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眾人或祝賀、或羨慕、或嫉妒、或不屑的種種情緒，林放內心毫無波瀾，還有點想笑。
或許這就是經歷過大場面的人，帶著俯視的情緒，笑看眾生相的感受吧？
別人激動的跟什么似的，自己卻無驚無喜，覺得理所當然。
如果沒有經歷過那么許多大場面，或許我還是會有一點驚喜的吧？
林放稍微轉了一下念頭，結果卻依然是否定的。
一點成就感還是有的，驚喜卻未必。
意外之喜之所以喜是因為意外，如果結果早就注定，知道自己一定會得到什么，自己所做的，只不過是到那個結果，那又怎么會感到驚喜？
“哥哥！哥哥！有五千塊喲！五千塊呢！”
小蘿卜頭在林放面前又蹦又跳，情緒十分激動。
看到柳一諾這樣的表現，林放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笑著道：“要不，分你點兒？”
小蘿卜頭驚喜地望著林放道：“真的嗎，哥哥？真的可以嗎？你不心疼嗎？”
林放一臉黑線的望著小蘿卜頭，道：“既然你這么說的話，那就不分給你了。”
“不要嘛，哥哥！分我，分我，我錯了，對不起，其實你超大方的！”
“我當然大方，我只是比較節儉，不習慣浪費！”
“對！對！哥哥你才不是鐵公雞呢！”
我怎么覺得，你這不是好話？
林放虛著眼睛看了一眼小蘿卜頭，看的她好一陣心虛。
好在小丫頭反應夠快，她一把拉住方靈仙，開心的對她道：“姐姐，姐姐，仙女姐姐！哥哥說他贏到的獎金我們都有份，要給我們分呢！”
好嘛，小小年紀，就已經學會了拉一派，打一派，分散火力。
林放見狀，覺得好笑之余，已經有些不太確定，柳一諾到底是不是柳詩曼的女兒。
柳一諾小小年紀就智商情商雙高，外加古靈精怪，演技出色，別的地方是不是也很優秀暫時還看不出來，只從能看到的地方來說，林放實在是覺得這小丫頭太過妖孽，不是一般家庭能培養出了的。
方靈仙沒有多想，她開心的望著林放，道：“林放，真的要給我們分呀？”
五千塊的獎金不算多，就算全分了也沒多少，但是這種好事均分的感覺讓人很開心。
林放笑著點頭道：“當然是真的！”
隨即他扭頭望向電玩城員工小姐姐，道：“請問，獎金是現金還是微信轉賬？”
員工小姐姐苦著一張臉，勉強笑著道：“一般來說，都是微信轉賬的，不過呢，我們也是可以提供現金獎勵的。”
林放一拍巴掌，道：“好，那就給我現金。你幫我分成三部分，麻煩你了。”
“不麻煩……就是……就是……”
員工小姐姐支吾了半天，才咬牙道：“大神，我可以多給你一千獎勵，你能不能……能不能去別家玩，以后都別來了？”
林放似笑非笑的看向員工小姐姐，道：“我這是上黑名單了？”
員工小姐姐都快哭出來了，卻還要強裝笑臉道：“怎么會？黑名單是不可能的，就是……就是你來太多次的話，我們老板可能會破產，我們也會丟掉工作……”
林放見再逗下去，員工小姐姐真有可能會崩潰，便道：“安啦，以后我不來就是。”
員工小姐姐如蒙大赦，她感激的對林放道：“大神，謝謝，謝謝，太謝謝你了！我馬上去幫你準備獎金！對了……還有那些玩具，我找了兩個家庭版便攜購物推車，都裝在上面了，小孩子也能輕松帶走。購物推車是送你們的，不用還了！”
嘖嘖……
瞧這送瘟神一般的貼心服務，考慮的還真是周全呢！
不過呢，看在小姐姐態度一直都很好的面子上，林放還是笑著點了點頭。
十分鐘后，林放拖著兩輛手推車，站在電玩城門前，有些哭笑不得。
