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宮,外層……
趙離終于明白這一座凝固宇宙的來源。
是東皇太一當年的行宮,最后重創之時施展手段,放在天穹上,唯獨手持星圖之人才能踏入,看這規模,不知耗費了多少歲月心血才能做到,外層已經如此氣象,其內部又要如何得浩大磅礴,所謂傳說當中的天上宮殿,若真的有,也只有這樣群星萬象為斗拱的氣魄才夠資格吧。
趙離心中感慨。
旋即看向那玉佩之靈,想了想,緩聲詢問一些問題。
只是可惜,這玉佩并非是戰斗之寶,一直藏在這一處行宮當中,完全沒能見證最后一戰,只是東皇太一以這行宮保護自己半身的時候,將其釋放作為看門人,所以對于趙離的詢問一問三不知,二問六不知,當知道東皇回歸之時只是大喜。
趙離無奈,以八九玄功瞳術看不出其做偽,依靠天機也能證明玉佩所說是真,略做思考,便打算以其作為向導,前往更深層次的東皇行宮,鳳凰亦無異意,趙離隨口詢問那玉佩之靈,可知道內部有什么布置?
那已經恢復成了原貌,眼角略有烏青的青年沉默了下,語氣幽怨道:
“兩位大神,我只是守門的……”
趙離失笑一聲,道一句卻也是,和鳳凰通過這青年所鎮守的星門,朝著真正的內部方向前去,畢竟這一座所謂的東皇行宮根本就是一片浩瀚宇宙,若是沒有指引,轉上千年未必能找到正確的入口。
東皇太一曾經貴為群星之主,古代大帝,宮殿繁復浩大,實在并非凡人所知。
越往內部行去,這一感覺就越發清晰,趙離看著旁邊清冷女子,想到方才自己初入這一片凝固宇宙時候想的那些事情,突然覺得那玉靈反倒像是自己兩人的導游似的,搖頭失笑,將這念頭壓下,未曾繼續深入下去。
仍舊抬眸看著星辰起伏,波瀾壯闊。
鳳凰褐瞳在白發道人身上略略停留,平淡看向旁邊星海。
道人看得入神,見到遠遠一處星云盤旋,不知多少顆星辰組合在了一起,化作星璇,忍不住嘆道:“此處行宮,倒是浩大。”
玉靈聞言,剛要自夸,鳳凰嗓音清冷平淡道:
“可用。”
確實是可用,白白浪費了實在是可惜,道人心中不由地心動,可是想到了現在還處于恢復期的東皇太一,顯然沒有辦法指望得上,也只得遺憾道:“還要再等些時候啊。”
女子嗓音平淡,道:“可將此地轉移至東皇處。”
趙離的思維活絡開,想著若是將這一整座行宮都搬回去,東皇太一的安全性可以極為大地提高,而且完全可以以此地作為真實存在的天庭,或者說主殿,畢竟東皇太一是為古之天帝,他的行宮,自然也是天宮。
這樣的話,天庭地府山水地祇完全可以以此地作為樞紐。
天庭體系當中最為虛幻的一環也可以一定程度上補足。
可是這可沒有那么簡單,想要將此地轉移本來就極為困難,需要許多的先決條件,而且在處理之前還需要用封印之法將此地氣機封住,防止移動時候氣息外漏,和九洲世界產生對撞沖擊,造成他不愿意看到的后果。
這一步,單靠著他自己,就算是根基完好,再加上白色空間的輔助也很吃力。
東皇太一需要穩住這一處天宮,以使其能落在九黎森林。
而云中君似乎并不擅長封印手段,剩下的唯獨只有旁邊女子了,鳳凰執掌五德五氣,應當足以做到,而且行動也比云中君,比東皇太一這兩個被幕后盯上的更隱蔽些……
趙離想了想,看向旁邊鳳凰,還未開口。
女子抬手拂過鬢角,頷首,淡淡道:
“可。”
趙離微怔,旋即失笑,看來自己所想的事情,在知道此刻局勢之時,也并不難猜出來,當即抬手朝著那邊女子微微拱手,動作故意有些大,看上去既鄭重,卻也有一絲讓人失笑的故意味道,笑道一句:
“有勞道友了。”
“嗯,無妨。”
前面引路的玉靈突然沉默,這氣氛,至少對于自己來說很沉重,他覺得自己似乎不該在這里,感覺自己完全是多余的,他完全不知道背后兩位備尊主氣息,是尊主好友的大神在說什么。
可用?
有勞道友?無妨?
他們在說什么?
