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離在自己所居住的地方花費了好幾天時間恢復當日受到的創傷,有來自于龍族秘市的靈丹秘藥,還有功德氣運的補充,趙離身上基礎的傷勢已經恢復了,而損傷了根基的那部分,已經不是人間的丹藥所能彌補的。
這幾日時間里,從各種地方都能夠聽得到對于當日五行山鎮封云邊城的消息,經日不絕,趙離坐在窗邊的一張桌子上,桌子上放著一些簡單的吃食,一邊吃,一邊聽著旁邊的談論。
隔著十幾步外,有人壓低了聲音道:
“……似乎是因為姜玄甲惹來的麻煩。”
“那位高人出手,雖然擊傷了很多的,但是只有他一人被封印入地里去。”
旁邊一名女子微微吸了口冷氣,道:“被那山脈壓在地里,真真是可怖的手段,不過,以姜宗主那樣的高手,恐怕這并不是什么難事吧。”
她的聲音頓了頓,補充道:“那畢竟是仙人。”
開口的男子沒有回答,另外一張桌上,沉悶喝酒的青年卻已經嘆息道:
“不可能的,出不來的!”
“五宗多少高手都出現在那邊了,要是能出來早就出來了,據說出手的那位是極了不得的頂尖修士,一掌傾覆,直接封印了地脈,正是因為姜玄甲的弟子惹到了那位前輩,才惹得前輩動怒,親自出手,略施懲戒。”
“又敬于五宗,是以沒有出手濫殺無辜,除去首惡,就此離去。”
女子驚異,遲疑了下,道:“封印地脈,可會對我等的修為造成影響?”
喝悶酒的男子挫敗道:“自然……五宗說會極大壓制我們的修為進境,除非能夠得到丹藥,但是我們這樣的修士,哪兒有那么多錢來買賣丹藥?基本是斷絕了咱們的修行之路啊,那位大前輩,唉……”
“五宗還貼出告示,說希望能征集有大能者,破除封印,愿意以長老的身份虛位以待。”
“長老……”
幾名修士都不由地暢想,窗旁的趙離抬手喝了口茶,眼底神色平和,五宗的反應基本不出他的預料,只是細微操作上或許更精妙,更從容,不過大抵也就是先占據輿論,維持自身的統治威望,再大事化小,將矛盾全部推到了姜玄甲的身上,將這位五宗宗主之一當做棄子。
順勢欺騙嵐洲修士,說這會影響到他們的修行,讓嵐洲修士對那施展五行山的修者產生下意識的敵意,讓自身占據道德高位,還可以順勢發動這么一大股的力量,去尋找破除陣法的可能性,事關于自身修行,還有長老之位,以害逼迫,以利誘之……
五宗能夠維持住上萬年的統治,果然不只是靠著蠻力。
這一連招連消帶打,用得相當嫻熟。
這倒是讓趙離稍微松了口氣,他最擔心的就是對方無動于衷,擔心對方會選擇直接以力破局的方式和自己直接硬碰硬來兌子,但是現在還不能夠徹底放下心來,五宗的體量龐大,不可能是一言堂,其中肯定會有那種希望直接來的存在,但是也有會選擇穩扎穩打應對的人。
而且,對方采取的只是基礎的應對,還不曾涉及到真正意義上的出手。
任何一種可能都應該思考到位。
趙離突然有些懷念當初自己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時期,在西蘆,在元朔……
那時候并不需要想這么多事情,也沒有這么多的顧慮。
每日甚至于還有閑工夫隨意去逛逛街市。
他呆呆想了想,嘆息一聲,收回了注意力,將杯子里的茶一飲而盡,嵐洲已經是星海的深處,釀造的茶和其余八洲不同,至少是和東瀾景洲不同,茶味悠長,入口有些苦,旋即絲絲縷縷的甜味升起,似有若無能夠維持足足半個時辰。
是為回味無絕。
可以給老魏帶一點,好歹相識一場。