他明知道自己被方靈仙“算計”了一把，卻也有些無可奈何。
玩跳舞機的幾個腿精小姐姐想加他的微信，卻因為他左手一輛手推車，右手也是一輛手推車，壓根就騰不出手來，只能作罷。
錯過了這次機會，以后怕是再見無期啊……
林放回頭看了一眼電玩城，有點遺憾。
方靈仙輕輕拍了拍林放的肩膀，似笑非笑的道：“要不，你再去要一下微信？”
林放收回目光，大義凜然的道：“我不是那種人！”
“嘻嘻……”
小蘿卜頭捂著小嘴偷笑個不停，用實際行動表達著對林放的不信任。
林放忍不住斜了她一眼，伸手道：“不信任我的人，不配分享我的獎金！”
“我信！我信！我超級信任哥哥呢，哥哥對那些姐姐一點都不感興趣！”
“呃……”
林放有些哭笑不得的暗罵了一句：你個小白眼狼！
表面上看，小蘿卜頭是在表忠心，可實際上，卻是大奸若忠，用小孩子好心辦壞事，不小心說漏嘴的方式，表達著她對林放花花腸子的不認可。
林放把兩輛購物推車放到一旁，摸出手機，對小蘿卜頭道：“你媽媽的手機號碼是多少，你說，我打。”
方靈仙有些不舍，她望了一眼小蘿卜頭，小聲的對林放道：“會不會太殘忍了些？諾諾那么可憐，要不然……我們再帶她玩一會兒？”
林放看著方靈仙，道：“我們知道的所有信息，都是柳一諾告訴我們的。她的真實家庭情況，我們一無所知。就算她說的都是真的，她終究也是要回家的。她離家出走這么久，她媽媽一定擔心死了，她每多在外面停留一刻，她媽媽就多難受一刻……”
方靈仙被說的心頭一顫，嘆著氣點頭道：“對不起，林放，是我想差了。我只想著諾諾很可憐，卻有意無意的忽略了她的媽媽。算了，你打電話吧……”
林放點點頭，再次望向小蘿卜頭。
柳一諾癟癟嘴，不情不愿的走到林放身邊，她低頭想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望著林放，央求道：“哥哥，你們可以收養我嗎？我……我不想回家，不想看到媽媽！”
林放心頭一凜，不管柳一諾的媽媽是柳詩曼，還是別的誰，他見到對方，必須要提醒對方注意，小蘿卜頭的這個想法很危險，而且看她的樣子，似乎并不是心血來潮的突發奇想，倒像是早有打算的不經意試探。
這次是遇到了林放，下一次是誰，那可就不一定了。
很多人是法盲，壓根就不知道自己沒有收養資格，或許因為柳一諾聰明，或許因為她好看、乖巧，一時心動，就答應了收養。
林放覺得，還是趁早絕了小蘿卜頭的念頭比較好。
他笑著從兜里摸出一張名片，遞給柳一諾，道：“諾諾，正式認識一下，我叫林放，鼎泰律師行實習律師。你旁邊的這位姐姐名叫方靈仙，錦城武術隊教練，前全國武術冠軍。
下面我跟你說的這些話，是以律師的身份對你的忠告，根據我國收養法的規定：喪失父母的孤兒，查找不到生父母的棄嬰和兒童，生父母有特殊困難無力撫養的子女，才可以被列為被收養對象，你明顯不符合資格。
另外，收養人必須年滿30周歲，這一點我不合格，還因為我沒有老婆，我要是想收養你，至少要大你40周歲，這我就更不合格了。
諾諾，你很聰明，我這么說，我想，你應該明白我要說什么。”
林放說話的時候，柳一諾一直低著頭。
等林放說完，她才緩緩的抬起頭，她想要擠出笑容，她想要裝作無所謂，可她到底還是個孩子，在逃離某種囚籠的念頭被從根源上戳破之后，內心的仿徨與無助，讓她一秒崩潰，泣不成聲。
“哥哥……嗚嗚嗚……我……對不起……嗚嗚嗚……”
“諾諾乖，諾諾不哭！”