他們是不是達成了什么約定?
我怎么聽不懂……
這幾句話能達成什么約定?
難道我在這里這些年,已經跟不上外界的風氣了嗎?
還是說,難道我很蠢?
玉靈面容凝重,被迫陷入了某種空洞的自我反思情緒當中,漸漸地,那些許星辰逐漸變得稀疏起來,而距離很遠的距離,也已經能夠看到一座浩瀚繁復的宮殿,肅穆而恢弘,幾乎可稱之為神話的具現,只是靠近和旁觀,就能夠感覺到一種心潮澎湃的浩大感。
東皇太一,群星與命格之主的真正行宮。
但是在那一座宮殿之前,還平靜站立兩人,雙手交疊放在小腹部,一者是身穿黑色長裙,幽靜深邃的女子,一者是身穿金紋白衣,眉心有白金色紋路,氣息陽剛正大的男子。
兩人身高相仿,站在一處,彼此的衣著,氣質截然相反,卻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圓滿和諧之感,鳳凰眉頭微微皺起,而趙離也已經感覺到了那種獨特的氣息,瞳孔微微收縮。
反倒是那沉思中的玉靈看到了這兩人之后,身子微僵。
并非是驚懼,而是難以言喻的歡喜。
然后他臉上就浮現出狂喜之色,朝著前面男女奔去,口中失去了先前的性情,大聲道:“太陰神,太陽神,兩位尊者,你們居然在這里,我這么長時間根本沒發現,外面都盛傳您二位被人陷害隕落了,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們怎么會有事,都是騙人的!”
趙離眼眸微斂,嘆道:“日月皆以隕落?”
鳳凰微微頷首:“嗯。”
“………我能問一下嗎?日月交替是一部分的陰陽概念,那么,另外一部分是什么?”
女子嗓音清冷:“晝,夜,以征萬物復蘇沉睡,清氣上升,濁氣下降。”
聲音頓了頓,道:
“蒼天副手。”
趙離閉了閉眼,道:“如此,我明白了。”
“道友稍待。”
他睜開眼,輕聲笑了一下,優哉游哉道:“我不能讓東皇再失去任何東西了……”
道人踏前一步,掠過鳳凰。
袖口中星神之力流轉,一瞬之間,跨越漫長距離,青色云紋的袖口瞬間拉得筆直,此刻玉靈已經靠近了那日月二神,二神睜開雙眼,一者浩白,一者墨黑,突地便齊齊出手,玉靈臉上的狂喜還沒能消散,眼底便化作了茫然不解。
一道星光炸開,化作劍氣撕扯而過,因為是在這無盡星海之上,生生地在那陰陽二氣流轉之時斬開了一道縫隙,千鈞一發之際,道人伸手抓住玉靈的肩膀,將其拉到自己這邊,免去被陰陽二氣消磨成齏粉的下場。
此刻那玉靈方才反應過來,身子一顫,面色煞白,不敢置信看著那陰陽二神,道:
“這,為何……”
趙離因為撬動了太多陰陽之力,略有不適地咳嗽一聲,平淡道:“因為他們可不是你所知的日月之神,日月之神畢竟早已經隕落,但是他們究竟是被誰所陷害,是被敵人,還是被朋友,這恐怕還要問上一問才能知道了。”
這,這是什么意思?!
