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顯然是鐵西部中的武士,他們赤著上半身,手臂,肩膀,胸膛,肌肉賁起,用藍色的草汁畫著奇異而古樸的戰紋,而最為統一的,是他們眼底的敵意,是仿佛要將他整個人撕碎了一樣的憤怒。
我和他們有仇?
趙離的心里瞬間得到了這樣的結論。
為首一個最為高壯的漢子掰著手腕,眼神冰冷,俯瞰著趙離,道:
“注意點,不能讓祭品的身上有損傷。”
“那樣會令天神憤怒。”
“沖著身子打,這也是巫祝大人的意思。”
其余幾人都應了一聲,帶著無法遏制的冷笑和猙獰神采,逼近上前,趙離聽懂了這一句話,心底呼地升起怒火,卻又將自己的憤怒按下去,六個健壯的武士已經近前。
為首一人緊走兩步,已經狠狠一腳踢向趙離的腰腹部。
趙離下意識雙臂交錯擋住了這一腳,姬氏的功法應激而動,這樣沉重的一腳,趙離整個人被踹地擦著地面,朝著側面滑出去好幾米,卻只是讓他的手臂稍微有些發麻,還有一種擴散的熱流感覺,迅速將這種麻感驅散。
天權內氣。
雖然只是雛形,卻仍舊為他擋住相當程度的傷害。
這畢竟是遙遠天乾國的法門,為首的武士并不熟悉,他只覺得自己這一腳踹地結結實實,心中大為痛快,獰笑著沖上前去,趙離心知自己絕不能在此刻暴露,雙臂護住自己身上的要害,任由那些武士對他拳打腳踢。
內氣不斷流動,抵擋那些拳腳上的力量,削減痛苦。
趙離控制著自己進入吐納的狀態,腦海中文字流動而過,最后停在了姬氏先輩在天權養氣上做的注疏,主動調動內氣,以應對那些拳腳,雖然如此,他仍是結結實實吃了好多拳腳,痛地他臉都有些扭曲。
最基礎的修行法子,是養氣之后,用外力刺激體魄,其中最簡單的一種就是鍛打,按照注疏,姬氏的血脈后人,會有專門的高手,以陰陽柔和的力量,幫助他們完成這一個過程,并不會有太多的痛苦。
而一般民間的修行者,會用布槌,木槌,層層漸進,慢慢加力。
等到身體逐漸適應了這一層次的刺激,再進行到下一步。
鐵西部的六名武士,此刻飽含著恨意的拳腳不斷落在趙離身上,一開始還收著力,擔心打壞了這個祭品,后來發現這祭品雖然細皮嫩肉,但是身子卻相當結實,力量下意識逐漸變大。
趙離悶聲不吭,一一承受。
最后一拳砸出的時候,出拳的武士手臂上筋骨碰撞,發出劈里啪啦的脆響,拳頭破空聲音,隱隱有種野狼嘶吼的感覺。
天權內氣猛然加速。
這酣暢淋漓的一拳將趙離砸飛,重重撞在了石頭上,然后軟軟趴在地上,不再動彈,打出那一拳的武士心中一突,連忙奔上前去,發現了趙離只是雙目緊閉,仍舊還有呼吸的時候,才松了口氣。
這一驚之下,已是出了滿頭的冷汗。
當下有些不敢再打,引著兄弟們離開了這陰冷森寒的洞窟。
腳步聲徹底平靜下去之后,趙離右手手指動了動,然后用手掌支撐著身子,一點一點爬起來,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刺痛感覺讓趙離嘴角抽了下,挪著身子坐到了河邊,借助魚兒散發出的淡青色光,他看到自己的眼角有些發青。
他伸手碰了一下略微腫脹起來的眉角,刺痛讓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等到痛楚散去,才小心翼翼摸了摸傷口,咧了下嘴,道:
“夠狠。”
“都破相了啊。”
“嘖,還好這里沒有女生,要不然臉都丟光了,這幫人絕對是在嫉妒我。”
他忍不住笑了一聲,然后看著水里面自己的倒影,平靜道:
“三百二十七下啊。”
身上的傷口也裂開了。
這些傷口,應該是他在擾亂了祭祀之后,被憤怒的人打出來的,現在被拳腳打裂,流出鮮血和淡黃色的膿水,趙離用顫抖的手解開衣服,用冰冷的地下河水清洗了一下傷口,撕下來衣服袖口部分的布條,把幾個被打得開裂的部分包扎起來。
因為痛苦,額頭上滿是冷汗,口里哆嗦著直罵娘,然后穿好衣服,靠在石頭上,觸碰到了背后被打的地方,又是一陣齜牙咧嘴,借助以前肝活動的豐富經驗,才好不容易調整出一個,不至于碰到傷口,又能夠少出點力的輕松姿勢。
重新聚集內力,緩慢在經脈中流動,加速經脈的愈合。
也令受到鍛打的部位變得更加健壯堅韌,暖流撫去痛楚。
趙離呼吸變得平緩。
“三百二十七下啊。”
他輕聲呢喃。
………………
柏邑走出了洞窟,下意識往里面看了一眼。
他心里還有些打鼓,有些后悔,害怕。
剛剛打得太順了些,他幾乎連自己的理智都給扔掉了一樣,最后那一拳,用出了家傳的拳法,就是外面的野狼,都能夠硬生生砸死,一口氣暢快淋漓地砸在了那個祭品的身上。
現在想一想,那個祭品雖然還有一口氣,也指不定這會兒就咽了氣。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想到了巫祝的話,還有家里才五歲的女兒,面色有些蒼白,踢到了一塊石頭,往前一個踉蹌,這才勉強站穩,匆匆拿起來了自己的兵器離開。
眼角看到一個穿灰色的人站在了洞口。
也沒有多想,只是心慌意亂,快步離開。
洞窟的守衛周雙皺著眉毛,看著前面的少女。
她穿著灰色仿佛灰塵一樣不起眼的衣服,赤著一雙腳,臉頰一側用朱砂畫了一道橫紋,面對著周雙的眼神,有些手足無措。
周雙忍住心底里的不屑和冷漠,道:
“這里不允許任何人進入。”
穿著灰衣的少女張了張口,道:“我只是……”
周雙心里極不耐煩,正要開口喝罵,突然聽到了一聲淡漠的聲音。
“石窟中囚禁的人,沒有下令禁止其他人探望。”
周雙下意識抬起頭來,看到十步外的燈光下,站著一個人。
那人穿著墨黑色的衣服,身材高大,背后背著一張弓,腰間挎著齒刃刀,雙臂抱起,雙眼冰冷沉靜,在他的背后,臥著一只皮毛如同水緞一樣光滑的黑豹,豹子睜開眼睛,淺黃色的瞳孔似乎能堪破黑夜,俯瞰著周雙的脖頸。
周雙心底一寒,馬上要說出口的臭罵直接就咽下了肚子。
他一下半跪在地上,垂著頭,恭敬道:
“見過南宮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