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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法谷最為隱秘的地方。
萬青手捧著玉盞,其中是價值足以讓一位真人肉疼的秘藥,站在屋子前面,這院落里寒梅落下落了幾千年,輕輕敲了敲門,口中輕聲喊道:“師祖……”
許久都沒有人回應。
萬青心中奇怪,口中道一句罪,伸手輕輕推開了木門,往里看去,素雅的屋子里,空無一人,風吹進來,墻壁上那一柄劍劍穗微微拂動了下,萬青微微一怔,將玉盞放在了桌上。
快步走向屋子里面,口中道:“師祖,您的藥。”
“師祖?”
進了里屋,也未曾見到了那往日只安靜回憶過去的老人,看到旁邊花盆里一株紫色奇花,花葉花瓣都蜷縮起來,萬青屈指點了點那花葉,道:“可曾見到師祖哪里去了?師祖她老人家可曾和你吩咐過么?”
那花頗為懶散地舒展開來,似乎思考,半晌沒有回應,緩了好一會兒,才似終于反應過來,發出人聲道:
“師祖啊……”
“我想起來了,她老人家說,妙法谷今日這么熱鬧,她也想要出去透透氣兒,散散心。”
“散心?”
萬青愕然,下意識提高了聲音,柳眉微微豎起,須知那位老祖壽數本已要盡了,只是強撐著多活了這千余年,據傳容貌從二八年華模樣,不過是兩百余年就化作了現在這副白發蒼蒼,老邁不堪的模樣,平日也不再走動。
近三百年間更是不曾踏出過這一個院落,怎地會突然想要散心?
難道說……
萬青心中一個咯噔,突然想起了回光返照這一類說法,面色變得不大好看。
那朵奇花似乎也覺得自己失職,支支吾吾道:
“這,這凡俗仙人都有心血來潮的本能,可以感覺到對于自己很重要的事情和危機,祖師她修為只會在尋常的仙人之上,或,或是也有了類似的感覺,所以才主動踏出了這一個院子。”
萬青心里又急又氣,沒了往日的沉著,急道:
“你不知祖師現在性命都是拿寶藥續著么?!萬年壽元那是多苦,走出這個院子,每走一步那都是再消耗壽命,紅塵萬丈,步步皆苦,有什么事情,不可和我們去說么?!你,你竟如此!”
那奇花不敢再說。
萬青扔下它,轉身飛出院落,才出來就結出法印,當是時,所有的妙法谷核心弟子,無論其修為多高,此刻在做什么,是在修行閉關,還是說招待貴客,和老友談笑,都齊齊地面色一變。
不過片刻,那些手段高超的弟子便都放下手中事情,齊齊飛出,尋找離開的祖師,只是妙法谷鎮壓數萬里之地,是妖國的一處修行妙境,占地極為廣大,不乏有類似袖里乾坤的法術,在極小處隱藏極大空間。
而因為一些原因,他們又不能把這件事情宣揚出去,是以一時半會,根本找不到蹤跡,不由得越發焦急。
在妙法谷山門陣法處,云氣涌動。
趙離看到那衣著素簡的老婦人,怔了不過一息時間,便微微頷首,主動打了招呼,那老婦人眼睛很干凈,是淺褐色的,微微瞪大,看著趙離,仿佛是沒有想到會在這里看到還有客人一般,驚地呼吸都仿佛微微停了下。
過去了好幾息的時間,才回過神來,雙眼有了神采。
老人微微笑著還禮,雙手抬起,躬身,道:
“仙長,緣何來的如此之遲?”
這是被人直接面對面詢問為什么遲到了么?
