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離維持神色的平靜,混入人流當中,一步步離開了靈英宗宗門附近。
面色從容不迫,沒有露出絲毫的異狀。等到離得遠了,神色方才稍微和緩些,放慢了腳步,徐徐向前,思考這里的事情,只覺得略有頭痛。
他原本只是打算從這里路過,誰知道居然機緣巧合之下,接觸到了神魔一系上萬年的布置和設計,而且,這種布置顯要比起在東瀾景洲的行動更為重要,某種意義上,可以認為是神魔一系反攻九洲人間的先遣軍。
是這一次和百族之戰的關鍵一子。
趙某人以己度人,覺得這里有大概率被神魔當中的高層關注,潛藏有神魔一系的強悍法寶,或者布置有花費了上萬年時間準備的巨大型禁止陣法,一旦需要嵐洲發揮計劃中的作用,就會徹底引動。
以一洲之力,古往今來不知多少修士神魔。
花費萬載歲月布置下的陣法,打開之后,會是什么級別的破壞力,趙離只是想想,就覺得有些頭皮發麻,心中雖然繃緊,神態卻越發自然,甚至于還有閑暇停下腳步,買了些許嵐洲風物,對于這里的隱秘,心中念頭逐漸清晰。
保持警惕,但是不可妄動。
若是自己立刻去攪動這兒的局面,如果成功得手,或者弄出了足夠的動靜,有相當可能在此刻就接觸到那幕后黑手,而且,海外嵐洲的局勢經過上萬年的布置,已經極為緊繃,目前尚且算是穩定。
如果被他立刻引爆,還不知會出現什么樣的變故。
天庭地府羽翼未豐,東皇太一實力不復。
自己現在最大化戰果不過是付出代價,擊殺部分的神魔羽翼。
就算是無視了極可能存在的巨型陣法,單純以海外嵐洲上的修士數目來看,想要憑借此刻的天庭全部解決,根本沒有可能。反倒是會因為強行破壞了對方的重要布置,提前將其幕后之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而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對方能夠遮掩神魔氣息,嵐洲距離其余八洲極為遙遠,東瀾景洲恐怕并沒有對這種局面有所準備,一旦被自己提前引爆,若是天庭兜不住的話,不知會帶來多少不必要的損傷。
現在去炸這一個魚塘,很明顯極為不智。
趙離揉了揉眉心,沒有回到龍族,隨意去尋了一處落腳的地方,要了海外嵐洲特有的美食,一邊看風景,一邊把這隱隱有著百族口味的食物吃完,還慢悠悠地喝了杯茶,才不緊不慢地回到了自己的客房。
做戲要做全套,面對隨時有可能被引爆的大麻煩,還是盡可能謹慎些。
回到客房當中,學著其他修士那樣,布置下了陣法遮掩,趙離微微皺眉,對于目前的局勢有了更多的明悟,如果說這也算是一場對戰,一局棋盤,他這一邊無意是處于極端不利的局面下。
目前應該在盡可能提升己方實力的情況下,弄清楚海外嵐洲的布置。
如果有可能,把他們的陣法破去,將他們的計劃毀掉……
趙離沉吟了下,讓自己的意識回到白色空間,此刻的白色空間,原本諸多小世界都朝著更遠處擴散開來,然后圍繞著最中心的那一刻巨型星辰而緩緩轉動,形成了一個很小的星軌,玄妙難言。
如果他想要走星神之路的話,沿著目前的進境大步而行,仙門已經向他敞開,他可以輕而易舉地修持到超過姬武,乃至于敖廣的實力水準,可謂是康莊大道。
趙離伸出手,五指微微一握,將最中心的巨大星辰拉出來。
原本已遵循星軌而動的諸多小世界回到原本位置,歸于穩定。
諸星合而為一星軌的氣象就此破裂。
旋即尋到貪狼的氣息,要將自己的元神投落到東皇所在的地方,將這一枚星辰轉交給他,但是在這個時候,趙離卻突然察覺到了另外一道熟悉的氣息,微微一怔,這一道氣息也在他所能‘看到’的范圍當中,是一名少女。
穿著蒼青色和繡著暗金色古樸紋路的黑衣。
帶著兜帽,只能看到下巴的弧線,手中所持的并不是實體兵刃,而是似實似虛,似真似家,縹緲難測,不知其根本的器物,伴隨著腳步變化,在槍,刀,劍,鐮,鎖,諸多兵器之間變化,且每一樣都使地無比嫻熟。
最重要的,是這少女哪怕是遮住面容,趙離也能認得出來。
那是尤。
但是從白色空間上往下看,尤的身軀里,有兩道魂魄。
一道強盛且稚嫩,一道虛弱而凝練古老。
鎖鏈如同紫色的蟒蛇一般纏繞,最后的時候化作了雙劍被握在手中。
劍氣交錯,靈動凌厲。
尤微微呼了口氣,手腕一揮,手中兵刃如同霧靄流光一樣收回在護腕上,沒有顯露出絲毫的異狀,她原本是等同于天乾法相層次的實力,但是現在卻已經達到了無漏之境,而且無限逼近于真人。
這等修持的速度,放在其余修士身上少說數十年,多則兩三百年。
但是她腦海中的那聲音仍舊是不滿意,尤幾乎能夠腦補出她在自己的腦海里倒背著雙手唉聲嘆氣,然后一邊嘆氣一邊轉圈的樣子,尤在旁邊的溪流旁邊蹲下來,鞠一捧水拭去臉上的汗水,然后從手腕上解下來草繩,把微濕晶瑩的頭發扎起來,微抬了抬手,道:
“老師……要不要再加練一點時間?我覺得我今天的體力還可以的。”
女子咕噥了一句,道:
“加練什么啊加練,你練的已經夠多了,再練下去傷身體。”
“而且你的修為進境,哪怕是在我那個時代,也算是……嗯,就算是馬馬虎虎不錯吧,雖然不如你老師我,那也比不少人強了,你也不要太看不上自己,知道嗎?”