認識的人里面,也就他喜歡個茶。
趙離還有過去給好友帶伴手禮的習慣,屯了些茶在白色空間,看了看風景,方才踱步回到屋子里,就和那些家有閑財的修士一樣,這樣的修士在整個嵐洲的范圍內并不算是少,并不引人注目,掌柜只是瞥了一眼,就收回來,落在一名姿容秀麗,身姿婀娜的女修身上。
借以激勵精神,度過有一個無趣漫長的白天。
趙離回到屋子里之后拂袖封住了屋子,這幾日時間他已經是老客,屬于最不起眼的那一種,然后從袖口滑落算籌,略微卜算天機,順勢遮掩一些自身的命數,這才懶洋洋坐在桌前,隨手取出一本書,仿佛在看書發呆。
一縷元神則是飄飄渺渺回到白色空間。
本體的鬢角被每日藥汁染成黑發,他元神的雙鬢卻還是蒼白,像是秋日的枯草,只是拿火一燎就會成一堆的白灰,趙離將白色空間容納于自身,提高自身的位格,氣質變得悠遠,然后俯瞰,立刻鎖定了先前留下的標記,先前的后手。
位于云邊城的五指山之下。
確切地說,是被五指山徹底封禁的地脈,這一處陣法節點的元氣已經徹底被他抽離干凈,化作一處深淵,而姜玄甲就已經被鎮壓在這里,同時被封印和地脈貫穿,活動空間極為狹小,而且身受重傷。
趙離把握住了這一處氣息,神色平和,一步踏出。
元神倚靠著這一絲聯系,轉瞬已出現在,被認為是逼迫到最后局面,不得不為之的五指山之下,出現在被認為絕無可能再度踏入的區域,站在了因為鎮封而凝固化的地脈之上,雙足落下,琥珀色凝固的地脈上泛起了淡淡的漣漪,在寂靜當中遠遠傳出。
趙離手掌抵著嘴唇,咳嗽了兩聲,雙目幽深,鬢角白發微動,然后平復。
落在青衫之上。
他看了看周圍,嗓音平和自語。
“……果然可行。”
他之所以在封印的時候要給自己增加負擔,將姜玄甲鎮壓住,就是為了這樣,無論是先天神,還是幕后黑手一派,都認為自己是絕路之上,強行和對方一換一,那也不錯,自己確實沒有其他的手段,主要目的也確實是強行和對方拼成平手。
但是,這并不妨礙他還有其他的預留。
只要有被他標記過的強者氣息,天下之大,他無處不可去。
事實上,這一座山的本質就是他趙離的元神,若非擔心以自身元神為標記會暴露出部分自身情報,根本不需要姜玄甲。
不過,將其封印在這里,倒也不是全無用處就是。
趙離搖頭,徐步往前走去,行了片刻,看到了本來重傷,此刻不復原本修為的姜玄甲,后者蓬頭垢面,雙目已經渙散,此刻靠在一處琥珀般的巖石上,這地脈被鎮壓,他早已重傷,也沒有半點的元氣汲取以恢復傷勢,一日狼狽過一日。
姜玄甲心中絕望。
他并不愚蠢,已經猜測出了目前的局勢,知道宗門無法來救,自己只能默默在這里死去。正在他越來越絕望的時候,突然聽到動靜,下意識轉頭,看到一身青衣的趙離出現在這絕不可能出現的地方,徐步而來。
姜玄甲的思緒凝滯。
然后他臉上的茫然一點一點消失,雙眼瞪大,張了張嘴,臉上的神色突然變得扭曲和驚怒,以至于身體都在微微顫抖起來,伸出手指指著趙離,嗓音沙啞而激動:
“你……是你……”
他這幾日早已經猜得出,當下是雙難之局。對方付出代價是為了暫時性地將地脈陣法封印起來,雙方都無法利用這一股力量,接下來就是要拼時間,拼手段的時候,毫無疑問,那是誰搶先一步誰就能占據優勢,最為公平直接殘忍的爭斗。
但是在這個時候,在這個某種意義上,至少公平的競爭當中。
其中一方出現在了地脈當中,而且還是宗門后方,這一幕究竟這代表著什么,他不敢想。
姜玄甲的呼吸喘息,像是驚怒的野獸,嚎叫道:
“你……設計我等?!”
