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猿此刻已經被那一條粗壯的花蟒纏繞住手臂和大腿,齜牙咧嘴,伸出手不斷想要將蟒蛇從自己的身上撕扯下來,卻沒有如同往日那樣暴吼發力,只是沉默對抗,那架勢,仿佛就算被生生勒死都絕不出聲。
直到它看到趙離從寒潭出來。
趙離看到它眼中人性的放松之感。
此刻白猿才雙手一抓,抓住了蟒蛇的頭尾,雙臂發力,猛然暴吼出聲,咆哮聲音在山谷中回蕩,肌肉賁起,氣力大壯,生生將蟒蛇連皮帶肉撕扯成兩半,扔在身后,然后咧嘴笑著,就要朝著趙離跑過來。
趙離肌肉暴起,踏在水面上。
水面被他踏地炸開,趙離猛地竄出,伸手抓住岸邊的長槍,猛地射出去,白猿沒有躲避,任由長槍拋射過來,從它肩膀越過,將那只蟒蛇的頭釘殺,這條蛇氣血強盛,被撕扯成兩半,一時竟然沒有死絕了。
被趙離一槍釘在老樹上,仍舊扭曲盤旋,張嘴咬住槍鋒,咬的嘴里血流如注,卻也死活都不松口,極為猙獰,嘴巴幾乎被切開,可想而知,這一下咬地有多用力,若是咬實了,即便是白猿都有可能被獠牙洞穿肩膀。
趙離松了口氣,瞅見白猿肩膀滲血,皮毛染紅,卻只是繞著他拍手,發出歡快的尖叫聲,心頭火起,伸出右手一下揪住它的后頸皮,左手在它腦殼上拍了好幾下,恨鐵不成鋼地喝罵道:
“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了,小心小心,補刀補刀。”
“不聽,又不聽!”
“為什么不補刀,嗯?補一招,哪怕扔遠了都安全些,要不是我,那條蛇剛剛那一下,能廢了你的手臂,往后記住,不打得對手魂飛魄散絕不要收手,大意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還有臉笑?”
趙離無奈嘆息一聲。
“真是,傻乎乎的,哪天給人殺了都不知道!”
“人沒有猛獸的利爪尖牙,可是卻比那些猛獸更加地危險。”
白猿只是撓頭傻笑。
趙離嘆息,撕下衣服給白猿包扎傷口,那蟒蛇是以力取勝,雖然有獠牙,倒是無毒,省去許多麻煩,做完這件事情后,他坐在白猿的旁邊,將那條額頭突出肉瘤的大蟒蛇烤了分食。
一人一猿,一起看著山谷中的深潭,沉默了許久,趙離拍了拍白猿肩膀,道:
“我真的要走了啊。”
“嘎?!”
“但是我要和你做個約定。”
趙離伸手摸了摸白猿的頭,溫和道:“我的家鄉里有妖怪的傳說,是不能輕易給妖怪名字的,因為給了名字,就相當于結下了緣分,又叫封名,就要承擔因果,所以有個說法,說不可輕易封名,不可結緣。”
他聲音頓了頓,道:
“但是現在我給你名字。”
“既然是猿猴,我腦子里第一個想到的,肯定是孫悟空,齊天大圣,斗戰勝佛,可是這個名字太好,又太不好,太雄闊,又太苦了,我不愿你這樣苦,我截取前面他最意氣風發的日子給你取名,從今日起,你不是白猿。”
“你叫做齊天。”
“我會回來,到時應該能想辦法把你帶出去。”
“在那之前,你要好好地活著。”
白猿眼眸明亮,似乎因為得到名字而欣喜,拍手大笑。
趙離站起身,看到這幅模樣心里多少有些安慰,想著白猿雖然通靈,仍舊無法理解離別吧,很好,至少不會太難受,他已經感覺到了玉牌法力的展開,安靜看著白猿在那里胡鬧,眼前一花,已經消失在了秘境。
白猿翻了兩個筋斗,轉過頭卻沒有看到趙離,歡喜的動作慢慢停了下來。