玉靈變色,而那本應該死在某個陷阱里面的日月之神雙目平靜,被黑白占據,沒有絲毫的波動,繼續出手,陰陽二氣化作一丹爐,要將出現的趙離研磨干凈,出手招式極為霸道,趙離面色越發沉凝,腦海中思緒涌動。
從目前看來,太陰,太陽之神皆已隕落。
而蒼天具備有另外一部分的陰陽權柄。
東皇戰死隕落之際,蒼天沒有出面。
這不能不讓人懷疑,是否是蒼天出于某種目的,暗害了太陰太陽,并且將其操控,準備徹底將全部的陰陽概念掌握于自己手中,而現在太陰太陽的身軀出現在這里,代表著蒼天極大概率想要得到東皇半身。
只是不知道,這太陰太陽,究竟是何時進入此處,何時出現在這里。
是最近,是近古,上古,太古。
還是說,在當年東皇重創之下,權柄肉身分離的時候,就立刻踏入此地,帶走東皇半身,并且留下了陰陽之神,要將任何想要踏入此地的存在擊殺。
如果是后者……蒼天,未免做的太絕了。
腦海中的思緒只是一瞬間,陰陽二氣已經要合圍,錚然鳴嘯,一柄赤色長槍刺出,如同百鳥齊鳴,陰陽二氣生生被撕裂一道口子,趙離早已經做好準備,在這氣機被打斷,太陰太陽動作遲滯的一瞬踏出。
白衣女子身穿長裙手持戰槍,眉宇凌冽。
白發道人一手抓著徹底茫然的玉靈,一手持拿混元劍。
兩人視線瞬間交錯。
道人微吸口氣,不退反進,如同找死一般朝著那邊太陰太陽直直奔去,將那玉靈嚇得面色慘白,死死抓住了趙離手臂,陰陽二氣磨魂魄,占據視線一切,浩大磅礴,亦是淡漠。
天地為爐兮萬物為銅。
陰陽為炭兮造化為工。
趙離心中閃過一句話,瞬間定神,槍鳴之下,陰陽二氣再度被撕裂,在這一剎,趙離手臂用力,猛然甩動,將手中玉靈直接甩飛,使得其越過了太陰太陽二神,朝著那一座真正的浩大宮殿而去。
趙離不用自身修為,只是撬動星神之力,灌注混元劍。
長劍承受不住,凄鳴不止,趙離強行一劍斬出,周天星辰相合,生生讓陰陽二神將視線從滾落的玉靈身上收回來,看向眼前白發道人,齊齊出手,旋即卻又有無比狂暴的灼熱元氣炸裂,只在背后出手,貫穿向二神。
腹背受敵。
陰陽瞬間分開,各自選擇一處方向對敵。
趙離手中混元劍碰撞大日,女子手中赤色長槍殺向太陰。
趙離未曾動用自身根基,純粹以東皇太一曾經的力量施展劍法,那可是太古星辰之主的力量,哪怕每次只調動些許分毫,亦是難言的磅礴浩大,趙離似是三歲小兒持拿力士長錐,索性就舍棄以人御劍的劍術,化作以劍帶人,人隨劍走。
劍隨群星,生生以此方法展露太古星神氣魄。
大日之神的身軀一時未能速勝,短暫陷入拉扯。
而在背面,失去了大日配合的太陰,在元凰槍下陷入頹勢,女子一身白衣,甚至未曾著甲,槍法已經足夠霸道,流轉五德五氣,未曾動用作為百鳥至尊的權柄,單純此槍就生生壓制了太陰。
突而一槍刺出,槍鋒旋轉,仿佛瞬間將五德五氣化作唯一。
太陰之神不敵,退了半步。
可是瞬間,這槍槍路陡然折轉,刺向大日之神,槍鋒搭在了日神肩膀,白衣女子神色清冷,轟然暴響,大日神生生被壓碎了肩骨,整個身軀半跪在地,但是此刻的日神似乎已經失去了神話中豪邁不羈的性情,神色淡漠,抬手抓向槍鋒。
女子眉頭微皺,似是不喜這般糾纏不休,即便如此,嗓音卻仍舊清冷:
“退下。”
長槍猛然橫掃。
大日之神再退三百丈!
長槍槍鋒遞到趙離眼前,道人方才從剛剛這一幕回過神來,伸出手來,抓住槍鋒之后一寸,旋即被直接拉動越過陰陽二氣阻隔,落在地上,和鳳凰并肩,兩人瞬間朝著那座宮殿處掠去,玉靈好歹是機靈,已經朝著宮殿飛奔了許久。
而大日太陰已再度追逐而來。
先前傷勢快速回復。
趙離皺眉,先前他們是借助日月神此刻并非是真實本我,強行分開日月陰陽,打了他們個措手不及,現在再來這一招未必還能夠奏效,大日太陰聯手,棘手程度會直線上升,即便旁邊元凰未必能勝,趙離只得以混元劍勾勒星神之力,不斷朝著后面斬出劍氣。
劍氣勾勒群星浩瀚,生生阻礙住這兩神腳步。
但是也只是略微阻礙,彼此距離還在以相當的速度縮短。
混元劍畢竟承載不得太大的星神之力,阻攔效果有限。
漸漸地,他們已經越發靠近了行宮的真正部分,玉靈已經打開了踏入內殿的通路,但是此刻陰陽二神也已經追擊到了不到百丈,幾乎瞬息就能追至,白衣女子神色一如既往,嗓音清冷,道:“你們先踏入,我拖住他們。”
旋即就要撤步,趙離抬手欲要強行以混元劍引動外部行宮的全部星辰來一次爆發,但是混元劍哀鳴不止,已然無法承受,即便強行灌注,也只有混元之氣崩毀的結局,可他也絕不可能讓鳳凰留在外面,劍器,或者不是劍器也行,只要材質足夠承擔住星神之力的都可以,哪里有,哪里有!
