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熱鬧的酒館瞬間就死寂了下來。
那些在西蘆城中算是武功不差的人瞪大了眼睛,眼底似乎還殘留著那一道驚艷的刀光,被冷泉磨礪地冰寒的長刀,在燭火的暖光下,仍舊給人冰冷鋒銳的感覺。
嗑瓜子的那個雙眼微凸,連著瓜子皮一起吞下肚去,不斷干咳著,彎下腰,用力拍打著自己的胸膛,干咳的聲音讓周圍的人都從震動中恢復過來,看著趙離那毫不遲疑的一刀,下意識都往后面退,手掌本能握起兵器。
一片錚錚的鐵聲。
掌柜的臉上冷汗更多,不斷擦拭著,他沒有想到來的會是這樣一個人。
周圍人盯著那把刀,他們沒有想到蘇垣這么快就敗下陣來,只是一刀。
伴隨著這一道刀光出現的,還有煞氣。
這里的武者們大多處于真正從一個普通的武者買入超凡修行者之間,和鐵西部精銳武士處于相同的實力層次,甚至于因為所處的地域太過于平和安穩,真的打起來,未必能夠穩勝鐵西部那些悍勇的武士。
而趙離前一段時間,親手格殺了十數個兇悍的武士。
說句不客氣的,這里的人只要不是一擁而上,只要是懂得恐懼,會害怕。
趙離能一路硬生生從南砍到北,再從北砍到南。
煞氣涌動著,周圍的人都感覺到屋子似乎冷了下來,燭火微微晃動著,被刀鋒壓在脖子上的蘇垣感覺是最為清晰的,他感覺到自己的身軀發冷,有些像是見到猛虎獠牙的綿羊,完全無法發力。
脖子上受激浮現出一個一個細小的疙瘩。
他側著眼看著那柄鋼刀,鼻子似乎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道。
趙離看向掌柜的,臉上的古怪表情被面具遮掩,其他人只能聽到他的聲音:“可以了嗎?”
掌柜的不住擦汗,道:“可以了可以了。”
“閣下可以進去了。”
趙離收回刀,轉過頭一步步朝著酒館里面走過去。
在那里的陰影處,走出了一個弓著腰的男人,在他走出來之前,趙離完全沒有注意到在那片陰影里還有人在,那個男人一邊咳嗽著,一邊彎下身,伸手抓著一個把手,用力將一塊木板拉開,露出了下面的臺階。他看了一眼趙離,感慨道:
“刀法不錯。”
“很久沒有在這個酒館見到這樣干脆利落的刀了。”
趙離答道:“是他太弱了。”
他想到巫祝記憶中,在五十年前,巫祝的身體還沒有衰老地不成樣子,刀法不錯,還修行了九黎的煉神決,在這里也只是普通的一員,秘市外面的酒館里,從來坐不滿人,但是都是貨真價實的修行者。
曾經有一位開了九條氣脈的武者來這里交易。
他有感而發,感慨道:“這里的人,水平比起五十年前差的太遠了。”
男子笑了笑,沙啞道:
“秘市中卻不會讓你失望,下去吧。”
他等到趙離下去了,又把那個木門放回了原本的空位,發出了沉悶的聲音,顯然這塊木板的分量極為沉重,做完這一切之后,他重新走回了黑暗當中,不言不語,像是沒有生命氣息的木偶,只是整個酒館卻沒有了剛才的繁華熱鬧。
過了一會兒,掌柜的送了一壇酒過去,站在黑影中的人旁邊,卻不離開,踟躕了一下,不抱什么希望低聲搭話道:
“六哥,那人究竟什么來路?”
“蘇教習的刀法也算不錯了,也算是進了修行者里,怎,怎么就……”
周圍很多人豎起耳朵在聽,他沒有好意思說出剩下的部分。
黑影中的男人拍開酒壇,一股撲鼻的酒香,他扣著酒壇邊緣,淡淡道:
“你覺得刀是什么?”
他不等回答,自顧自道:“是要殺人啊。”
“沒有見過血的刀客。”
“不像樣。”
“一個上一次動手不知道什么時候的人,怎么可能打得過一個殺人的刀客?更何況,還是一個一月內至少格殺了十幾二十個武者的刀客啊,如果他剛剛沒有收手的話,他的對手已經是一個死人。”
“直取要害,干脆利落。”
“這樣風格的刀法路數,是殺法啊,有意思。”
說著有些嚇人的話題,他臉上卻露出微笑,仰脖灌酒,酒水沾濕了衣服,其他人覺得有股陰風竄到自己衣服里面,禁不住打了好幾個寒顫。
……………………
趙離從樓梯下面往下走,是螺旋形狀往下的臺階,不知道有多少層。
漸漸的,下面有燈光露出來,隱隱有交談聲音在他的耳邊。
趙離握著刀,一步步往下,那交談的聲音聽得清楚了,是一把男人的嗓子,滿是暴躁和不痛快,一邊用力拍著桌子,一邊臭罵:“你們這里就是這樣招待客人的嗎?!”
“老子是聽說這兒秘市的好才來和你們做買賣,居然拿這種爛茶來應付老子,苦的要死,酒都沒有?還有,為什么安排這么一個又老又丑的老娘們兒過來?是看不起老子咋的?!”
“是不是看不起我?!”
趙離聽著這人開口,咂了咂嘴。
這老哥,不文明啊……
腦海里面已經腦補出了一個豹眼黑臉絡腮胡大漢。
一邊想著這個人在自己老家可能會給轟出去,一邊握著刀走下去,柔和的光漸漸驅散了黑暗,是一個明凈的空間,桌子前面,一條彪形大漢滿臉不爽,在他前面坐著的顯然就是他口中又老又丑的人。
那大漢被一名年輕男人引著走了,桌椅那里只剩了一個人。
趙離的身子突然僵住了。
橙黃的柔和燈光從蓮花形狀的燈座上灑下來,穿著絳紫色長裙的女子翹起一條腿,露出白皙的腳腕,織金的軟鞋,裸露的手臂肌膚被淡色的云紗籠罩,黑發如云,一手托腮,似乎在沉思。
雙眼明亮,嘴角一顆美人痣。
這樣的女人哪怕是安靜坐著,都像是一樹怒放的花,是能夠招蜂引蝶的。
趙離瞪大了眼睛,巫祝的記憶突然明晰——
那個巫祝只遠遠見了一面,死都難忘的女子浮現出腦海,然后迅速和眼前的女子對應上,一模一樣,干癟癟老頭兒的巫祝和眼前女子的模樣形成了極為巨大的反差。
似乎是他的視線太過于直接,沉思的女子抬起頭來。
那雙眸子和趙離震動的雙目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