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住你了。
相同的兩句話，在此刻樣貌一模一樣的兩個人口中說出，有著令人頭皮發麻的詭異感，讓人心頭悚然一驚，溫和青年聞言未曾如同尋常人那樣受驚而后暴退，而是眼底略微愕然，稍微想了想，語氣無奈道：
“看來你早就發現了……”
道人平淡道：“畢竟我殺死陰陽之神時候，你來得太快了。”
“很難不讓人懷疑你在他的身上做了什么手段，至少是標記了。”
溫和青年嘿然一聲，輕聲道：
“以身作餌，膽氣很大，但是你面對的可是我……不怕失手？”
道人眼底譏誚，面容誠懇道：“你是想說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吧？”
“我雖然不是包子，可你確實挺狗的。”
溫和青年笑了一聲，不再回答。
兩個人的意識在這一瞬間開始劇烈的爭斗，一者抗衡，另外一者則是瘋狂地想要侵入其中，周圍有惡神忌憚和外道的約定，不得不出手，朝著道人攻擊過來，哪怕是被諸神打傷放逐于此地，其實力仍舊不容小覷。
道人不得不分心操控青萍劍對敵。
一個不慎，意識里出現了一絲絲漏洞，旋即溫和青年意識猛然朝著內部沖去，摧枯拉朽般地侵占道人的神魂存在，但是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眼前一花，看到一幅畫面。
‘趙離，你的意思是，我們去做誘餌？’
‘哪里不是有毒嗎？’
‘沒事，我們提前準備吃解藥就沒事。’
‘你信我，這一頓給你做飯不加辣子。’
畫面中的小獸陷入沉思，然后搖了搖頭，伸出爪子，鄭重道：
‘兩頓！’
‘成交！’
‘……趙離你告訴我，我是不是又給你騙了？’
‘那哪兒能啊，你這么聰明。’
‘也是。’
毒藥，陷阱，解藥，不起作用？
一股極度的不詳不安出現在外道心底。
畫面破碎，或者說再也不能夠被外道所看到，與此同時，一種劇烈的危機感猛然浮現在了心中，祂瞬間想要后撤，突然一道金光猛地罩下，玄黃塔浮在趙離頭頂，只不過，這一次是鎮壓自己。
但是玄黃塔之主是有著道人神魂的。
雖然鎮壓在了趙離頭頂上，但是那種厚重磅礴的氣機卻完全沒有傷到道人本身，但是，此刻同樣在道人體內的另外一道意識卻被直接壓住，溫和青年思緒微頓，旋即有一瞬間的停止思考。
趙離本身的意識化作牢籠，將這可怖的存在封鎖。
那種侵蝕過程停止，但是雙方的意識通道仍舊還在。
趙離眼底閃過瘋狂之色，龐大的信息流猛地朝著外道本身逆卷過去，其中的記憶只有一個核心，自我，自我，絕對的自我，每一個信息都帶著趙離本身濃郁的自我烙印。
反向侵蝕！
那溫和青年的腦海中瞬間多出無數充斥趙離烙印的無效記憶，面容瞬間扭曲，以他的特性，旁人遇到他躲避還來不及，就算是能擊敗他分身的也只是強行出手，哪里會有這種舉動，他第一次遭遇到這種瘋狂而蠻不講理的攻擊。
一時不備，那張面龐瞬間有化作趙離模樣的趨勢。
溫和青年只是分身，對于自我的認知一瞬間甚至于出現偏移，面容上難以維持那種溫和的模樣，咬牙道：“你要同化我？”
“若是遇到其他我，你也完了，而且，那樣的你還是你嗎？”
趙離不答，嘴角有譏誚和冰冷之色，抬手，青萍劍鞘抬起，孕育寂滅之意，數息后，伴隨著無止盡的劇烈劍鳴，一道劍光自極為遙遠之處瘋狂撕扯而來，帶著大破滅大死亡之氣。
誅仙劍。
它一直在趙離的感應當中。
而現在，已經到了九洲十方之界附近。
溫和青年眼底浮現一絲不可置信之色，認出這一口劍。
那柄古劍出現在趙離手中。