趙離思緒瘋狂電轉,腦海瘋狂思考,不斷尋找符合要求的事物,最后眼神落在鳳凰黑發當中,瞳孔微微收縮,白玉發簪,那是元凰元皇隨身之物,一瞬間的遲疑之后,趙離一咬牙,猛然跨出一大步,趕在鳳凰身前,然后抬手,拔出女子發簪。
元凰褐瞳一瞬的失措。
束起的黑發如瀑而落,白發道人手持玉簪做劍,勾勒此界群星。
猛然一劃。
于是群星擁擠而來,盡數入我懷中!
此刻·外界。
嵐洲來的那兩名世家子昨夜見到了那道人吟詩,實在是心癢癢地厲害,當時被那種縹緲非凡人的氣質鎮住了,沒有敢上前,當日回去就懊悔地厲害,險些連腸子都悔青了,今夜再來,果然已經沒了那白衣女子和道人。
心中悵然,也只得在此地看看風景,隨口吟詩聯句,卻因為昨日見到了那般的情景,無論如何都覺得興致寥寥,先前覺得不錯的詩句,現在更已無絲毫興趣,抬頭看看群星,準備看看風光便就此離開,旋即視線便驟然凝滯。
此地百姓在那冥冥氣機牽扯之下,都下意識抬頭。
乃至于浩瀚星海,諸多生靈,都在這一瞬間抬頭,見天地間仿佛有一名白發仙人,手持玉簪,輕輕劃過黑夜,旋即無數浩瀚星光,驟然亮起,璀璨奪目。仿佛一道銀色長河,自此而彼,橫貫長夜!
仙人虛影已然消散,銀色星河長存世間。
兩名世家子失神。
“是昨夜那人……”
“當真,仙人。”
趙離,鳳凰踏入內殿。
玉靈機靈地將封印重新合上,這一處浩大宮殿就重新處于保護之下,而隔著一座以無數星辰星光組合而成的長河,太陰和大日不得不停下了腳步,趙離總算是松了口氣,然后看到了那玉靈蹲到墻角,直接封了自己的五感,捂住耳朵,老實地如同一塊石頭。
道人正欲調侃一句東皇隨侍緣何如此膽小,突然面色一僵。
手中白玉發簪觸手溫潤。
真實不虛
僵硬轉過頭,看到白衣女子,黑發直直垂落,更為清麗,褐瞳冷冷落下,道人刷一下低頭,雙手托舉發簪,頭皮發麻:“這……道,道友……只是借發簪一用,現原物奉還……”
女子閉了閉眼,神色恢復清冷,然后伸出手,輕輕按在趙離肩膀。
“既借了去,又何必還?!”
轟然一聲,道人直接給按著肩膀種進了地里。
片刻后,玉靈估摸著差不多了,解開五感,看到那道人正在努力把自己拔出來,白發散亂落下,先前的黑木簪已經不見了,可另外一位大神哪里去了?玉靈怔了下,下意識抬頭尋找,看到那邊白衣女子步步往前,根本不回頭,一頭黑發,此次以黑木發簪束起。
玉靈看了看滿頭亂發的白發道人,看了看那女子頭頂黑木發簪。
再看看滿頭亂發的白發道人。
然后才回過神來,慌慌忙忙奔了過去,努力將道人刨了出來。
然后看著那道人手中更為素雅,顯然并非男子所用的發簪,回憶方才道人所做,玉靈干聲道:“大神……”
趙離苦笑嘆息一聲,抬手敲了敲眉心,道:“此番卻是惹惱了凰道友,確實是我唐突,不過,情急之下,也無可奈何,何必奪了我數月手制的發簪啊,苦也……”
看了看手中白玉簪,想到女子顯然清冷很多的語調,突然意識到一點。
不收,凰道友會覺得惱怒。
若是收在懷里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可能會更為觸怒。
左想右想,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感覺如何皆是錯,摸了摸發髻上被直接隔空取走,以真火洗練一次的發簪,看看手中女子制式的白玉簪,道人嘴角一抽,無可奈何,將發束好,然后隨手將這白玉簪插在發髻中。
得得得,借了借了……
你取了我的,那我也如你一般,不就挑不出錯了?只得如此,若能借此機會彼此換回來也好,趙離重重嘆息一聲,心中憂郁,補了一句。
大概……
PS:今日第二更…………
五千六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