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好友一番閑談,隨后各自分散離去,趙離回到了自己在九黎的木屋里,翻手取出晝夜權柄,掌中一陰一陽兩道氣機旋轉不定,時而變化交錯,時而首尾相連,妙不可言。
天地源初造化,先有陰陽,再有天地,然后地載天覆,造化萬物眾生。
那之后陰陽不知是糟了何等的劫難,被斬殺一分為四,是以天地有晝夜,有太陰太陽此起彼伏地輪轉,太陰太陽歸屬于群星之列,是一半的陰陽,而道人手中的晝夜權柄,那就是天地之間另外一半的陰陽大道。
趙離把玩著這能讓一切先天神頭皮發麻的東西,略有沉吟。
云中君的建議是拆東墻補西墻,用這天地一半的陰陽本源,補充他那八面漏風的根基,使得真正具備足以和先天尊神相提并論的巍峨氣象,不過道人掌中托著那一陰一陽兩道氣機,卻不大愿意走這種在云中君和東皇太一眼中,堂皇正大的路數。
其理由簡直微小地讓人覺得失笑。
陰陽本源,天地之大道,諸神之權柄,若是容納此物,那他趙離,還是人類嗎?
道人沉思許久之后,索性搖頭自嘲一笑,道一句果然癡傻之輩。
癡傻便癡傻吧。
終究沒有以神魂容納這一道本源氣機。
只是隨意取了一枚白玉簪,屈指輕叩虛空,輕聲道一聲且去,那兩道陰陽本源之氣糅合了道人一縷神魂,然后齊齊落在了白玉發簪之上,讓白玉簪尾部化作一道陰陽魚盤旋交錯的模樣。
然后道人以這天下第一等氣魄的玉簪束發。
若真要對敵,自可以靠著這簪子,陰陽二氣磨滅森羅萬象;防御的話,又有壺中界數十萬年浩瀚功德所化玄黃塔,不提他自己身子虛這一點,真要打起來,道人覺得至少可以做到不拖后腿。
不過倒極有可能出現自己一邊咳血,一邊操控陰陽二氣把敵人打趴在地,兩兩相望無言以對,只是彼此噴血以示敬意的凄慘畫面。
本來還有點心思,打算借助這一道陰陽權柄去卜算一翻天機,看看究竟是誰將源初的陰陽劈成四分權柄的,不過想想,能夠將全盛期的陰陽殺成而今的慘狀,其實力之恐怖,哪怕下限恐怕也是借助三千世界劫云短暫恢復全盛的云中君。
這樣的實力水準,自己借助天機窺探,必然會被發現。
本來時間長河混沌不清,自己去主動招惹,那就像是給對面開了個坐標,不知道會不會會被直接一刀劈過來,不作死就不會死,還是謹慎些比較好。
不過,大概率不是蒼天,那個時期的蒼天還是昊天的性格。
也不是外道活躍的時間。
這樣看起來,大概是那個時代的爭斗吧?
