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相處時間漸長,云中君和東皇太一也熟悉了如何對應這白毛道士,只是他們錯估了一點,熟悉是雙向的,在他們掌握如何激怒眼前道人的時候,對方也同樣熟悉了他們的弱點。
被區區四個字激怒的道人冷笑看著那邊云中君和東皇太一。
然后嘖嘖道了一句:“也不知道現在是誰躺在外頭。”
“要不然就只埋在哪兒算了,搞不好埋個幾十萬年,就自己爬出來了對不對?。”
東皇太一眼角一抽。
云中君得意嘲笑出聲。
道人繼而看向自認為毫無黑料,故而底氣十足毫不在意的云中君,微微抬眸,然后嘆息道:
“湘君啊……”
“這孩子可真懂事。”
太古天蝕云中君破防。
原本大怒的道人占據上風,而調侃白發道人的東皇太一,云中君有演化為氣急敗壞的狀態,氣度溫柔的女子只是溫和看著,覺得這樣至少比太古之年冷冰冰的天地秩序好的多,有生機生氣。
而北陰只是眼觀鼻鼻觀心,沉默不言。
不聽,不見,不思,不想。
不可動念。
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在這里自己輩分最小,根底最弱,實力也不夠。
眼下這情況,大抵是尋常人看到家族中幾個輩分最高的老爺子互爆黑料,彼此肆無忌憚地嘲笑對方,只差一點就要飽以老拳互毆,但那是老一輩的關系,作為至少屬于小一輩的北陰,要真聽了那才有問題,會很倒霉。
他這一瞬間就當做自己什么都聽不到一樣默默冥思。
不該知道的事情就不要去了解。
知道的太多了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不知為何,這句本應該充斥血腥味道的語言,此刻卻有種讓人禁不住唏噓的荒唐味道,傳言古時神治時代有類似于不可直視神的戒律,原本的解釋是出于尊敬,出于自我保護不去直視實力過高于自身的存在。
但是眼下似乎也可以解釋這句話。
不可直視神。
否則那種威嚴感和浩大莊嚴很可能會被現實打得支離破碎。
會讓你懷疑自己究竟是在何處,自己是信奉了個什么玩意兒……
至少在天庭是如此。
北陰默默想著,然后反思自己有沒有做出類似的,有損天神威嚴的事情,最后得出結論,今后應該要好好關照拉攏一下鐘正,給范無救安排更多的工作。
然后為了維持威嚴,今天回去找個理由再劈一下睚眥。
此獠越發皮糙肉厚,能夠抵御尋常天雷,這幾日又逐漸囂張起來。
眼下雷部正神歸位。
正好試一試手。
北陰帝君默默規劃回去的行為。
后土在眼下這畫面繼續下去之前將其打斷,嗓音溫柔無奈道:
“發生的事情我們大概已經清楚了,這一次你急急尋我們來,又是為了何事?”
趙離見好就收,沒有繼續下去,咳嗽一聲,稍微整理思緒,道:
“自然是為了悄無聲息將東皇的身軀帶出來。”
“眼下的局勢,算是利用身外化身和大日權柄,來了一出金蟬脫殼。”
他環顧周圍數人,緩聲道:
“蒼天不可能讓我死在帝都,也不可能把我用重傷之軀扔出來,這兩種行為都有可能會影響到現在的平衡大局,雖然說這一次我直接出現在帝都的行為也會刺激到局勢,但是遠遠不能和我死在蒼天所執掌之處來得嚴重。”
“所以他必須先救下我,為我療傷,再計較我出現在帝都的事情。”
“而同樣的,蒼天不知我為何出現在帝都,所以也必須分神盯著我。”
“五百里蒼龍直奔西定真洲,眾目睽睽之下,妖庭帝俊和蒼龍離去,會下意識認為蒼龍和帝俊同行,芒陽和蒼天都不在的情況下,沒有誰會敢貿然去盯著一招重創天庭天尊的帝俊,這導致我現在脫離了蒼天外道的視線,能夠短暫自由行動。”
“對我們最好的結局,就是在保持著這種狀態下,將東皇半身帶走,也就是說,東皇身軀失蹤,和天庭,和妖庭都沒有關系,這種情況下,蒼天必然會去懷疑外道,外道必然會極力否認,但是蒼天會不會相信就是兩回事了。”
云中君也恢復了原本的氣度,仿佛很可靠,正色自語道:
“這種辦法不可能永遠瞞下去。”
“但是爭取出的時間足夠讓東皇恢復實力了,確實很好。”
趙離懶得此刻和這兩個在地母和北陰面前開始裝模作樣的家伙計較,道:
“但是要求同樣苛刻,這種瞞天過海的手段,必須讓蒼天徹底無法懷疑是我做的,也就是說,那個時候,作為天尊的我,以及妖庭帝俊分身,都必須要處于某種狀態之下,必須讓蒼天都判斷,在這種情況下,不可能有條件做這件事。”
“而第二個條件,就是要在這種情況下,悄無聲息地將東皇半身帶走。說實話,第一個條件尚且還有辦法,第二個條件才有些棘手。”
還有剩下的話沒有說。
