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了混沌鐘的說法,東皇微微頷首,道一句道友果然知道。
趙離只笑一聲,未曾多言。
而鑄玄卻聽得茫然不解,他們一族的記載上分明寫著,那一件尊主伴生的寶物交給他們天工一族的時候,就只是沒有形狀限制的一團混沌氣,只是看著像是金屬,一開始費勁了心思和功夫都沒能夠讓它變化分毫,反倒是折斷不知多少件寶物。
后來是一代代天工當中,能得到鑄玄這個稱呼的大匠宗不斷淬煉,是憑借幾十萬年如一日的苦工,才一點點完成了初步的淬煉。可為什么眼前尊主所說,這件寶物倒像是早就已經成形了似的,已經有了名字。
混沌鐘……
難道說族中的記載并不完全,當年其實還有隱情?難道說法寶其實已經鑄造成功,是一座鐘形的法寶么?但是為什么后來又變作了現在的那副模樣。時間畢竟隔地太遠了些,鑄玄一時間有些茫然,這兩位說篤定,讓他竟覺得族譜記載的似乎也有些虛假。
東皇太一沒有當即詢問混沌鐘的位置。
只是屈指輕彈,手中的卷軸帶一點流光浮在空中。
以青玉為軸,然后徐徐朝著兩側打開,露出了星陣圖的真容。
古樸的星圖還帶著些滄桑意味,仿佛從凝聚為琥珀色的,悠遠的過去而來,然后上面的痕跡一點一點地亮起來,忽然之間,就有一顆顆虛幻星辰升騰而起,像是飛涌的瀑布,涌動的長河,朝著天穹沖起,然后忽而擴散至四面八方。
迎面而來!
趙離從未見到如此洶涌磅礴的星河。
元氣不斷泛起涌動,那架勢甚至于趙離都覺得有些恐怖,鑄玄瞪大了雙目,看到星河流光一起一伏,竟是幾十萬年記載里都沒有過的浩大磅礴,萬千星河,皆齊齊入了眼來,那霸道的氣勢竟然仿佛要將這天地給掀翻了過來,而在這中央,東皇平靜地伸出手。
于是天上三千萬銀河水瀑盡在我一畫一卷之中。
浩瀚元氣星光陡然之間凝滯如冬日寒冰,不再有絲毫的異狀。
趙離心中感慨,環看著周圍,原本浩瀚的天宮氣度已經盡數都被壓了下來,而此刻他們仿佛置身于天上銀河,周圍一道道虛幻的星辰仿佛被縮小了幾千幾萬倍,原本都是落在地上就能弄出震顫一洲氣度的巨大星體
現在只是手指尖大小。
但是這樣的星辰幾千幾萬,乃至于十萬之數
就這樣在你身邊環繞。
化作星河
又化作了星云,星璇
以緩慢卻不停歇的速度緩緩旋轉。
抬頭不見蒼天,俯身也不見大地
而我獨在滄溟之間
也是一等一的浩渺無窮
讓人失神,趙離經歷許多,見識早早不再是當年的自己,早已經能夠看得出來這一副星陣圖里
隱隱和天機氣運相合
眾生的命格匯聚成天機長河。
當年的星主恐怕是以群星萬象,倒映天機長河,然后借助這樣的聯系對其施加影響,也借此掌握了極為高位格的命數能力
自此天機測算的各種法門里面就增加了一種觀天象的手段。
既然自身就在眾生命格當中,那么自然早已經掙脫了命數。
趙離心中感慨。
做到這一步的星主
一抬手一拂袖,必然能輕而易舉地知道天下諸多氣運變化,也知道無數的命運交錯,哪怕對手同樣是命格超脫了天機的存在,在各種影響之下也很難能逃得過星主的注視,交手之時,更是能夠從天地命格的變化當中得到最佳的選擇。
可以說,處于群星長河的星主本身就代表著‘天命’。
和這樣的對手戰斗,一切都會朝著偏向他的勝利那個方向。
所謂心想事成的極大強化版本。
祂的每一劍每一招都會恰在命格之上,你命中當受這一劍,所以避無可避;而趙離也很難想象到,是要有何等的攻擊,才能夠刺穿‘命運’,擊中星主;當天命確定,這一劍不可能擊中祂的時候,擊中祂,甚至于要擊傷祂,擊殺祂,將祂打到了重傷。
趙離忍不住按了按眉心,覺得有些頭痛,無奈苦笑,越是接觸到身邊人曾經抵達過的境界,他就越發地感覺得到對手的棘手程度,若是一開始要他和這樣的對手交手,趙離覺得自己很可能寧可躺尸在那兒,你愛咋咋。
旋即又安慰自己,星辰之主最后仍舊殘留下了意識,沒有徹底地湮滅。
這代表著對方同樣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至少是在星主隕落的時候,沒有余力補上最后一擊。
不過,趙離旋即又有些擔心,據鑄玄所說,當年的那一戰聲勢極為浩大,持續了許久的時間,劍光掠過天地的時候,照亮了三千世界,再加上最后未曾將星主徹底斬草除根,當年那一戰恐怕雙方都已經打到手段盡出的地步。
而現在東皇失去記憶,對方卻還能夠進行布局和謀劃。
雖然趙離推測對方在這之后同樣沉睡,但是能夠布局代表對方至少還有記憶,不過,這也能夠解釋,為何對方和星主力戰了一場,也和蒼天做過一局,而對于死生之主卻選擇借助數十萬年活祭反向影響,大概是星主和蒼天的實力也超過他的預料,雙方拼了個兩敗俱傷。
趙離屈指輕敲眉心,將飛走的念頭收回來。
現在的麻煩是,對方已經知道了東皇的特性和手段,而這邊對對面一無所知,好比自家底牌給人看了個干凈,東皇就算是恢復全盛,在交手上也會天然落入了劣勢,若真打算處理這種情況的話,倒也可以。
譬如趙離便想過,根據對方可能選擇的,針對星主的手段,反其道而行之,將計就計。
但是這說起來簡單,實則恐怕要費勁心思和苦工。
而且還有可能是使勁兒使錯了方向。
趙離看著仿佛陷入沉思當中的東皇太一,看到他神色深沉,仿佛浩瀚蒼穹,深不可測,讓人敬畏,忍不住嘴角抽了下,他的眼光毒辣,一眼看出這家伙有極大概率是在裝深沉,是用這樣的方式來震懾住眼前的鑄玄,以展現出帝君的位格。
這樣的東皇,真的能夠和當年擊穿天命的幕后黑么?