趙離心中略有尷尬,默默吐槽,若是直接說路上耽擱了,似乎不大符合蜀山白眉的定位,心中微動,打了個機鋒,雙眼看著前面的老婦人,右手扶劍,語氣平淡,道:
“若非此時而來,如何有此時之見,緣合定數,一切如劍恰好。”
“不遲。”
老婦人那雙淺褐色的眸子低斂,沉默了下,微微笑道:
“仙長說的倒也有道理。”
云霧又散開來,似乎是因為里面妙法谷察覺到有人一直在陣法當中,終于派出了弟子出來,看看發生了什么事情,那是個不過十多歲的少年,臉上似乎還有些不愿,見到了老婦人和趙離,才微微一怔,然后連忙快步趕上,見禮道:
“在下妙法谷弟子玄一,兩位可是今日來我妙法谷觀禮的客人么?”
趙離頷首,反手取出了那一面法符。
其玉色剔透,顯然是上賓,將這個少年也都嚇了一跳,連忙行禮,解釋說剛剛因為有事情,眾多弟子方才回去了山門,失禮之處,還望勿怪,趙離微微搖頭,表示并不在意。
那少年弟子這才松了口氣,往旁邊走了一步,伸手虛引,微笑道:
“那么,兩位前輩,請隨弟子來。”
趙離頷首,邁步往前,那位老婦人慢了他一步,也跟著走來,腳步不緊不慢,恰好和趙離速度相仿,只是跟著他后面,眸子安靜看著衣擺處,伴隨走動露出的藍白色道袍,怔怔出神,玄一在前面,一邊帶路,一邊講解這路邊風景,他既然是妙法谷弟子,自然不會是人類。
雖然看上去只是十五六歲的少年郎,但是本體至少有三五百年修為。
在此地修行許久,對于周圍環境建筑,是誰人修建,又有何典故,了如指掌,一路款款講述,行過了一處云橋,橋下以云霧為河流,有鯉魚翻動云霧,上下起伏,玄一止步,指著那鯉魚笑道:
“兩位前輩請看,勿要小覷了這魚兒,少說也有了五百年道行。”
“比我年歲都大,日日聽師兄們講法,服的是仙丹妙藥,修為高深,可大可小,大可以十幾丈,小則比拇指更小,我都得要叫上一聲李師叔,只消有朝一日,能越過這一座云橋,至少能夠化作個蛟龍之屬,褪去鯉魚模樣,成就一方妖王般的實力。”
“兩位前輩可要稍微小心些,勿要驚擾了這位李師叔,惹他發怒,攪動云霧拍打上來,自是傷不得兩位,卻也是不好。”
那鯉魚吞吐云霧,模樣懶散。
聽到了玄一的話,齜牙咧嘴,就要發怒,可剛剛抬起來,看到了那位滿頭銀發,褐色眼瞳的老婦人,看到了都帶斗笠,一手提著混元劍的劍客,看到這兩人都看向自己,身軀陡然僵硬,呆滯數息,然后半點不給玄一面子,直接往里頭一轉,鉆進了云海最深處去,再不出來。
“這……”
玄一微微一呆,剛剛還打算讓這鯉魚精怪逞逞威風,然后自己再展露展露他妙法谷的妙處,誰曾想到會是這番下場,當下尷尬一笑,繼續引著趙離兩人往前,在這處處仙家亭臺的最中心之處,是一片浮空平臺。
上面是一座碩大如同小山般的雕像,自這玄妙谷最偏遠處往里看都能夠看得清清楚楚,雕像是一男一女,男子身著道袍,氣度頗為飄逸凌厲,一手握著寬劍,看向遠處,而他身后,是一垂髫女童,模樣稚嫩,背著劍,跟著道人。
三人駐足。
玄一頗為得意道:
“這兒便是我妙法谷最中心之處,是我派祖師的塑像。”
“這可得要考校一下兩位前輩了,不知道兩位前輩,覺得我派祖師長劍如何?”
