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顧鯤投資的產業結構而言,他倒不是看不起網絡游戲賺的那點錢,而是任何時候都不能為了賺這點錢壞了名聲。
任何時候,買奢侈品的終究是成年人居多,哪怕年輕一些,富二代,才二十幾歲,那也是成年人。如果顧鯤的產業版圖里有任何一項生意以騙小孩子著稱,那么他在成年人市場中的名聲就會受到很大影響。
將心比心,誰都不希望送錢給一個禍害自己兒子女兒的資本家的,這是發自本能的潛意識。
所以,顧鯤不可能跟后世華夏國內那些都市商戰網絡的主角那樣,見到這些錢就撈,他的情況跟那些人絕對不一樣——
因為后世華夏那些都市商戰網絡里,你從一萬本里挑一萬零一本,都挑不出一本真正嚴謹縝密地把華人世界的奢侈產業做大做強到世界第一的。所以,那些“行業慣例”對顧鯤沒有參考價值。
那么或許有人會問了——利用先知先覺在互聯網產業撈更多好處,全面做大,總利益難道會比吧奢侈土豪裝逼產業做到最大賺錢少?哪怕伯納德.阿諾特后世當過一陣子世界首富,偶爾超越比爾蓋茨和杰夫貝索斯,那也只是特例啊,大部分時候不還是比爾蓋茨和杰夫貝索斯錢多嘛?
這就要涉及到顧鯤一貫強調過的個人志向了——他是一個身負國仇家恨的人,以及他前世被大洋國人和布狗陰死的私仇,對他來說錢不是最重要的,也不是衡量他這輩子成就的終極尺度。
馬克嘶.韋伯說過,現代人類思考問題和古代人類最大的區別,就是在個性啟蒙后、因為人與人之間的追求價值判斷無法調和一致,而產生了“工具理性”和“價值理性”雙重理性。
說人話不太準確地翻譯一下,那就是追求錢是一種“工具理性”,而以錢為手段實現真正的人身價值,才是“價值理性”。錢不是萬能的,只是實現人生目標的手段。
對顧鯤來說,他這輩子對生意的目標,就是專注于那些“沒有了他,華人就注定做不起來”的生意,做那些歷史上華人做失敗了的生意。
而不是在那些華人很擅長、沒有他顧鯤照樣能做強的產業里分蛋糕。
把整體華人產業界的蛋糕做大,和已經有了蛋糕在里面內斗瓜分,境界是不一樣的。
顧鯤不恥于做那些內斗內行外斗外行的勒色,不能為了內卷而損害對外擴張的總體實力。
華人已經夠勤奮了,勤奮就可以做好很多事情,唯獨對“奢侈”和“逼格”有副作用,因為奢侈注定是帶有“吃老本、吃歷史、不努力都能白撿”等等迎合人類天然惰性屬性的爛錢在里面的。在奢侈的問題上,越勤奮的民族表面感官越賤。
如果顧鯤不干,舍他其誰。
上面這番內心的算計,有些能說出來,有些不能說。
所以,顧鯤就開誠布公地把能說的部分,剖析給了鮑岳聽。
“……鮑老板,話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眼紅網游的錢,這是你的自由。我雖然在眾聯持了那么多股,我依然堅持‘不干涉具體經營’的原則。
但是如果你要我另外投錢去助你做網游,我并不看好,也不希望投入。如果你能找到別的融資渠道,那是你的本事。”
鮑岳聽完顧鯤這個態度,著實有些變了臉色。
你丫的顧老板還看不起搞網游的?知不知道什么叫今天你對老子愛答不理,明天老子讓你高攀不起!
