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離定定地看著最后那一行未曾寫完的字,許久之后,才呼出一口長氣。
取出紙筆,進行分析。
寫下這些東西的人在最后的時候,已經因為恐懼而陷入了混亂,導致這些碑文略有邏輯不通,略有雜亂,但是仍舊透漏出了足夠的信息,倒不如說,這種情況下所透露出的,都是那個人在當時本能覺得最為重要和關鍵的信息。
趙離隨手寫了一個熟練無比的解。
然后一句句進行拆解,分析。
首先可以確認,在過去數萬年前,九黎所面對的敵人,無法徹底消滅。
而從其他石碑上所寫的,針對真靈的多種毀滅方式來看,這個無法徹底消滅,應該是指的‘就算是毀滅對方真靈,打到了魂飛魄散的程度’,敵人仍舊會重新歸來。
然后就是很有趣的一點。石碑上說,這些敵人會在幾萬年之后復蘇,像是以前一樣,趙離手指一下一下敲擊在紙張上,眉頭微微皺起,自語道:
“會在幾萬年之后復蘇,像是以前一樣,會把所有生靈都毀掉,太古兇獸滴血重生?不,不像……”
“會復仇,幾萬年……”
“也就是說,這種魂飛魄散,真靈潰散之后的復蘇并不是能夠輕而易舉做到的,需要極為漫長的時間,若是想要恢復部分實力,必須經歷幾萬年的自然演變。”
“而記錄石碑的人在恐懼和混亂的情況下,依舊能清楚地知道敵人會在幾萬年之后復蘇,還說了和以前一樣……只能說,這兩個時間對他的沖擊極為地大。”
“大到了理智因為絕望而混亂的時候,這個時間跨度卻仍舊無比清晰。”
趙離沉吟了下,手指輕輕叩擊著寫滿猜測的紙上。
“顯然,石碑記載時期的幾萬年之前,也曾經也出現了一次這樣的災難。那一次災難被制止了,敵人被殺死,打得魂飛魄散,可當石碑記載的這一次災難發生的時候,那些更遙遠的時代中被擊潰的敵人復活了,他們回來復仇。”
“而這些敵人能夠被幾萬年之后的九黎修士認出來。”
“也就是說,這些敵人或者強大,或者特殊到了足以在不曾斷代的遠古時代中,在典籍中存在了足足幾萬年之久……這個恐怕就是他們幾萬年前失敗的緣故吧。”
趙離慢慢在腦海中還原當時候發生的事情。
數萬年前的災難再度席卷而來。
九黎的古代修士們竭盡全力,付出了巨大代價,將敵人殺死了,可是就在這個時候,那些只存在于歷史之中,幾萬年前的強敵再一次站在已經元氣大傷的九黎之前,甚至于是以完好之軀出現。
難怪會如此絕望。
不僅僅是因為這些敵人,也是因為之前師長,好友,甚至于親人的犧牲和決意,那些離別和痛苦,在這些敵人的復活面前,一下就顯得蒼白而脆弱,幾乎毫無意義。
趙離嘆息一聲,已經感覺到這一份古代歷史的殘酷。
他站起來,朝著那未曾寫完的石碑微微附身一禮,心中想著。
但是盡管如此,盡管絕望而恐懼,他們仍舊以自己的魂飛魄散,以九黎傳承斷代,換來了對方的沉睡。
換來了六界數萬年的平靜。
此刻六界仍舊完整平和,就是鐵證。
曾經有人不懼生死,在這九洲六界死戰的鐵證。
唯獨這種感情,趙離能夠感同身受,俯身。
敬這跨越時間和世界的決意。
趙離將石碑收好,然后看著自己的小本本,看著自己的分析,第一次感覺到了頭大如斗的感覺,如果說從石碑上繼續往下推的話,那么幾萬年以后,還會有這樣的災難出現,就算不會出現新的敵人,至少也會有在上一次災難中被擊殺的那部分。
他們會伴隨著時間,重聚三魂七魄以及自身真靈,再一次復活,復仇。
可問題是,那個幾萬年,究竟是幾萬年?
而這個石碑距離現在,又已經過去了幾萬年?