老婦人不答,一雙褐瞳看向趙離。
趙離早已經認出了這道人就是那萬年老怪當時偽裝的模樣,認出那垂髫女童是被取名為云英兒的妙法谷祖師,兩人的長劍不同,玄一所問的問題自然是故意的,也算是用一些無傷大雅的小問題,小玩笑來拉近玄妙谷和來客的關系。
一般人都會以為那道人是祖師,回答也圍繞寬劍作答。
可是因為一開始便尋錯了目標的緣故,回答地越好越是錯的離譜。
趙離看著那女童雕像眉飛色舞,滿臉天真爛漫,想到了那老怪的陰毒心思,不由得心緒復雜,微嘆聲氣,引來周圍兩人視線,趙離沉吟了下,抬眸,回答玄一的時候,還是下意識用出了當年那老怪傳授云英劍術時所說的話,平淡道:
“貴祖師當時年歲尚小,氣力不足,步法卻靈動,所用的劍自然應當是輕劍。”
“劍走輕靈,與身法結合,進退自如,圓轉如意,等到氣息悠長,修為提升,再從輕靈轉而迅捷凌厲,走快之一道。”
旁邊老人怔住,怔了半晌,淺褐色的眸子低垂。
玄一呆了呆,干笑道:“前,前輩所說正是最好。”
趙離負手而立,看著雕像,心中感慨,玄一見狀,只當做他對于妙法谷的過去有興趣,便即說了些不如何關鍵的事情,又笑道:“據傳說啊,只是傳聞,我派祖師是年少時得以遇到了這位仙長,被傳了劍法和神通,這才開辟我妙法谷一脈。”
“自那之后,祖師一直都在等著那位仙長回來,不過一直都沒有等到。”
“有說等了幾百年的,有說等了幾千年的,說等了萬年的也有。”
“咱們啊,心里都是覺得又敬佩,又不明白……”
老婦人嗓音溫和,道:
“有什么不明白的?傳道授業解惑,又有活命之恩,恩同再造,這樣的情分,等的再久,不也值得么?”
玄一不知如何作答。
老人聲音神態安寧,想到了年幼時幾乎要被蛇妖吞食,那突然天外而來的一道劍氣,還有那逆著光,仿佛天神般的仙人,在這之前,她的生命只有無止盡的逃亡和掙扎求生,在這之后,卻能夠有安寧的住處,有老師,看寒梅落下,聽棋子丁丁。
雖然壽數很長,但是那一段永遠都在她心底深處。
平淡的聲音打破了回憶。
趙離看著雕像,聞言搖了搖頭,嗓音冷淡,道:“不值得。”
老人怔住,抬頭看去。
周圍幾人的視線也都看過來,帶著奇怪的神色。
趙離這才回憶起,在這個世界,哪怕是妖族,都極為看重師長和報恩一說,自己因為看的事情全面,說出了心里的想法,這觀點與他們而言未免奇異,而自己又不能將那老怪的真心想法說出來。
當下略微沉吟,心有定計。
趙離右手扶劍,語氣平淡道:
“三月時間……不只是貴派祖師得到了好處,得到了傳授。”
“便是那所謂仙人,又何嘗沒有得到了自己的報答?”
“餐風飲霞千百年,有人于紅塵等著。”
“每日醒來,有一口熱茶,一餐粗飯,下棋之時,看稚童棋路,閑來便一同看花開云去,雨落之后,又有花落棋盤,荷塘漣漪,于他而言,這三月時間同樣彌足可貴。”
“那仙人,也應當希望,貴派祖師離開他之后,也同樣能夠去痛痛快快地做自己。”
“該笑便笑,該哭便苦,有三五好友,求仙訪道,喜歡做什么便去做,萬事小心便是了,不過是三月相處,何苦搭上自己一生?值得嗎?不值得啊。”
趙離伸出手,一枚梅花落在他的掌心,曼聲低吟。
“長生長孤苦,漂泊本無依……”
他抬眸,自然看向了相較而言,稍微熟悉些的老婦人,嗓音不覺溫和,道:
“道友,以為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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