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中君看著那氣度蒼茫的身影,自語蒼天之主的時候,趙離的視線也落在了那衣物之上有群星環繞,氣度威嚴漠然的男子身上,看到那男子頭戴高冠,長發柔軟,眉宇面容不好形容,卻偏向柔和,平心而論,足配得上光風霽月這樣的稱呼。
如同雨過天晴,萬物明凈。
與帝君氣度有些沖突,卻又不顯得突兀,予人自然而然之感。
當然,前提是和他不熟。
趙離腦海中閃過熟悉的身影,嘆道“……東皇太一。”
心中則是忍不住調侃,過去至少幾十萬年,審美都沒有變化,那一身衣物上面有著群星的紋飾,除去北斗群星,和貪狼身上戰袍‘紋飾’幾乎一般無二,只要看到這一身衣服,就知道是東皇沒跑了。
就是貪狼過來都能認得出這個是東皇啊。
心中吐槽了一句,趙離面上神色則是有些微的凝重,心里首先便想到,這石碑是否是外界之物,紫砂壺吸入外界一日的時候,同樣也被吸納其中,落在這里,但是立刻便否定了這個可能性。
因為這空曠荒原之上的石碑,具有太過于強大的氣韻,落在那里,就仿佛是整個天地的中心,和這一方天地世界息息相連,不可能是自外界進入的,也就是說,這個石壁應該是這個世界的重要部分。
收斂精神再看,這石壁之上繪畫所用的筆法很粗狂古樸,但是能夠傳遞出人物的特質,東皇威嚴而傲,蒼天浩渺淡漠,就只是最后那個,臉上一片空白,身上衣物也平平無奇,沒有東皇這樣顯眼;氣質也尋常……
就像,就像是個普通的凡人。
趙離微微皺眉。
返璞歸真?
石壁上繪畫的背景已經伴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散去唯獨三個人物卻越發顯得清晰,鳳凰看著石壁上的人物,道“……這石畫是他們三人留下的嗎?”
云中君微微搖頭“以我所知蒼天的性格淡漠不會做這樣的事。”
“祂說過眾生不必知道是誰在庇護他們。”
趙離揉了揉眉心,答道“不會是東皇太一。”
“為何?”
趙離指著在畫面上處于三者相對而坐的布局,木然道
“很簡單。”
“如果是東皇授意作畫那么毫無疑問他自己會在畫面的中心,而不是這樣割據而坐。而且大概率會用通過放大畫中的人物大小,來展現威嚴的筆意也就是說他會坐在中間周圍兩人簇擁著他。”
“而且他的角色至少會占據整個石壁的二分之一是其他兩位的一倍大小。”
趙離說著便想起來了過去老家那邊的掛畫像是觀音菩薩財神爺之類的民間主流祭拜的神,就會占據大的位置,而周圍的其他神就小很多,用這樣來表示主次。
嗯,天神的主要性格不會發生變化當年的東皇就如同現在一樣對于手下極為大方合理推測當年的東皇太一也和現在差不多,即便對面是蒼天,也能理所當然地把自己放到主位。
天老大?
不我老大。
而蒼天,按照云中君的說法,根本不會在意這種事情。
“不是東皇,不是蒼天……”
三者的視線落在了最后那個平平無奇,仿佛一個凡人的身影上。
是他嗎?
或者說,第四者,將這一切看到,然后記錄了下來?
不管如何,這里恐怕是和東皇,蒼天兩個相關的;同時和他們作對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幕后的那位,這一處法寶的裂縫,大概率是由幕后黑破的,假使確實如此,那么石壁所繪制這一幕的時候,壺中界還是完好。
趙離按了按眉心,一個個問題閃過,腦海中構建出一幅幅畫面。
在天地盛世,人神共存的時代里,東皇和蒼天,以及最后那位,似乎察覺到了盛世當中潛藏的漣漪,并且為抵抗這樣的漣漪,三者來到了這壺中界,進行過一次交談,并且很有可能,在之后發生了沖突矛盾,選擇了各自為戰。
天工記載,東皇太一最后一戰,劍氣劃過蒼穹,照亮三千世界。
趙離和飛廉交過手,祂真正出手的時候,力量極度凝聚,毫無半點外露,卻讓趙離有會被直接斬殺的感覺,而東皇太一,天地至尊之位,劍氣溢散的力量怎么可能如此龐大?