石碑上記錄的,究竟是不是遠古時代大兵災的事情?
是的話,目前只知道大兵災在距今三四萬年之前,具體又是多久?
時間點有無偏差?
而且,不能相信的究竟是什么?
神靈?仙人?還是某一個種族?
石碑上提到了九黎,大周,妖族……這三個難道曾經是同盟關系?
趙離覺得自己的頭都要給撓禿了,也想不出來。
這玩意兒就算是高斯轉世,歐拉重生都沒有用,條件不足,推都推不出來,可偏偏又極為重要,要是距離那些家伙復活還有個一兩萬年,那趙離也就敬佩感慨一下先輩們的意志就完了,可要是距離那些家伙復活也就是個八九年……
趙離臉頰抽了下。
他覺得自己還沒有活夠,不大想要在這個時代被莫名其妙的家伙給錘死。
想來想去,趙離把視線投向那一團團浮空的灰色霧氣。
目前唯一可能知道這些東西的,就只有這一團霧氣的記憶了。
無論霧氣的主人生前是和石碑處于同一時代,還是說在石碑之后的時代,他畢竟能夠辨認出這些石碑上的文字,那么至少是對于石碑所處的時代有著相當了解的。
解析了這些記憶,對于石碑記錄之事,應該會有更為具體的了解。
大周皇室典籍應該也有部分記錄。
但是姬辛目前只是一個不受寵的天乾王子,沒有資格了解這些東西。
而以他的修為,就算是真的受寵的皇子,也不可能在氣脈境就允許了解這些牽涉到了遠古時代隱秘的事情,這樣很有可能會直接打擊到姬辛的道心,讓他受到影響,脆弱些的,一蹶不振也并不是不可能。
趙離又想到了姬辛對于大兵災的記憶。
導致遠古時代終結的大兵災,由天地間最后一只兇獸朱厭引發。
齊天……
趙離揉了揉眉心,呼出一口氣來,將這些雜念硬生生壓制住。
管他大爺的,天塌下來有高個子去抗,怎么都和我這個氣脈境的小修士沒關系,實在不行,帶著齊天,姬辛,尤,還有蠢狗他們跑路,誰敢過來,拉進白色空間,直接封神榜伺候。
還不行的話。
親,盤古斧免費剃頭服務,了解一下?
我那么大一斧頭,那么大,你就說你抗不抗地住?
趙離按著眉心,漫無邊際地吐槽了一句,緩解內心中因為得知這種古代歷史而本能浮現出來的不安和緊繃的恐懼感,最后看了一眼那些灰霧,心中升起了無比強烈的對于實力的渴望。
“無論如何,先盡快提高實力,解析了這些記憶。”
“也要從其它渠道,了解一下古代那些歷史。”
“嗯,對了,石碑上好像還有九黎煉神訣接下來的部分……”
趙離將九黎傳承石碑具現出來,看到上面不單單有九黎煉神訣完整的修行口訣,還有九黎其他特殊傳承的基礎階段修行方式,以及部分神通法術的修行方式。
趙離沒有看那些種種神妙的法術神通,視線落在九黎煉神訣上。
這是九黎最為正統基礎的修行方式,九黎所屬的修行者,無論是要修行哪一個流派的神通,都必須以煉神訣作為基礎。
趙離將第二重的口訣默默記下。
然后雙目微闔,按照口訣,運轉自己的法力。
他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后,逃出鐵西部就從鐵西部巫祝記憶中得到了煉神訣第一重的口訣,之后每一天晚上調動白色空間,在某種程度上,是對于自身精神力量極為高效的修行方式。
他的九黎煉神訣第一重早已經修行到圓滿的地步。