方靈仙看到柳一諾淚如雨下，一下子就被戳中了內心最柔軟的地方，她慌忙蹲下，又是安慰，又是幫忙擦眼淚，中間還不忘扭頭瞪一眼林放，怪他說話太直接。
如果是別的小孩，林放壓根就不會跟她說這些，恰恰因為是柳一諾，恰恰是因為她足夠聰明，所以林放要打破她的幻想。
免得她抱著不該有的期望，下一次找到機會又離家出走。
只是看到柳一諾哭的太過傷心，林放也有些不忍，他最見不得女孩子哭泣，哪怕小蘿卜頭還只是個不滿十歲的小孩子，他也心軟的不行。
“好啦，大不了我之前答應你的事依然作數，以后你有需要的話，我去參加你的家長會。如果我有空，你學校又放假的情況下，我和你靈仙姐姐也可以接你出來玩。”
“哎？真的嗎？”
前一秒還泣不成聲的柳一諾眼淚說收就收，她睜大朦朧的淚眼望著林放，有些不敢相信。
“擦一下鼻涕！”
林放好笑的遞了一張紙巾給小蘿卜頭，道：“當然是真的，我名片都給你了，上面有我的手機號，微信號和手機號是一樣的，你想找我不會打我電話嗎？”
“謝謝哥哥！”
柳一諾快速擦了擦臉上的鼻涕，很有禮貌的鞠躬向林放道謝。
看到她這一刻的表現，林放不自覺的想起了施小鹿。
同樣都是有禮貌的孩子，同樣是來自不幸的家庭，卻有各有的不幸。
她們還是在錦城這樣的大城市里長大的孩子，哪怕再怎么不幸，起碼還有學可以上，還有父母可以依靠，要是換成縣城，換成山區，不知道又是怎樣的艱難。
林放覺得自己想的有些遠了，自己到底能力太小，只能盡量幫助自己的身邊人，別的，還是以后再說吧……
“謝我干嘛？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林放笑著揉了揉柳一諾的腦袋，問道：“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媽媽的電話了嗎？”
“嗯嗯！”
小蘿卜頭用力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其實……哥哥你可能已經猜出來了，我媽媽的電話號碼你可能知道，她的號碼是……”
林放面無表情的按完小蘿卜頭報出來的電話號碼，看著上面彈出來的備注，忍不住又揉了揉柳一諾的小腦袋。
這個小丫頭片子，真是欠收拾！
林放起初是曾經猜測過柳一諾會不會是柳詩曼的女兒，后來又因為她的種種表現，又被他自己否認掉，后來林放還曾經試探過一次，卻被柳一諾給岔了過去。
沒想到，最后的最后，她居然還真是柳詩曼的女兒！
林放一邊撥通柳詩曼的電話，一邊道：“諾諾，那你應該叫潘一諾才對吧？”
柳一諾點點頭，道：“是的，哥哥。可是媽媽給我轉學后，我現在就叫柳一諾。媽媽說……可能很快我戶口本上也是這個名字了，因為……因為……媽媽就快和爸爸離婚了。”
林放能夠聽出來，小蘿卜頭對父母離婚這件事其實還是有些抗拒的，只是念頭并不強烈。
想來也是，柳一諾已經整整兩年沒有見過親生父親，就算有再深的感情，怕是也已經慢慢變淡了。
更何況，以林放對潘云生的了解，他實在不相信，那家伙會是什么好父親！
林放正思量間，響了許久的手機總算有人接聽，電話那頭，柳詩曼語氣焦躁的道：“king，抱歉，我這邊還有些事要處理，很急，有什么事改天再說行嗎？等我忙完再聯系你，好不好？”
聽她的口氣，似乎準備下一秒就要掛掉電話，林放可不想再撥一次號碼，他連忙道：“詩曼姐，我現在和柳一諾在一起，她說她是你女兒，你是不是在找她？”
