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趙離神色鄭重,泰山府君微微頷首,趙離微吸口氣,壓抑著那種異樣的緊張和復雜情緒,對東皇和云中君點了點頭,邁步走出,劍光閃動,從這一處世界間隙,回到了九洲。
這里的九名惡神,自然有東皇太一和云中君處置,他不必擔心。
趙離邁步上前,離開九洲,按照他自己來說是已經過去至少百年,而在九洲,也已經是幾十年的歲月流逝,在地神歸來,元氣濃度上升,三千世界構筑了烽火天壁各種事情影響下,九洲有復返太古記憶的氣象。
有些地方和區域,幾乎有當年人族初來時的模樣。
道人沒有回到東皇行宮,而是隨便在九黎找了一處地方。
伴隨著來自于帝都的正法傳承,以及蓬萊仙島游商隊伍的來往,九黎在這幾十年里,已經從部族大城,朝著正常的城邦和國度發展,精銳的九黎修士開辟安全的道路,路旁甚至有了類似于驛站,可以歇腳的地方,沿路也有小鎮和村落。
前方就是一處路邊茶驛,道人想了想,回頭看著面色冷淡的少年。
“喝茶嗎?府君。”
冷面冷口的少年似乎沒有想到對方會問這個,神色冷淡,道:
“隨意。”
道人邁步走入了茶館,要了兩壺茶,茶館人不多,一側躺著一只年邁的黑豹子,雙瞳暗金,這只黑豹已經有些老了,黑色的皮毛當中摻雜著白色,躺在陽光下,懶洋洋不想要動彈。
旁邊靠著一名白發蒼蒼的男子。
穿著九黎標準的服飾,懷里抱著兵器,閉目養神。
旁人有人喚他店家,也有同樣年紀頗大的笑著叫他南宮老哥。
趙離認出了當年鐵西部之中,騎乘黑豹,氣力磅礴意氣風發的南宮,當初自己挾持了鐵西部的巫祝時候,就是被他一拳打成重傷,看得出來,南宮修為沒能走得太遠,區區百余歲,已經白發蒼蒼,恐怕只剩下了五十年不到壽數。
這里就是原本鐵西部的位置。
經歷道人當年縱火之后,又因為酆都之事,導致被波及,整個部族最終的下場是支離破碎,放棄了駐地,也失去了傳統,還活著的鐵西部之民流散四方,最終被其他部族吸收。
他來這里,只是因為突兀想要去看看姬軒轅他們給自己準備的墓穴。
還有人守在這里,倒是趙離沒有料到的。
不過,這恐怕也是最后的鐵西部了。
兩壺茶很快就上了。
道人看著杯子里的茶葉上下起伏,心里有很多事情想說,比如自己是如何復活的,比如,當年泰山府君可曾讓自己的元神魂魄流入死亡之海,最后才經過其他什么事情復蘇,比如,自己的復蘇,是不是白澤和云中君做的,再比如,要如何才能讓已經死去的龍神復活。
因為想說的事情太多,一時間反而不知該如何開口。
泰山府君也沒有催他,只是平淡飲茶。
道人摩挲茶盞,沒話找話,笑道:“還以為府君不喜人間。”
冷面冷口的少年府君眼眸淡漠,淡淡道:“生與死有同樣的價值。”
所以既看重死,也認為生命具備同樣的重要性。
同樣,生既然燦爛,死亡也應是寂靜莊嚴不可違逆的。
趙離沉默了下,不知道該怎么和這冷面冷口的府君交流,最后想了想,還是開口輕聲自嘲笑道:“當初我蘇醒過來,差不多就是在這里被人抓去了,分明是他們留下給我守墓的,當初差一點就把我血祭給了府君你,真是讓人哭笑不得的巧合事情。”
少年府君微微皺眉,嗓音平淡道:“血祭。”
“和歸泉界一樣的手筆?”
趙離點了點頭,道:“大概是吧,和九黎鬼神部出現的時間差不多,應該是外道在潛伏入九黎,尋找兵主轉世的時候,順勢而為的事情,我有的時候不很清楚祂的動機,倒是覺得祂幾乎就只管自己舒坦。”
冷面冷口的少年府君沉思了下,淡淡道:
“這樣,我倒是知道你為何會復蘇了。”
道人微怔。
少年府君淡淡道:
“當年姬軒轅將你的魂魄放入身軀當中,以冰玉鎮壓肉身,又以人族三百萬年祭祀溫養你的魂魄,期待能夠讓肉身元神合二為一,而這一過程,最終被血祭打破,所以你被驚擾而蘇醒,卻沒能立刻找回原本的記憶。”
是姬軒轅他們做的?!