只是苦于沒有接下來的修行之法,只能維持第一重的口訣,不斷積蓄。
原本第一重是要將法力積蓄成一個小池塘,然后開辟出等同于氣脈的存在,運轉法力,不斷使其精純化,可是此刻趙離的法力單純量來說,已經完全不是池塘能夠描述的程度,至少也是一大片湖泊的水準。
此刻開始突破第一重,石碑上所說的那個關隘就像是完全沒有一樣,洶涌的法力幾乎瞬間沖出積蓄之處,輕而易舉修成了第二重的循環,快速穩定修為,原本的法力開始收縮凝聚,量開始變少,也在同時變得越發精純起來。
趙離一鼓作氣,看向第三重境界的口訣。
這一境界已經能夠施展部分法術,分為馭與驅兩部,是各種神通的基礎,再強大的法門,也要以這兩類法術作為基礎,可修行卻需要一些特殊的靈材輔助,才能夠開辟出能夠容納‘鬼神’的所在,以便于在之后借助鬼神之力,施展出種種神通。
趙離看了看這些靈材,直接認出來大半。
并不是特別貴重的東西,九黎煉神訣是堂皇大道,不偏不倚,低層次所需要的靈材只是尋常之物,就算是高層次,也同樣有不同的材料組合方式,就算是靈材匱乏之人,也能夠繼續修行下去,無關大道,只在斗法之上有高低強弱之分。
趙離想了會兒,提升修為畢竟是重要之事,決定去西蘆城的秘市看一看,想來這一級別的靈材,應該能夠輕易搜集到。
就算找不到,也能委托呂憐卿尋找。
早一日提高修為,就能早一些解析灰霧中記憶。
能夠早一日得知更多隱秘。
再說,那位來自人間司總部的高手過不了幾天就要來西蘆城了。
面對未知的審核,自然也是修為越高越好。
秘市……
趙離若有所思。
“什么?!他居然這樣子嚇唬你?!”
是夜,西蘆城秘市之中,一個穿著鵝黃色襦裙,雙垂髫的小姑娘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忿,氣地咬牙切齒。
在她前面,是一只類似麒麟的小獸,雙瞳之中有奇異氣息流轉,仿佛能夠看破天地之間一切迷惘,此刻似乎是回憶起來了某種不愿面對的記憶,面有恐懼,哭喪著聲音,道:
“呂姨說那也是因為我用了天視地聽去偷聽才被教訓了。”
“可,他,他不會真的吃過吧?”
“五尾豹,牛尾虎,還有蛇尾魚……”
垂髫少女安慰她道:“怎么可能呢?猙這些異獸早已經消失了,他去哪兒吃啊,還好久沒有吃過,哼,他當自己是什么幾萬歲的老妖怪嗎?還好久沒吃過,唬誰啊,絕對是察覺到你用天視地聽以后,故意嚇唬你!”
“這個什么叫姜尚的,太沒有品了,察覺以后擋住就可以了,居然故意嚇唬你,你才一百來歲啊,他這也算是長輩?呂姨還說要尊敬些,哼!”
有著部分諦聽血脈的小麒麟抽著鼻子,道:“那,那他沒有吃過嗎?”
“也不會來吃我?”
垂髫少女摸了摸麒麟光滑的角,安慰道:“當然不會了。”
“放心,我這一次可想了辦法,來幫你出這一口氣!”
“不,不要吧……要是惹怒了那個姜前輩怎么辦,呂姨會發火的。”
“哎呀放心放心,什么事情我扛著,再說我也就只是想要嚇唬嚇唬他,他上一次不是嚇唬你了嗎?”
“咱們這個叫做一報還一報,可公平了。”
麒麟有些遲疑,道:“可是,你打算怎么嚇唬他?”