一旦蒼天得知此事,必然會徹底將其激怒。
導致局勢轉向不可知的變化。
趙離攤手一笑,玩笑道:“不過至少知道了東皇的身軀位置。”
“實在到了沒有其他辦法的情況,只能讓東皇親自出手,強行奪取,不過真的到了那一步,恐怕要真的直接開戰了。”
現在天庭看似能和其他兩方分庭抗禮,也只是表面上的情況。
有點像是趙離那空中樓閣的根基。
根基底蘊遠遠不能和另外兩方相提并論,現在開始戰斗,只會在短暫的拉鋸戰后,徹底陷入全線崩潰的情況,然后被蒼天和外道分而食之,在場幾人都陷入沉默。
東皇太一若有所思,最后一步雖然看起來冒險,但是若聲東擊西,以群星作為偽裝,強行出手,如同之前從天工一族攝取東皇鐘一樣,未必無法做到,當然,需要冒險,要承擔以不完整的狀態對上蒼天的可能性。
若是往日祂不在意,會直接霸道出手。
但是現在祂對上蒼天就代表著云中君,趙離,一眾熟悉之人同樣對上蒼天,陷入那種危機當中,祂本能開始回避這一情況的出現,本能不愿意冒險。
北陰是代替死生之主出現在這里,主要是記錄發生的事情,然后將其回稟給處于世界之外這一特殊位置的泰山府君,只聽不說,而云中君則是斟酌若是以自身遮蔽天機萬象,是否能夠瞞得過此刻的蒼天。
最后遺憾地得到結論,就算瞞得過蒼天,可那種變故都會引發對方的本能判斷,然后會下意識先看一遍祂所重視的東西是否出現問題,而毫無疑問,東皇的身軀在其中處于絕對優先序列。
也就是說不會被其發現盜取東皇半身這件事情本身。
但是根基周圍天象的變化,會引發蒼天的警惕,繼而導致其發現此事。
至多拖延一點時間罷了。
后土也有所考量,譬如直接將帝都之下的大地和其他地方的地脈進行對調,但是同樣有著種種的限制,調動地脈不難,但是若要無聲無息搬動東皇半身,同樣會導致氣機外泄,以蒼天的實力位格,這種權柄層次的氣機泄露必然瞞不過祂。
她看向那白發道人,對方將他們喚來,可是一開始那時候,居然有心思閑聊,而且看其態度并不是極為急迫,若有所思,想了想,輕聲問道:
“你是不是已經有了想法?”
眾人微怔,然后一道道視線落在那白發道人身上。
趙離沒有想到地母這么快就看出來,稍有驚訝了下,然后微微點頭,道:“有一個辦法,但是只靠我一個人無法做到,需要你們的協助,如果你們暫且也沒有能夠立刻悄無聲息帶走東皇半身的方法,或許可以先聽一下我所想的。”
見到眾人微微頷首,道人拂袖具現出東皇半身此刻的狀態,指著那一把劍,道:
“現在就是因為東皇這柄佩劍的緣故,自然形成劍氣屏障,導致無法入內,除非是東皇親自出現在此地,否則哪怕有東皇你的氣息,也只是讓這柄劍不會主動攻擊,同樣無法拔起此劍,更不必說將身軀帶走。”
東皇微微頷首。
趙離道:“那么,換一個思路,不要去破陣,而是要擴大陣法。”
“擴大陣法?”
“不錯。”
道人點了點頭,從容道:
“現在的問題無非是因為此劍本能護衛,導致沒有辦法觸碰東皇身軀,那么只要借助群星氣機穩住這把劍,然后把這把劍自然誕生的劍氣屏障改造成一座隱蔽的陣法,擴大其范圍,同時對其反向影響,讓陣法不會排斥我。”
“大致可以認為是,這劍氣屏障類似于無視敵我的亂軍,我們現在要將其收編。”
“雖然聽起來有些荒謬冒險,但是現在這劍氣陣法沒有陣主控制,而那把劍又是東皇你的佩劍,借助你的氣息,有極大概率可以做到。”
云中君若有所思,道:“好像可行。”
“但是陣法的特性為平衡,想要將這劍氣屏障無聲無息改變成一座陣法,必須要有能夠和這柄劍所媲美的劍作為對應的陣眼,要有足以配得上這把劍的陣圖,否則的話同樣無法做到,你可有所準備?”
白發道人頷首,撫了撫玉簪,平靜答道:
“此陣為正反兩儀。”
“又名為天人相合,以此權柄主持,分化雙劍為陣眼。”
“其中一劍為牧星于野,代表天帝;另一劍為此劍,代表人道。”
此劍?
北陰微怔,眼底出現一抹奇異流彩。
道人拂袖,一道流光出現在眾人眼前,類似于長劍形狀,但是沒有實際的劍身,只是淡淡的流光,其厚重浩大,仿佛蘊含歲月和世界,極為難得,趙離手掌撫在劍身上,輕聲道:
“百萬年前初代人族領袖所鑄,代代相傳,薪火不絕。”
“原本的劍身已經無法發揮出這柄劍的威能。”
“我要幾位前來,就是希望能夠重鑄此劍,采首山之精為銅,群星為鼎爐,陰陽做炭火,鬼神為勞工,以森羅萬象為外,蒼生愿力為內,蒼茫眾生百萬年,方可鑄造成此劍。”
“劍名軒轅。”
“今以此劍,破蒼天之陣。”
三千四百字。
感謝陳平安啊的萬賞,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