從云中君口中得來的陰陽性格,說祂會翻車,趙離還是挺容易相信的。
大概率還翻挺慘的。
趙離搖頭一笑,不去多想。
隨手給昊天,麒麟,北陰傳了靈箋,詳細說了群仙會之事情,看著這幾道信箋遠遠傳出,道人推開窗戶,依靠窗前,平靜看著外面的風景,一片祥和安寧,云卷云舒,遠處能夠看得到九黎部落的炊煙,飛鳥相還,眼眸略微溫和了些,然后揉了揉眉心——
還得要出一趟門。
在群仙會之前,需要拜訪一下地神。
有些事情,終究得說一說。
五指山下,原本雷池附近的最大城池,因為毗鄰那座沖天而起的巨峰祖脈,是以前來的人越來越多,原本只是尋常小城的城池,罕見展露出些許蒸蒸日上的繁華氣象,·這一日一行人驅車入內,上好的靈獸靈駒,引得人人側目,靈獸兇悍,車夫卻只是個看上去十七八歲的少年。
皮膚白皙,劍眉英挺,藍色衣袍有雷霆紋路。
路過雷池和原本神宵宗時候,少年眼底神色略有些感慨,還有這個年紀本不應該有的滄桑意味一閃而逝。
馬車內很寬大,坐著三人,一名穿青衣的輕靈少女,一名身著繁復黑色長裙的清冷美人,做女官打扮,最后一側則是個白發道人,道人扶額只覺得頭痛,他先前是覺得,于情于理,自己都應該去見一見那位復蘇的地神,誰知才要出門,還沒走出九黎,便多出了三位侍從。
鸞鳳一脈王族青鸞鳥。
正在逐漸恢復一線實力的太陰星君。
還有那道行萬年,抵達眾生極限層次的神宵宗祖師。
本來應該是雷神的,只是雷神還不曾將那一道陰陽權柄盡數容納于己身,匆匆而來,見到那道人已經將這權柄化作玉簪,心中羞愧不止,又匆匆離去。
此次這三位追隨也不是為了保護趙離,若真出現威脅到他性命的事情,眼前這三位恐怕也支撐不了幾個呼吸,他們之所以跟著是要為道人處理一些瑣碎事情。
大抵就是三位好友,尤其是云中君和東皇,覺得這白毛的道人既然已經凄慘到這種程度,就不要再為那些瑣事勞心勞力,凡人有句話情深不壽,慧極必傷,你這道人算不得情深也稱不得慧極,就是身子骨虛,搞不好哪天吐血昏迷就糟糕了。
一頓不留情面的揶揄調侃,然后不由他反駁,就被塞過來這三位。
入了紅塵,城池熱鬧地很,趙離輕聲說了幾句,神宵宗祖師便將那幾頭異獸停下,一行四人入了酒樓,要了些菜,道人嘗了嘗,小地方味道必然比不得元朔城或者龍族靈食,但是也自有小地方的妙處,滋味厚重扎實,食材的味道基本發揮得淋漓盡致,濃油赤醬的最是下飯。
趙離吃了幾口,要了一壺酒,另外三位不喝,他也只得自斟自飲。
而今這城中外客少說占了四五成,都是為了近兩日發生的事情而來,酒桌茶壺,鄰里巷道,說的大多都是這幾件事,當初的戰斗主要發生在星海之上,而且被天乾國封鎖消息,大多數人并不知道,或者說并不清楚。
但是那九洲十方無數山脈齊齊飛來,以及嵐洲被巨大古鰲拉扯而來的事情根本就瞞不住,幾乎人人都看了個清清楚楚。
尤其是九洲現在已經徹底合一。
星海褪去,露出了原本的陸地,有山有水,速度最快的那一處,已經徹底顯露出了一條足以聯通天乾國和天風國的平坦大道,風光實在是妙不可言,往日一些沉了的飛舟殘骸,也帶著往日的傳說和財寶表露出來。
所以這些百姓的言談中大多都是興奮。
往日里就算是有飛舟,星海探險終究是極為危險的事情,不必說修為尋常的凡俗百姓,就是真有些手段的人物,這一輩子對于其他幾座大洲的了解也僅僅是局限于書本和口口相傳,現在九洲道路相連,他們自有的是機會前往其他各處去游歷。
可是也有人在擔憂嘆氣:
“咱們天乾國現在是安穩著,可是這安穩也就是因為往日和其他幾個國都分開,現在不只是天風國和武國,連妖族和九黎都和咱們天乾連在了一起,聽說各處都斗的厲害,天風國政變,武國宗門為亂,九黎多出了個鬼神部,大周里那些高門大閥更是把持朝政,可千萬不要連累了咱們。”
立馬有人皺眉反駁道:“你不要信口開河,在這兒妖言惑眾。”
“我天乾國力強盛,內有百家夫子,外也兵強馬壯,當日我曾經見到我天乾兵神周琰將軍一路西來直接踏過那座高山,和一個渾身赤色氣焰的對手好生廝殺,再來巨塞城也有精悍兵馬能夠肉身橫渡星海,那幾個他們自家窩里斗,哪里是我們的對手?”