“那可是個大前輩,怎么能嚇得住……”
垂髫少女得意道:“你看,這就是你不知道了吧。”
“誰說修為高就嚇唬不住了?哼哼,我聽說你被嚇唬了以后,可是好不容易從在酆都那邊開秘市的叔叔借來了不少的酆都惡鬼,都是大兇大惡的魂魄,抹去了命魂以后剩下來的。”
“什么瘋子啊,殺人魔頭啊,可多了。”
“這些家伙死了以后,命魂給拿走了,剩下這些東西是三昧真火都燒不干凈的污濁,沒了修為,沒有危險,可是發起瘋來也是很嚇人的,咱們也不要怎么樣,只要嚇得那個前輩喊出一聲來,或者后退一步,就成了。”
“然后再老老實實道個歉。”
“我們年紀這么小。”
“我才剛剛化形,你更小,才剛剛一百來歲,都沒辦法化形。他見我們年紀小,又乖巧可愛道歉,也沒辦法追究,畢竟是老前輩,是要面子這個東西的。”
小麒麟雙眼瞪大,眼里浮現出躍躍欲試的感覺。
垂髫少女狡黠一笑,道了一句你瞧,隨手一抓,這個密室中一下變得陰沉下來,一個個惡鬼浮現出來,有青面獠牙,有雙目猩紅,亦有渾身染血,猙獰可怖的,這些尚且還算是人形,更多完全不成人型,如同單純扭曲的黑暗。
有扭曲的巨大蜈蚣,卻是人臉,人立而起幾乎頂到了屋頂。
還有一團黑霧上扭曲著八九條血淋淋的手臂,每條手臂都裂開嘴巴。
舌頭扭曲著伸出來的,留下來的卻是鮮血。
亦或者從面皮中間裂開縫隙,頭顱像是花瓣一樣左右展開,露出森白獠牙,似乎還沾染著血絲,一雙雙眼睛扭曲著望向了麒麟,血管賁起,發出清晰的聲音,這些怪物幾乎占據了全部的密室。
小麒麟覺得自己的鱗片都要嚇得飛出去了。
這比起那個姜尚心里想的還可怕,還恐怖!
垂髫少女無視了自己一開始也給嚇得夠嗆的事情,得意道:
“這些就是那些罪人的魂魄,嗯,早已經給欲望啊之類的雜質給污染了,活著的時候就是這樣,外面看著是人,里頭可不一定有多惡心,得死了才知道,搞不好心都是黑的,命魂也扭曲了。”
“這些都是連燃罪火爐都討厭的雜質,徹底的渣滓。”
“不過,倒是可以用來嚇唬人,所以酆都那邊就留下來了。”
“哼哼,我這一次可專門挑選了那些最扭曲最可怕的一些,嚇那前輩一跳,還要給叔叔送回去,你不知道,他雖然是狴犴,可總覺得和睚眥叔有點像,扣扣搜搜的。”
“要是不還給他,肯定要念叨好幾十年。”
“就只是不知道那個人啥時候來……”
正念叨著,桌子上法器傳來聲音,道:
“呂姑娘……那位姜尚前輩又來了,您要接待他嗎……”
來了?
垂髫少女雙眼微亮,贊賞得看了一眼麒麟,心道果然不愧有祥瑞之獸的血脈,心想事成啊,然后干咳一聲,裝著呂憐卿的聲音,沉穩道:“那讓他過來吧,還是我親自接待他。”
那侍女的聲音答應了一句,就停了下來。
垂髫少女拍了拍麒麟,滿臉興奮,低聲道:
“來了來了!”
“這一次,一定要嚇他一大跳,給你報上一次的仇!”
過了一會兒,腳步聲傳來,少女操控法印,讓那些本來就夠猙獰,夠可怕的怪物都張開獠牙,一雙雙沒有眼白的眼睛瞪大,以足以把人嚇昏迷過去的方式,齊齊地瞪向門口。
腳步聲停下,侍女的氣息遠去。
少女偽裝呂憐卿的聲音,按捺住興奮,開口道:“先生請進。”
門外趙離有些好奇,那個總是慵懶的紫衣女子,居然會這么正經地開口?
似乎還頗為期待?遇到好事了?
不知道會不會打折唉……
不過這個氣氛,怎么大夏天冷颼颼的,嘖,要當年在宿舍有這氛圍,看恐怖片就更好了,就是不知道那幾個牲口會不會給嚇得半夜號出來。
趙離一邊想著,一邊隨意推開了門。
少女雙目興奮明亮,操控法印。
鬼物們在法印的驟然爆發之下,齊齊爆發出了最為恐怖的姿勢和氣勢。
它們兇猛地,不顧一切撲向趙離,發泄自身被操控的怒意。
趙離右手手心,卍字符咒自然浮現。
如同受到了最大的挑釁和侮辱,微微亮起。
時間仿佛凝固。
下一刻,璀璨無比的金色光芒,如同受到羞辱的猛獸一般炸開,以咆哮兇猛的氣勢直接暴走,并在瞬間塞滿了整個秘市。
PS:今日第一更奉上…………嗯,稍微有些遲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