那屬于根本毫無必要的浪費,除非是祂故意。
而劍光照亮三千世界蒼穹,作為蒼天概念的神靈,不可能察覺不到。
哪怕祂和東皇太一不和,也一定會出現,會保護住這極強的盟友。但是足足三年不曾有過黑夜的太古之戰,東皇太一最終獨自和幕后黑手戰斗至兩敗俱傷,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星主蒼天出現矛盾,彼此分開各行其事,最終導致被各個擊破。
蒼天已沒,東皇孤立無援,戰至瀕死,幕后黑手無力再針對生死,以活祭逆轉其生死權柄比重,使其沉睡,而后大地崩裂,曾經的盛世不復存在,第二層次和第三層次的先天神彼此各有立場,不斷爭斗,連鳳凰都是在當代才再度復蘇。
直到最后,只剩下了龍神在世上行走。
趙離徐徐呼出一口氣,沉默了下,將自己的推測簡略說出,然后道
“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必須要在獨自戰斗能力和東皇,蒼天處于同一檔次。如此才能夠在力戰的時候,和東皇太一大戰三年而后兩敗俱傷;而且,隱沒數十萬年,恐怕是那種并不常在時間走動的強大先天神,且極為擅長遮蔽類型的權柄,要不然的話,也做不到潛藏在幕后,不被察覺。”
他聲音頓了頓,想到花果山下痛苦憤怒至極的雷神,和留下了怨念的水神。
微微皺眉,又補充道“和雷神,水神相關。”
“幕后黑手的出手,會讓雷神感覺極度的憤怒和不甘;會讓水神那種生性豁達的天神都極度地難以接受,身死之后,留下了怨念化身,數十萬年不散,若不是雷神用雷痕鎮壓,龍神以量星尺功德加固,必然化作大魔。”
“顯然,只有幕后黑手和雷神,水神關系極為親近的時候,祂的出手才會導致這樣的后果,另外,火神似乎在祂那一方,所以祂應該和火神也有些許的聯系,至少不是敵對。”
鳳凰和云中君微微頷首,都一一記下。
云中君感慨,當年他受到重創,說是自囚,也是休養生息,確實曾經感受到了巨大的戰斗波動,只是當年祂懶得插足于諸神爭斗,便帶著云中仙境遠離天下,當察覺到不對的時候,已經有些遲了。
而且退一步來說,以他當時的狀態,恐怕不如全盛期的東皇。
畢竟全盛東皇,能以眾生命格鎖定,天地群星覆壓。
基本就是鎖定,然后攻擊,簡單樸素,但是幾乎無解,克制諸多神通。
這種層次的交手,弱一線踏入其中,很快就會導致重創,還會拖累東皇,被對方所利用,不過……云中君眸子微斂,開始一條條回憶,思考趙離推測出的情報,來判斷是否是自己所熟知的先天神。
首先,和東皇,蒼天大概處于同一層次,嗯,這一下就少很多。
而后,擅長遮蔽類的手段。
和雷水的關系很親近。
和火有關。
關鍵的是,即便長時間不出現在諸神面前,也不會被看出問題……
云中君的思緒一點一點地凝滯,蒼青色的瞳孔微微收縮,即便是以他散漫的心境,在這一瞬都感覺到了一股寒意升起,感覺到頭皮微微發麻——
這一切的組合,只能指向一個身份。
祂創造雷霆暴雨,而交手產生火焰和水流。
遮蔽天地日月生死命格。
正自囚于禁地。
那是……
“天蝕君。”
鳳凰微微抬眸,嗓音清冷,道
“天蝕君,滿足目前一切的情報,而且還有一點,祂是太古之前誕生的源初神靈,曾有一段時間統攝天地,極為暴虐,也因此和諸神大戰,最終因為某個原因而落敗,被迫自囚于一處,已經近百萬年不曾現身。”
“想來或許和諸神結下了仇怨……”
“雷神水神,和祂極為緊密,幾乎可以被稱呼為祂的養子或者胞弟。”
“火焰和祂也不無關系。”
“祂……”
鳳凰將自己已知的情報告知于趙離。
云中君蒼青色的眸子內蘊,感覺到了微微的寒意,祂瞬間做出了判斷,當其他諸神搜集到這些情報之后,也會推斷出一切的答案,祂們會再度聚集而尋找到云中仙境,而自己和他們關系極差,根本不會給他們好臉色,最后一定會爆發大戰。
而幾乎一直沒能痊愈的自己,幾乎免不了圍攻之下隕落的結局。
而這個結論之后,趙離所說的一句句話都浮現出來。
我被利用了?
