像是個慈祥的長輩:“用膳吧,你們兩個進宮請安,想必也餓了。”
皇帝既發了話,便可以開飯了。
但所有人都等皇帝動了第一筷子,才陸續拿起銀箸,享用桌上的山珍海味。乾清宮御膳房的手藝,不消說,那自然是宮里最頂尖的廚藝,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動。
只可惜御前規矩大,林羨余吃得并不盡興。
紫禁城黃昏時分落鑰,林羨余和四爺少不得要在此之前出宮。
好在宮中的飧食用的早,約莫下午三點鐘就開飯了,統共吃了一個鐘頭,桌上的御膳撤換了五六回,有的菜色甚至都沒動過一筷子!
林羨余都忍不住暗罵:奢侈!浪費!
但宮里就這個規矩,皇帝素來食不過三,一道菜再喜歡,也頂多吃三口,所以才需要這么多道菜輪番上陣。
冬日的傍晚來得格外早些,跪安了皇帝、德妃,林羨余和四爺就麻溜出了宮門。
因她和四爺都各有各的馬車,所以回到貝勒府上,禛才緩緩開口:“今日,汗阿瑪……”
禛不知道該怎么形容,他眉頭緊鎖,恨不得逐字逐句分析皇帝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
林羨余忙道:“皇上今日格外慈祥,不像他往日的模樣。”
禛立刻瞪她一眼:“汗阿瑪一直很慈祥。”
林羨余摸了摸鼻子,都關上門了,沒必要說這種不真心的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