外道心中極度不安，猛然強行控制自己，要抽身離去，道人猛地伸出手，五指抓住他的頭發，面容瞬間變得猙獰：
“同化你？”
“我同化你大爺！”
“給爺死！！！”
朝著自己的方向全力一拉。
猛地提膝，重重撞擊在了外道腹部。
磅礴巨力，以及神魂之上，迷惘三百萬年歲月后，再度找回自己的強烈自我存在感帶來的反向侵蝕，讓外道溫和的面容變得扭曲。
道人眼底暗沉幽深，寂滅萬法之意前所未有的強烈起來。
天地四方曰宇，往古來今曰宙。
唯我獨行。
力量在一瞬間凝聚，仿佛鋼鐵洪流在每一滴鮮血每一根骨骼每一條肌肉當中流轉著，被時間和空間放棄的道人，握緊了代表此世之殺的誅仙劍。
凄厲的劍鳴變得壯闊浩大。
然后，劍身上有誅仙兩個大字的古劍瞬間斬過，伴隨著黑色絲線被斬斷，道人溫和的面容變得極為猙獰，眼底血絲，憤怒自責和痛苦一瞬間化作最濃郁的感情。
伴隨誅仙劍的劍光，一顆頭顱被直接以最血腥暴虐的姿態斬下。
溫和青年的神魂直接被誅仙斬斷。
無頭尸首站了站，然后朝著后面倒下。
道人一手誅仙劍，一手提著那瞪大雙目的腦袋，呼吸略有急促。
心中默默想著。
這是第一個……
然后抬起頭，提著外道的腦袋，朝著那邊僵住的惡神露出一個溫和微笑。
語氣輕松自在。
“你們好啊，嗯，吃了嗎？”
諸多惡神呼吸驟然凝滯，看了看道人的劍，還有那顆死不瞑目的頭顱。
吃了嗎？
然后祂們整齊劃一，齊齊朝后邁出一步。
不，謝謝，這個我們不吃。
小千世界，在華皓不受控制露出微笑的時候。
大千世界天道的身影突然出現在旁邊，直接將其制住。
微微皺眉，他手中握著那一卷書，是源初修行典籍，上面文字被道人離去前一拂袖所影響，留下了‘有變’兩個大字，所以他這一段時間始終都極為警惕，能夠被那白發道人專程留下有變兩個字。
而且還是最后離去時候，以勁氣勾勒文字所化。
顯然不是什么簡單的事情。
所以他這一段時間都極為警惕，在那小乞兒發生變化的時候第一時間出手，而后發現潛藏在華皓魂魄深處有一縷黑色氣息，仿佛活物一樣，散發出極度的掙扎不甘的氣息，就在天道嘗試將其控制住的時候，那一條黑線突然凝固。
旋即發出一聲尖利的叫聲，驟然潰散不見。
華皓臉上的溫和微笑凝滯，旋即直接昏迷倒在了地上。
天道沉默了下，看到源初典籍上的文字已經開始變化，看來是那道人在離開前，將文字化作那一道法力，此刻發生變化，‘有變’兩個大字散去，化作了更小的一句話。
留著其人，以待后來。
天道微微沉吟，明白了趙離的意思。
眼前這個小乞兒是曾經被侵染，之后又恢復的狀態，恐怕對于對抗那敵人有某些特別的作用，不過，從這一點看來，怕不是九洲那邊在這百萬年間又有了某些災劫。
祂沉吟了下，立刻開始以天道職權來巡查整個大千世界。
將那些出現異狀的生靈盡數篩選出來。
然后放入某個空著的秘境當中。
而在這個時候，諸多世界間隙的惡神們頭皮發麻，看著那溫和青年給另外一個人直接梟首，祂們曾經被找上門來過，所以對那溫和青年極為忌憚。
而現在，讓他們感覺頭痛的溫和青年現在給人用更暴力的方式直接斬首，造成的沖擊力足以讓祂們這幫惡神余孽都覺得頭皮發麻，腦殼兒直抽抽。
祂們久處于世界間隙和世界外側，并不清楚分神和本體的關系。
只是被震懾住。
道人也知道這一點，但是他卻毫不在意，至少表情從容地很，面對著那些太古和先古年間的惡神，隨意將外道青年的頭扔在地上，然后錚地一聲將誅仙劍倒插在虛空，伸出手，微笑道：“諸位，你們坐啊……”
“請不要和我客氣。”
我們不是客氣啊……
幾位惡神看了眼冒煞氣的誅仙劍，咽了口唾沫，不得不坐下來。
道人也盤坐在虛空，隨意用外道衣擺來擦拭劍身，一邊微笑詢問道：
“說吧，他和你們做了什么約定？”