甚至于雷,水都被害了,是為了設計我?
我不可以脫困,所以風女在被遮蔽天機的地方害了?
因為風女不來,我就不會踏出云中仙境。
如此方便祂行事……畢竟,我一旦出現,這一連串的推斷就會出現破綻。
所以風女必須要死。
啊……原來如此啊,呵……
如此鐵證在這里,根本無法辯駁,我自己都覺得是我。更要如何取信于其他神?
也就是,不得不戰一場,真是,聰明啊……
聰明到了朕都忍不住,想要給你撫掌感嘆了。
云中君蒼青色的眼眸低垂,嘴角微微勾了下,神色越發地散漫溫和,只是雙眼仿佛有無盡的狂風雷霆潛藏,只在這一剎,連趙離和鳳凰都難以察覺到的一剎,分明還是那個懶得動彈的天神,但是氣息卻陡然不同。
像是遮天蔽日,幾乎壓到地面上的鉛云。
在這個時候,趙離卻搖了搖頭,道“不可能是祂。”
云中君微怔,呆滯了下,氣息都微有波動,鳳凰看向趙離,嗓音清冷,道
“是證據不足么?”
“不,不是不足,而是太過于充分了些,要是指向好幾個目標是正常的,直接指向了一位,那就足值得懷疑了。”
趙離聳了聳肩膀,道“尤其是起決定部分的兩個證據,雷水,火神,后者是敵人,就算開口也不可信;而前面兩位,根本沒有主動開口告訴我們,一切可能性,都只是我們的推測,換句話說,莫須有。”
“而且,線索過于充分,就會出現矛盾。”
“譬如說,東皇和蒼天這一層次的天蝕君,為何會留下水神殘余?甚至于為了這一點,還留下了水神權柄復蘇……你要知道,能夠擊敗全盛的東皇,絕對可以將雷神水神都抹去,留下了線索會指向自己,天蝕君不可能會不懂,只能說,是故意的……”
“故意給我們看到。”
“可能只是一步作為備用后手的仙棋。”
鳳凰還要多說,趙離伸出食指豎在嘴巴前面,做了個安靜的手指,微笑道
“不要說可能是天蝕君受傷,或者不忍,那都是推測,沒有實際證據的支撐,就是假的;而推測,是可以被對方引導的,當我們連推測都陷入對方的引導當中時候,贏的機會就很渺茫了啊。”
“這是驅狼吞虎,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以現在諸神的力量,和那位古代的天帝打起來,恐怕兩敗俱傷是最好得結局。”
鳳凰若有所思,嗓音清冷道“多謝……”
趙離灑然一笑,本來打算隨意道一聲不客氣,可頓了頓,卻是笑嘆道
“……只是經驗所在,罷了。”
他突然心有感觸。
在過去的時候,厭惡平淡,卻失去了平淡,來到這里;偽裝經驗豐富的密捕,混著日子,每日小酒燉肉,覺得偽裝經驗豐富很頭疼,現在卻連那樣的日子也沒有了啊;他日還會失去什么……
趙離,鳳凰,乃至于云中君都陷入某種思緒當中的時候。
突然有腳步聲音在后面響起。
然后是詫異含笑的低語。
“罕見有客人來到這里啊。”
聲音平淡溫和,讓人心喜親近,趙離微微抬眸,剛剛他就注意到了,石壁后面有一座小小的屋舍,看來這里還有人在看守著,是壺中界的器靈嗎?不知道何時起風了,云霧壓得有些低,似乎要下雨,或者已經微微下了點,所以那男子手中便撐著把竹傘。
靠得近了,那傘微微一偏。
露出了下面的面容。
不知應該說是年輕人,還是中年人的男子,氣度淡漠,蒼茫浩渺,似笑非笑,趙離思緒微頓,下意識猛地回頭,看到石壁之上,和東皇太一相對的男子,氣度淡漠,浩渺。
畫上男子眼眸似乎微微動了一下。
畫中人,眼前人。
視線交錯,將他們籠罩。
蒼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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