不過鮑岳畢竟有些不舍,所以面露難色沒有選擇直接跟顧鯤翻臉。
現在好歹是寒冬期,哪怕網游項目比其他互聯網項目容易融資,也得再過半年以上、等做傳奇和石器時代的公司,今年的財務數據出來了,投資人們才會稍微高看一眼。
剛才鮑岳也隨口扯了一些財務營收數據給顧鯤聽、吹噓這些項目的前途,但那些數據雖說不是鮑岳編造的,但也沒有正式的、有法律效力的證據,只能算是小道消息。
以去年投資人被網絡公司騙慘了的經歷來看,投資人的信任度恢復總是要有個時間差滯后的,別人根本不會那么快相信。
他強忍住內心的不甘,苦口婆心地說:“顧先生,希望您明白一點,我剛才的話絕對沒有夸張,您所謂的對您全產業鏈聲望的影響,完全也是不存在的——您看不起眾聯的話,過幾年找個回暖后的高位、拋售了我們的股份就是,我保證到時候我們公司還沒公開上市、股東信息無需對社會公眾披露。
但你讓我找別人找錢,確實會有一定的滯后——如果現在是年底,我絕對可以說服人融資的,哪怕是用游戲版權和收益抵押融資都沒問題。但那樣就錯過現在這個空窗期了,市場會被盛達的《傳奇》分走大部分。這些大型多人在線網游都是很吃玩家在線時間的。有錢有閑的網民就那么多人,玩了一款入坑了之后,只要沒玩膩之前,就不會玩第二款了。”
鮑岳的話很明白:就算你不給我錢,我也依然尊重你,但是這個窗口期最多只有半年多,半年多之后哥絕對有辦法從別的渠道弄來錢。
一旁的馬風聽出風向不對,連忙居中說和:“老鮑!你這話說得,哪有這么跟投資人說話的!再說了,顧先生也沒說絕對不給你追加投資啊,我聽他這意思,不是希望你規范一點、撈錢的同時還講點良知底線么。
你就聽聽顧先生有沒有什么高見,說不定他之時希望對游戲的選取和設計做出一些限制。我實話實說,我也挺討厭網絡游戲的,你不知道啊,我兒子都還沒上初中呢,我創業這幾年沒工夫管他,那叫一個皮啊,天天打游戲!這事兒是該管管。”
馬風開口之后,鮑岳果然冷靜了一些。他回憶了顧鯤剛才的話,確實沒說得那么死,這就是附條件的有商量了。
他嘆了口氣,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托斯卡納葡萄酒,一飲而盡,算是為剛才言語中略微的不耐煩道歉:“顧先生,您給個準話兒吧,您希望我可以做的網游,有個什么規矩,您劃下道兒來,兄弟能做就做,不能做也沒辦法。”
顧鯤也給自己倒了一杯,不過他異能海量,喝得沒那么痛苦,只是閑庭信步一般自斟自飲幫助思考。
“你們也有你們的道理,馬哥說得也中肯,一刀切不讓你們投資游戲確實太粗暴了。堵不如疏的道理我還是懂的,去年把游戲機和游戲廳都打壓了,結果大家也看到,網吧崛起了。單機游戲版權沒人保護,然后逼著游戲資金往網游上走。
真論成癮勾引小孩子,說句良心話,網游比單機還狠。單機玩膩了也就好了,能消停一陣,好歹不跟人攀比。網游崛起之后,游戲的社會攀比問題就出來了。要是再堵死,不知道什么更刁鉆的東西會出現呢。”
顧鯤自言自語地說到這兒,神情微微有點悲天憫人的落寞,也想到了一個問題。
他本人當然是不太喜歡打游戲的,因為他是一個生活很充實的人。從小在海上風里來雨里去,能見識最廣闊的世界,現實如此美好、危險、又有挑戰性,哪里需要去虛擬世界里尋找。
他的生活比游戲更離奇。
所以,顧鯤停頓了一下,看似歪樓地追加了一個問題:“老鮑,你是圈內人,我問你個行業規則——現在單機游戲的產業,到底是禁到哪一步了?上升到法律了沒?”
顧鯤是真心提問,前世他也不了解這方面的行業動態,這跟他的本專業無關。
鮑岳很懂行地說:“倒也沒那么嚴,只是一些相關產業部門的指導意見在規范,PS和即將發售的PS2,肯定是沒有國行行貨渠道了,要么外國帶進來,要么買港行。電腦上的單機游戲,其實只是不太注意保護,倒沒限制。”
顧鯤點點頭:“那就是還不算原則性問題,這都一年了,現在網游的威力也顯現了,如果單機能救一救,規范一下分攤一下虛擬世界的攀比集中度,也是好的。
游戲這玩意兒,越多元危害越小,因為大家都玩不一樣的東西,就沒法攀比了。而越是集中,大家攀比的標準越單一,就會逼著一部分本來都不玩游戲的人為了社交貨幣忍著惡心玩游戲。”
千萬別覺得世上沒有這樣的人,就比如后世零幾年的時候,魔獸3很火吧?但有些不愛打游戲的大學生,就是因為“魔獸都不會玩”,被同學排擠,覺得玩不到一個圈子里,才不得不去苦練魔獸。
不管魔獸好不好玩,至少在這一點上,是魔獸作的孽。
“那你覺得應該怎么規范?”鮑岳看自己的正事兒似乎游戲,也不吝多聽顧鯤瞎嗶嗶一會兒。
顧鯤沉吟了數秒:“我覺得吧,目前網游崛起,相比于傳統單機游戲時代,有個很惡劣的歷史退步,就是游戲都不帶暫停功能了——我們小時候玩的單機游戲,不管超級瑪麗魂鬥羅,一按PAUSE鍵都能暫停。
哪怕到了前兩年崛起的RTS游戲,星際帝國紅警,你點菜單鍵暫停一會兒干點別的,也沒事兒。有些RTS還很良心,連多人聯機模式都有暫停等待功能。
我覺得要打擊網絡攀比、導致游戲病毒式擴散,第一個要嚴格的,莫若‘凡是允許正規渠道銷售的游戲,都要有暫停功能’,如果能夠把這個奔走落到實處,至少也算是一件澤被蒼生的功德了。
打個游戲,怎么能比現實世界中的正事兒還重要呢?不是說不許打,但得有個輕重緩急價值位階。有些人遇到個緊急事情,還不能暫停放下,甚至一念之差誤了現實生活中的大事,這個必須要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