“什么？”
電話那頭，柳詩曼的聲音直接高了幾個八度。
幸虧林放早一步把話筒挪遠，這才沒被轟破耳膜。
他等柳詩曼的聲音恢復了正常，這才重新把手機拿到耳邊，道：“你沒聽錯，陰差陽錯之下，我遇到了你女兒。一開始，她還不肯說實話。后來經過一些事，她總算愿意相信我，給了我你的號碼，我一撥號碼顯示的是你，就確認了你們的關系。我給你發一下我的位置，你過來接她吧。”
“king，我馬上過來，馬上過來……警察同志，我不報警了，我女兒找到了！”
電話那頭，柳詩曼的反應很是慌亂，電話都還沒來得及掛，也沒來得及跟林放道謝，她就忙著跟一旁的警察解釋。
只憑這只言片語，林放也已經猜到那邊的情況。
柳一諾失蹤了一整天，柳詩曼到處找不到女兒肯定會去警局報警。
只是失蹤不滿24小時的話，按照規定，根本就沒辦法立案，除非柳詩曼能夠證明她的女兒正在遭受不法侵害，這樣的話才不受時限。
林放搖搖頭，知道柳詩曼現在情緒不穩，很多事沒辦法冷靜處理，也就不再等待，直接掛斷電話，然后給她發了一個位置共享。
隨即，林放對小蘿卜頭道：“好了，我們在這里等一下，一會兒你媽媽就會過來接你。等她來了，我會跟她詳細說明一下情況。不過，在此之前，有些事我還要跟你求證一下，你一定要跟我說實話，不然的話，我可沒辦法幫你！”
柳一諾用力點頭道：“哥哥，我說實話，你問吧！”
趁著柳詩曼還沒到，林放詢問了一下柳一諾在學校里的生活和學習情況，然后又問了一下她這兩年和柳詩曼的相處情況，最后才問她為什么要離家出走。
林放的問話方式比較有技巧，沒有一上來就問柳一諾為什么離家出走，而是問了她在學校的生活和學習情況，這讓她的心情比較放松。
柳一諾想了想，說道：“我們學校是私立的寄宿學校，我的生活和學習還是比較愉快的，雖然學校是私立學校，但是學校的教學方式還是很科學的。教學質量很高，學校的氛圍也很輕松，沒有什么校園暴力。”
呃……
林放聽到柳一諾用到了“沒有校園暴力”這個字眼的時候，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幾乎立刻能夠想到，這熊孩子又沒說實話。
林放壓根就沒有這么問，柳一諾卻主動提起，那自然是因為她心虛。
以柳一諾的鬼精靈，她不去欺負別人就算是好的，壓根就不可能被別人欺負，可以想象，多半是她在學校里暴力了別人！
林放琢磨著，有機會的話，要跟柳詩曼談一談這方面的問題，眼下時機不合適，他的立場也不適合，索性就假裝沒有聽出柳一諾話里的破綻。
柳一諾接著又道：“和媽媽的相處……不是很愉快。她總是很忙，我也能看出來，她好像壓力很大。我問她，她又說沒什么。可能因為我太小，幫不了她吧。我們見面很少，不管我在學校有多想她，她都很少能抽出時間來看我。哎……有時候我都覺得，我像是個孤兒……”
“諾諾！”
聽柳一諾說的可憐，方靈仙同情心泛濫，忍不住抱住她，眼圈都紅了。
林放看了一眼方靈仙，沒有阻止。
他能夠想象柳詩曼的壓力，把女兒送到一家很好的私立寄宿學校就讀費用不低，潘云生又欠了那么多外債，就算不用全部償還，總有一部分是她需要還的。
這些壓力，當媽媽的只能自己扛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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