周圍百姓齊齊都點頭附和。
“確實,確實。”
“那是自然。”
“此言有理。”
一邊附和,一邊也有許多的視線不住落在靠窗那一桌。
不提那邊秀色可餐的秀氣少女,清冷女官,滄桑和少年氣息共存的神宵宗祖師,只是那白發道人就已經足夠吸引人的注意,吃了些菜,便似乎要看書,取出一卷書來默默去看。
道人白發不知何時已經長到大腿那邊長度,白玉發簪攜帶陰陽,隨意束起個發髻,白發垂落下去,又嫌棄頭發太長,飛騰時候亂地炸毛,在白發靠近尾端的地方又以青色綢緞系住,垂落如往日馬尾長度的一小段。
身上衣服已經不是那素凈道袍,畢竟要見地神,多少鄭重些。
于是青袍輕便出行的趙某人就被東皇太一一巴掌直接撈了回去。
幾番思索之后,重新換了一套,所謂體貼氣度,配得上天尊名號,以及符合前往去見地神的規格,尤其是不能掉了天庭的臉面。
云中君遠程通訊,表示然也。
創造天庭的白發道人當時目瞪口呆,瞠目結舌,無言復無言。
此刻,其外罩了一身玄色廣袖,對襟之處并不系著,里面衣服則是白色,衣領處偏向于前世立領,衣擺倒是直接垂地很低,衣擺處垂落一縷色澤柔和的流蘇,反正已經沒有辦法攥著拳頭揍人,索性衣著也偏向儒雅溫和,趙某人有些遺憾,往日打人一抬腳就上了,現在沒準還得要先撩起衣擺然后再出腳。
距離當年抽出牛大骨砸人臉上開個五色染坊的模樣越來越遠了。
此刻氣度慵懶,一手握書,一手支撐下巴,反正衣擺寬大,略微翹著二郎腿也不大看得出來,就懶得去在意旁人注意,反正我自個兒開心便是了,手中卷宗是之前一些想法的記錄,也是和地神相談時候需要去說的事情。
看得入神。
道人執掌陰陽,身有莫大功德,此刻氣度越發溫和,似和天地相合,漸漸酒樓里的交談聲有些安靜下來,一道道視線都往那白發道人身邊落去,有頗為美艷豐腴的女子第六次路過道人背后,左邊桌子那少女也不知第幾次含情脈脈看來,結果倒像是拋給了瞎子。
只青鸞鳥氣鼓鼓地瞪著左右,咬牙切齒,然后忍不住低聲道:
“天尊,你能不能變化個模樣?”
道人從書卷里抬起頭來,眼眸溫和,有些茫然:“啊?”
少女無奈抬手掩面,重重嘆息。
道人微笑搖頭,隨手將那凡人根本看不到文字的書卷收好,道:
“該聽的東西,也都已經聽得差不多。”
“走罷。”
自告奮勇前來做侍從的青鸞鳥長松口氣。
道人輕聲道:“去拜訪一下娘娘。”
地神權柄在五百里雷池附近匯聚,趙離拂袖,輕輕踏前,轉眼之間,已經帶著三人從城池出現在了雷池之中,這是陰陽權柄的初級調動,萬象皆在陰陽之下,單純的太陰,太陽無法做到,但是陰陽合流,許多事情就會很簡單。
青鸞鳥還來不及驚愕。
白發道人右手持拿書卷,背負身后,輕輕踏前一步,道:
“玉虛姜……”
聲音微頓,微怔,然后道人嘴角露出一絲恍然微笑,輕聲道:
“貧道趙離,請見后土娘娘。”
一言敕令。
天地震顫。
感謝韶華易逝_流年似水的兩萬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