趙離一時間微微怔了下,然后注意到了另外的一件事情,緩聲道:
“我的元神,當初沒有回歸魂魄之海?”
府君搖了搖頭,平淡道:
“不曾,但是也不在肉身當中。”
“當年你死后,魂魄因為暗傷崩潰,散入人間,這一點我很清楚,沒有經歷過元氣淬煉的魂魄在三千世界很常見,但是在九洲之地卻很少見。”
“那為什么……”
趙離皺眉詢問,想要問既然元神潰散,又怎么能夠送入祭祀之所。
聲音卻微微一頓,眼睛微微睜大,當時在那小千世界,由小乞兒華皓給自己念的書籍當中,其中有一句話閃過腦海。
帝巡視天下三十七年。
關于姬軒轅一切的故事,都被后人記錄詳盡。
恨不得將他隨意說的一句話都記下來。
而當時已然功成名就的人皇記錄最后,卻有這樣一句沒有任何理由且極為突兀的話,仿佛當初的人皇,不顧一切,沒有理由,卻花費了對于當初人類來說,漫長的時間去做這件事情。
泰山府君的嗓音淡漠:“他交付人皇之位后,花費三十七年歲月,行走九洲,最終將你的魂魄一點一點全部找到,然后放回了你的肉身當中。”
“并于次年壽數耗盡而亡。”
趙離張了張口,問道:“他知道這幾乎沒可能實現嗎?”
少年府君點頭,道:
“我告訴過他,魂魄潰散過一次,哪怕重新放入肉身,蘇醒的概率也低得近乎于無,但是他說,哪怕只有一絲可能就足夠了。”
“而事實證明,他贏了,你終究還是醒過來了。”
一線生機。
三十七年。
次年壽終而亡。
趙離閉了閉眼,許久后,輕聲道:
“他現在……”
泰山府君平淡道:“已經死去,轉世不知多少次。”
聲音微頓,冷面冷口的少年府君臉上神色柔和了一些,道:
“與神論道,開辟八荒,踏破九洲,持劍引領百族前行,最終同樣放棄成為人族之神的機會,并且以百族群心所向,初步現形的權柄為胎鑄造為劍,那把劍代代相傳,最后落入你的手中,重鑄為軒轅劍。”
“而他自己,則在完成一切后,以一個凡人的身份死去。”
趙離心里劇烈痛了一下,緩聲道:
“……府君知道,他的真靈現在在哪里嗎?”
泰山府君看了一眼趙離,平淡道:“想要將其尋找到復活?”
趙離不答。
泰山府君收回視線,淡淡道:
“我和軒轅多少算是有舊,曾經詢問過他,可曾后悔。”
“他的回答是,與其成為神,長生久視,從高高在上的位置上俯瞰著人間,還不如一代代轉世,作為凡人,有時是頭痛何時種田的農夫,有時候是錙銖必較的商人,有時候是士兵,就這樣一代代親眼看著自己開辟的人間,究竟會走到什么地步,不也足夠暢懷?”
“他說,我輩行走紅塵人間,不愧天地,又何曾比長生差了?”
趙離沉默許久,神色復雜,最后嘆道:
“是他會做的事情。”
“真的是個下定主意誰都拉不回來的蠢貨,或者說,我們當初那些家伙,都是這樣的蠢貨啊……”
他徐徐呼出一口氣,看向泰山府君,不再遲疑,問出那一句話:
“那么,人間事暫且不論,且問鬼神事。”
“府君執掌生死,可知道,該如何才能復活龍神嗎?”
泰山府君眼眸平靜注視著眼前的道人,后者的嗓音此刻隱隱有些不穩,即便是面對隨時可能取他性命的蒼天和外道,這白發道人都沒有過如此的失態,少年府君收回了視線,道:
“龍神真靈,不曾回歸死亡之海。”
趙離的思緒一下被打斷了,沒有真靈,就談不上復活之類,但是從另外一點來說,龍神也還沒有投入輪回當中,泰山府君嗓音頓了頓,繼續道:“一般而言,若是祂身軀死去,真靈就會溢散天地,回歸于源初,這一過程被打斷了,只有兩個可能性。”
“祂的真靈藏匿于某一處,譬如后土那樣。”
“而另外一個可能性,祂已經魂飛魄散。”
“若是前者,只要聚集起真靈和權柄,還有歸來之日,若是后者,那么,龍族已失其神,徒留權柄,因為龍鳳之類的先天神,和風雨雷霆不同,幾乎不可能再現。”
“你要如何做?”
道人毫不遲疑道:“哪怕只有一絲可能,我都要去做。”
泰山府君不置可否,淡淡道:
“烽火天壁觀測群星,東皇太一發現了火神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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