其中某位神看了看那柄劍，老老實實道：“祂說能夠讓我們回去……”
“可以在人間殺戮。”
“也可以肆意妄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想要吃啥就吃啥。”
道人掀了掀眉毛，道：“回去，殺什么？”
那惡神被堵了一口，遲疑道：“比如人？或者野獸之類的……”
祂擔心這個白毛兒道士直接抽劍削自己，說話有些不那么有底氣，道人只是點了點頭，疑惑道：“殺人啊，不知道你實力如何？一刀能不能劈碎一座山？”
惡神聞言微微放下心來，得意道：“劈山裂海那算是什么？”
“小意思罷了。”
道人點了點頭，遺憾道：“那就太可惜了啊。”
“可惜，可惜什么？”
道人好像真的為他們著想，解釋道：
“那么就按照你一抬手就能斬一座城的人，現在人族九洲差不多有個幾百座，你一天估計不止抬一次手，也就是說，現在人族妖族沒有幾天就沒有了，到時候光禿禿一片，和這兒一樣，還喜歡嗎？”
惡神目瞪口呆，旋即陷入茫然。
道人笑了笑，道：“而且，你殺光了人，那邊那位喜歡的不是放縱欲望嗎？想吃什么吃什么，祂還吃什么？吃石頭？或者石頭里蹦出來的猴子現在人間可是還有諸多美食啊。”
第二位惡神陷入沉思。
趙離一一點出，并且歸謬放大了那些欲望的漏洞。
這些惡神被在這什么都沒有的地方關了幾百萬年的小黑屋，一時未曾察覺出來。
而道人拍手笑嘆道：“所以說，你們喜歡的，應該也是有紅塵眾生的，熙熙攘攘的世界，要不然，人間和這兒沒什么差距，好像也沒什么意思了，對不對？”
幾名惡神沉默了下，彼此對視一眼，遲疑著點頭，道：“好像是。”
白發道人又笑吟吟道：“何況，你要殺人，他要在人間肆意妄為地胡來，沒了人也就沒有人間和紅塵，你們兩個豈不是要廝殺一場？”
兩位惡神彼此對視一眼，眼底都有敵意。
祂們不想聽這個人族的話，但是他好像說的有點道理。
光禿禿的人族，不會叫不會哭，好像和這兒也沒有什么差距了。
道人突然道：“對于這個關系，我正可以來幫你們解決。”
一道道狐疑的視線看來，道人又仿佛不擔心他們不答應一樣，道：
“不過，相對應的，你們也要替我做一件事情，這樣才算是公平。”
諸多惡神當年有一部分就是無法約束自身的惡念和欲望被束縛流放，卻也篤信利益，覺得有來有往才是正常，若是道人只是說要幫助他們，祂們是不會同意的，但是現在，就像是剛剛和那溫和青年的約定一樣了，一分錢一分貨，沒差。
當然，還有這白毛兒手指正在摩挲那把要老命的劍。
然后還溫和笑著，邪門兒得很，看得讓神都起白毛兒汗。
一邊是合則兩利，一邊是那柄劍，有的選？
沒得選。
祂們微微頷首。
趙離微笑撫掌，道：“為了表示誠意，我們來簽署一個人間的契約。”
他取出了一卷白色的卷軸，然后和諸位天道殘余之物進行爭執討論，極為嚴苛地規定了彼此的職責和義務，然后才勉強答應下來，畢竟是神，哪怕是在此地關鎖了漫長歲月而有些偏激瘋狂的惡神，涉及到這些事情的時候，仍舊比趙離上輩子見過所有的律師都來得厲害。
他心中感慨。
很快，一份基本已經完成的合約寫出來。
臨到簽署之前，其中一名赤著手臂，眼底赤色的惡神余孽疑惑伸出粗大手指，指著白色卷軸一側三個金色的‘封神榜’篆體字跡，疑惑道：
“這是何物？”
道人面不改色，微笑道：
“裝飾花紋。”
“來，諸位，請寫名字吧。”
“為表誠意，在下先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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