尤點了點頭,輕聲道:“……嗯。”
女子聲音頓了頓,又咬牙切齒道:
“就是這個時代實在是太,太沒有辦法琢磨了……”
“我們那個時代,可從來沒有聽說過天庭,地府,龍宮之類的,也沒聽說過東皇,前幾日還飛過去一只那么巨大的鳥,云族的云鯨倒是有那么大,但是要真的拼殺起來,三只云鯨捆在一起,也就是送菜的份兒。”
“我就只是睡了一覺,這怎么什么東西都來了?都從哪兒冒出來的?!”
女子越說越氣,尤只能在心里反過來安慰自己那開始發牢騷鬧脾氣的老師,說好好好,不怪老師的,是因為這些勢力先前藏地太深了,順著那女子的話去說,好一會兒,那女子也沒有那么氣了。
或許也覺得自己有點丟上古時代部族的臉。
女子沉默了下,咳嗽一聲,直接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過,轉移了話題,言辭鄭重道:
“不過,尤你的修為境界,雖然說已經不錯。”
“但是在這個時代卻還不夠,如果說以往,我還能夠根據當年的事情,來推測出接下來的大致走向,呢么現在,因為這些從未出現過的勢力出現,且彼此影響作用,將來會如何,我也已經徹底看不清了。”
“原本傳承下來的鬼神一路,已經徹底走偏,很多本應該給你的,也沒有辦法拿到手里。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加入天庭。”
尤微微一怔,下意識道:“加入天庭?”
女子道:“不錯。據這段時間來看,天庭底蘊豐厚,就只是表露出的部分,也已經絲毫不遜色于當世一些大勢力,而其背后可能會一直牽連到上古之前,乃至于太古人神并立的時代,極為莫測。”
“加入天庭,但是不要深入,可以讓你盡快度過目前的實力。”
尤對于曾經阻止了酆都陰謀的天庭有著相當的好感,而且總也覺得那一日出手的遠古妖皇氣息有些熟悉,對加入天庭并不反感,點了點頭,又遲疑,道:
“但是要怎么樣才能尋到天庭之人?而且,想要加入,也肯定需要許多的考驗。”
女子答道:“這簡單,我當日曾感受過東皇的氣息,雖然不可能立刻尋到他的方位,但是大概方向是可以確定的,我們就只是在這里等著,從之前看,東皇在天庭中有很高的地位,總會有天庭的人來。”
“而且,我傳授給你的法門在上古之時有大名聲的。如果說天庭當真是太古就存在,一直延續到現在的勢力,不可能認不出來,應該會主動出現在你的面前。”
尤點了點頭,便即循著天機之術,嘗試往東皇方位前行。
趙離在白色空間將這一幕都收入眼中,微微皺眉——首先是尤展現出了不可能掌握的法門,此刻又憑借一種古代天機術,朝著東皇的方位而去,他下意識懷疑,是不是之前那奪舍之事還有后續。認為自己雖將那一道命魂碾碎,還是給尤留下了一定影響。
此刻尤往東皇方位而去,趙離無論是出自對于朋友的關心,還是因為東皇的重要性,都不能繼續旁觀下去以期望看出更多,抬手按在眉心,一道元神出現,落在那西越平洲。
尤往前走,她學習兵器之道很順手,可一看天機就覺得頭痛。
好幾次直接看著看著就趴在桌上睡著了,為此還惹地老師好幾次生氣。
好不容易才稍微掌握,此刻用來,有了更多的領悟,腳步輕快,行走在這森林當中,行不過數百步,突然察覺不對。尤的腳步微微一頓,然后右手微抬,剎那如有千里煙霞瀲滟,一道劍氣劍光流轉。
踏步轉身,霞光化作一柄長劍,劍鋒森寒,攪碎周圍灌木,樹枝,伴隨著泥土和草木的腥氣,長劍的劍鋒指著一名面容溫和寬厚的男子咽喉,卻不能寸進,也并不打算再進。
兩根手指生生將這古寶夾住。
寬厚老練的青年游商,平和地看著對面,身形修長,持劍覆面的少女。
落草落花落葉紛紛而來下。
劍氣絕。
在西方極遙遠極荒敗之處。
這里是與九洲都隔絕的所在,被重重的天險陣法遮掩住,歷來只有機緣巧合之輩才能抵達這里,而且距離九洲最外的海外嵐洲,還有著相當遙遠的距離,更是人跡罕至。
以古鰲之速,仍舊花費了很長時間才抵達。