會不會被按在地上摩擦。
趙離抬手撫額,無奈頭痛,他現在突然希望東皇恢復一部分記憶,那樣可能會有助于其本身實力的提升,也不知道東皇記起來先前的經歷之后,會不會因為他自己這一段時間的偶像包袱搞到當場自閉。
不……搞不好星主原本就是這么個性子。
兩段記憶一融合,變本加厲。
東皇病升級為星主突變加強版本。
趙離心中默默吐槽,沉思的東皇卻微微抬眸,似乎若有所思,趙離挑了挑眉,略有詫異,難不成這家伙發呆裝深沉真的想到了些什么,東皇沉吟了下,看向鑄玄,眼神淡漠,嗓音平靜,道:“你們當年,曾經替本座稱量天下星斗?”
鑄玄被東皇目光看來,不敢遲疑,當即拜下應是。
東皇太一微微頷首,道:“那么,本座再賜你一事。”
他的聲音微頓,道:
“星象混亂,天工一族重新定星辰之距。”
鑄玄驚愕,震動,這一句話幾乎直接將他的一切堅持都擊穿。
張了張口,心中的震動復雜心酸卻再也難以和旁人說出。
重新拜入尊主的麾下,自太古之年后,再度承擔稱量星斗之職。
這真的不是在夢中么?
老者恍惚,一時居然有些心酸,在一瞬間的茫然之后,意識到這是真切的事實,他的肩膀突然地就跨了下,仿佛那無時無刻都壓著的重量終于被移開了,恍惚之間,背后仿佛站著一位位的先祖,他們都像是自己一樣地抬起手,那握錘無數次的雙手竟然微微顫抖著,重重的行禮,嗓音沙啞,道:
“天工,必不負尊主所托……”
東皇微微頷首,淡淡道:“量星尺已經被贈與天庭齊天大圣。”
“稱量星斗的器具,爾等自行準備。”
天工一脈的稱號來源便是以人力能做到奪天工造化,量星尺也只是材質特殊,加上星主所賜,意義非凡。
如果從鑄造的手段來看,要做到類似的效果,對于世世代代相傳的天工來說并不是難事,尤其在歷史上有著不少的大匠宗嘗試仿造這一把對天工來說意義非凡之物,歷經多次失敗,偶有成功。
現在族中正還有一柄第一流的棍類弒神兵可以做到和量星尺類似的事情。
鑄玄便即應道:“屬下領命。”
東皇視線落在手中星圖之上,頓了頓,道:“但是,不要再按照這個來了。”
鑄玄驚愕,下意識抬頭。
東皇太一左手背負在后,右手抬起,屈指輕彈,就有一顆星辰飛到中天,輕描淡寫,并無異狀,鑄玄更是不知道此舉有什么不同,但是趙離卻微微闔目,心中復雜明悟,沉默了許久,笑嘆道:
“紫薇。”
星圖展現出的星象仍舊和先前一樣。
鑄玄心中有些許茫然,些許的不安,他知道尊主所做的事情很重要,可是他除去看到了再度有一顆星辰變化了位置,什么都看不出,這變化有什么玄妙之處更是一點不知,甚至于覺得,這兩顆星辰變化,還不如先前,反倒是讓原本得星勢駁雜。
這第二顆星,落在了第一顆的旁邊。
然后大放光芒,繞著紫微星緩緩旋轉。
趙離閉著眼睛,卻仿佛已經知道發生了什么,道:
“天樞。”
然后是第三顆,第四顆,東皇太一每一次的動作,趙離都開口相合,諸星辰變化,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煩雜,終于開始動輒數百上千星辰旋轉變化,升騰而起,乃至于群星萬象,據此為斗拱。
而那道人的聲音卻也還是不緊不慢響起。
“北斗。”
“太微。”
“天市。”
言至于此,已經是天地諸星辰森羅旋轉,氣象磅礴,各為犄角依靠,浩瀚星光,籠罩天地萬物,蒼茫無限。
趙離終于忍不住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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