它臉上的欣喜和沒心沒肺的笑容慢慢消失。它走過去,安靜坐在了趙離離開的地方,呆呆地坐著,看太陽落下,明月升起,白猿突然昂首長嘯,聲音如同戰場之上,刀劍金鐵,錚錚而鳴,不斷回蕩著,驚起來無數的野獸。
野獸都被血脈上的威壓壓迫地四下竄逃。
它們回過頭,看到一個身影孤零零坐在了山谷伸出的石頭上。
月色和星光披在它的身上。
………………
趙離眼前已經是黯淡深沉的夜色,有些許凌亂的石堆,還有遠遠比不過秘境森林那樣粗壯的樹木,空氣中有蟲鳴蛙叫,仿佛是他剛剛離開,但是對于趙離而言,已經足足過去了三個月的時間。
他身上無形的氣息逸散。
整個林地一瞬間死寂一片,蟲鳴蛙叫,剎那無聲,萬獸皆寂。
趙離正要離開,盡快趕回人間司,突然聽到有雜亂沉重的腳步聲,還有夜色中極為清晰的喘息聲傳來,神色一變,下意識滑步,藏在了一處石堆的后面,氣息瞬間收斂,如同頑石。
這是他這三個月捕獵時的習慣。
秘境中有許多奇異的野獸,氣血大補,滋味鮮美,就是一點不好,特別敏銳。
尤其是那種頭頂生角,有五條尾巴的豹子。
往往他和白猿還沒能靠近,就會被這些野獸察覺,最后白忙活一場,而白猿和他的胃口一日大過一日,這段時間,他們兩個捕食戰斗數百次,森林中許多野獸慘遭毒手,早已經無師自通了收斂氣息的法門。
先是白猿莫名其妙就會了,就好像那東西從出生就在它腦子里似的。
然后想辦法教給趙離。
除去這個斂息的法子,還有踏水,發力,提氣等許多的小技巧。
趙離的戰斗風格都為之重塑改變。
不片刻,三個高大的男人奔跑過來,完全沒能察覺隱藏的趙離,其中一人左右看了看,大松口氣,呼出的白氣形成了氣柱,吹得斗篷都抖了抖,道:“好像甩掉他們了,那些人沒能追來。”
“還好,還好,暫且休息一下。”
“待會兒一定得把這個小東西帶出去。”
小東西?
趙離心中一動,轉過頭看去,似乎是吃過某種很丑的魚以后的事情,他的視力比起往日好了不少,月色下清楚地看到,其中一個大漢臂膀里夾著一個粉雕玉啄的小男孩,穿一身淺青色富貴衣服,脖子上戴著長命鎖。
似乎極為害怕,身子不斷顫抖。
綁匪?人販子?
這樣的念頭出現在了趙離的心底里,他身子微微繃緊,如同即將撲食的野豹,右手已經抓緊了那柄墨玉槍,正準備出手拿下這三人,腰間的人間司玉符突然亮起白光,賀鴻暢的聲音傳出來,中氣十足,在夜色中很是清晰:
“趙離,趙離,有任務!”
“今夜有人突襲了陸家,在陸家高手對付來襲者的時候,三個帶著斗篷的兇人打死了陸家小公子的侍女和侍從,把小公子劫走了!”
“你快些出來。”
聲音頓了頓,他補充道:
“這一次我可沒有忘記叫你啊。”
他還記得五天前那場斗毆趙離說的話。
賀鴻暢說完這句話,不知為何,心中忐忑,突然聽到趙離的聲音毫無波動的響起:“哦,那三個人是不是臂膀寬闊,穿著黑色勁裝,帶著斗篷,身材高大,近乎九尺?攜帶直刃鋼刀,為首一人雙拳大如鍋斗,帶著黃銅鑲玉臂鎧。”
“陸家小公子十歲出頭,淺綠色衣服,黃金長命鎖?”
賀鴻暢呆了呆,道:“你怎么知道?”
“呵……我怎么知道?”
趙離看著前面圍過來的三條彪形大漢,面無表情,咔一聲捏碎傳音玉符。
“你會知道的。”
“在這之前,洗干凈脖子等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