到了這秘地之后,古鰲收斂了巨大的體型,從堪比一洲,變得比擬一島,最后也就一個屋子那么大,背著僧人的魂魄,最后尋了那一朵生長于地脈之上的蓮花,打開封禁,見到蓮花還在,心中大喜。
這蓮花他最初得找到的時候,有花葉九瓣,而今足足三十萬年過去,堪堪長成十二瓣,寶光流轉,當即顧不得僧人的大聲呵斥,將那已經快要消散天地的僧人魂魄送入了蓮花當中,至此又有十多日時間,那蓮花當中誕出血肉。
花葉盡數消散潰敗,蓮臺則是保留下來。
本來就要成佛的僧人極為憋悶,尤其是發現自己的肉身比起原本的身子更為強悍,甚至于身軀當中,還有磅礴之力不曾被自己引動,也就是這具皮囊還有很大的上限可挖,心里更是憋屈。
古鰲不知僧人為什么憋屈,只知道一個就是自己老師似乎很不滿被救回來。
于是他生怕僧人某天自盡圓寂,化作了個人形,一步不離地緊緊跟著他,又想要讓僧人心情開闊些,就常載著他自星海里遨游,一日到了極西一處荒島,那島嶼極大,不知道為什么,匯聚了諸多的兇猛惡獸廝殺。
處處都是白骨,還有某種散發污濁氣息,粘稠黑暗的存在。
古鰲瞬間認出這些是被稱呼為外魔的生靈,當年這些生靈曾經和海底兇獸合為一流,追隨神魔,被龍族所擋,最擅長蠱惑人心。
這些兇獸似乎就是被他們影響而彼此廝殺。
口中低吼,就要出手,可是還不等到他動手,背上的僧人就已經大怒,爆喝一聲,躍起直奔這島嶼。
古鰲閑暇的時候聽到僧人說什么割肉喂鷹,舍身飼虎的事情,以為自己老師是想不開打算喂了那諸多兇獸,嚇得厲害,慌忙追上去的時候,卻見那僧人陡然怒喝,展開雙臂,雙足踏著大地,左手縛住蒼龍,右臂五指箕張,猛地直接按在那猛虎頭頂。
轟然暴響,那猙獰猛虎被按得險些趴下。
這一場惡斗被強行分開,那些蠱惑心神,以此為樂的外魔大怒,已然撲殺上來,幾乎將僧人合圍,古鰲知道外魔難纏,這些玩意專門針對心神,當下就要上前,卻見那僧人雙目怒睜,陡然爆喝,怒道:
“邪魔外道,蠱惑人心。”
“給吾退下!!!”
退下二字爆喝而出,幾乎有轟隆隆鐘聲炸開,那外魔身軀僵硬,本是針對于心神的存在,卻像是一團冰雪撞擊在灼熱而堅硬的大日之上,幾乎瞬間,數百之數,齊齊潰散。
古鰲心中震撼,下意識止步。
僧人收回視線,看著這島嶼上生靈,似乎都已經被污染,微微皺眉,嘆息一聲,想了想,松開那龍虎,對它們兩個道:“此地眾生,已被魔心殺心亂心攪動本心,若是不加開度,恐怕有墮入殺生道的可能,尤其是你們兩個。”
“貧僧會在這里講解佛法,你們都來,領悟我佛的道理。”
那龍極為敏銳,知道僧人不凡,老老實實,魔虎則不然,低沉咆哮,不斷掙扎,露出利爪獠牙,僧人點了點頭,道一句,原來如此,突然抬手一拳,重重砸在猛虎旁邊大地,轟然暴響,大地顫抖,猛然崩裂一道數十里裂縫,那僧人拳頭抬起,雙目亮起,道:
“你……不悟嗎?!”
猛虎身軀驟然僵硬。
僧人松開手,龍虎顫抖了下,許久才敢退去,古鰲這個時候上前,看到了盤坐下來的僧人,心里好奇,雖然知道不應該問,可還是有些忍不住,遲疑道:“老師,您不打算坐化圓寂了嗎?”
僧人本來還好,一聽這個又是氣得咬牙切齒,喝罵道:
“貧僧本來想要圓寂的。”
“我已要功德圓滿,能上靈山見佛祖。”
“要不是你個孽畜,老衲早成佛了。”
古鰲給說得唯唯諾諾,卻又看到僧人嘆氣一聲,看著這一片極西地的荒島,道:
“原本是想要找個地方圓寂的。”
“但是這里還有這么多生靈……罷了罷了,先將他們度化出苦海,等到度盡了這一處地方眾生,貧僧,再上靈山。”
外魔,第一次是登場于和范無救對峙,第二次龍王東巡,和海底兇獸合流。
明天因為早早就要出發前往朋友那里,給他充當撞門的職責(因為酒量一杯倒,實在是當不了伴郎),所以十月十日請假一天,就不發單章了啊
天才一秒:m.dushuz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