趙離手掌握拳抵著嘴唇咳嗽了幾聲,淡淡道:
“不,在下在動手的時候,確實是打算強行拉平彼此的位置,只是突然想到還可以如此罷了……這只是恰好無心插柳柳成蔭的巧合,恰好需要一人,而宗主你恰好在旁邊,我這樣說,姜宗主,你相信嗎?”
“你……”
被利用被設計的憤怒,感覺到壓抑的驚恐,以及壓抑的絕望沖淡了對于對方實力的恐懼,姜玄甲猛然跳起,踏步上前,氣勢磅礴,他正面吃了五行山一擊,早已經重傷,身子踉蹌了下,但是意志的驚怒強行支撐住身軀,最后的法力騰騰而起。
姜玄甲仿佛最后決死一戰的猛虎,將全部的力量都凝聚在掌中。
猛然朝前擊出,裹挾著雄渾的法力重重地撞擊在了趙離的腹部,將趙離撞擊地朝著后面跌退,姜玄甲雙目赤紅,大聲怒吼,仙術糅合權柄,配合這千年來血戰,圓融如意的戰斗經驗,瘋狂攻擊。
趙離似乎驚愕于他還有這樣的實力,未曾預料,毫無防備之力,被打得連連后退。
姜玄甲越發快意,最后含恨一擊,抬手抓握虛空,化作赤色長劍,猛然朝著趙離咽喉斬去。
赤紅色的劍鋒滴著血,直接刺穿了趙離的咽喉。
姜玄甲心中驟然狂喜,然后感覺到劇烈的痛楚,直接跪倒在地,張了張口,看到地面上滴落的鮮血,視線一點一點抬起,看到自己的右手青筋暴起,看到手中握著最為得意的法寶,而法寶正貫穿了自己的左肩膀,鮮血順著手落下。
眼前根本沒有什么趙離。
而自己也還在原本的位置,不曾移動。
“這是……”
聽到了輕微的咳嗽聲音,姜玄甲一點一點僵硬地轉過頭,看到自己一側站著的趙離,看到他雙目平和,鬢角長發泛白,左手背負在后,趙離抬手抵著嘴唇,因為根基驟然變得虛弱而稍微咳嗽著,看了一眼姜玄甲。
對方的元神已經被他八九玄功的變化之術遮蔽,將空氣當做了他。
能夠做到這一幕,一者是因為姜玄甲受到重創,實力大減。
一方面,五行山這種頂尖大神通,涉及到極為龐大元氣操控,對于趙離來說,有高屋建瓴的指導作用,意義非凡。
地脈啊……
趙離平淡收回視線,看著周圍被鎮壓封鎖,不再流動的地脈,心中復雜嘆息一聲。
原本他還曾經考慮過,是否要將鳳凰帶入這里,一同探索,但是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這相當于在主動暴露自己的底牌,他可以初步相信鳳凰,但是,鳳凰開口提及了其他的先天神,他信不過其他先天神。
從先天神和幕后黑手一系的對峙來看,趙離很清楚,大部分的先天神,并非人族乃至于百族可以依靠的,往后說不得有爭斗,不,和某些先天神靈必然會有爭斗,另外一些則是朋友,是好友……
這關于理念,也關于立場。
趙離沉默了下,揉了揉眉心,抬眸看著僵硬茫然的姜玄甲。
姜玄甲站在原地不曾動彈,他方才總覺得自己察覺到了一絲絲極為冰冷森寒的煞氣,其純度仿佛被扔到了海底的冰淵,然后轉眼間,那煞氣就消失不見,就像是他的錯覺。
僵硬抬起頭來,看到趙離拂袖隨意坐在了琥珀色的石頭上,伸手平伸,溫和微笑道:
“道友請坐,不要客氣。”
“在下有事情想要詢問,道友可以回答,可以不回答。”
明明是在微笑,但是姜玄甲卻感覺到背后陡然炸開一層一層的汗毛,心臟突然瘋狂跳動,有立刻便瘋狂逃跑的沖動,然后僵硬著坐下,道:“什么問題。”
趙離想了想,笑道:“是有很多的問題。”
“道友愿意配合的話就是最好,我們可以一個一個來問。”
“那么第一個……道友,你原本是人族吧?可以告訴我,是誰將權柄給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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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整作息這個作息太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