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滿福帶著一堆工人，在豆花小店街對面干了有些日子了。
他不是沒想過，帶人過來吃飯。
倒不是知道豆花有多好吃，純粹是貪圖方便。
只可惜，這想法涌上心頭幾次都被打消掉。
豆花小店聲音太好，實在是排不上位置！
羅滿福本是圖個方便，要是花費大量時間去排隊，反倒得不償失。
慢慢的，也就淡了這個念頭。
要是早知道豆花小店的飯菜這么便宜，羅滿福說什么也要派個工人過來排隊，大不了打包回去，大家分著吃。
“等等……我有事！”羅滿福念頭轉的很快，眼見著齊瑞珠要關門，連忙道出來意，“我是想過來借上幾個酒碗用用。請放心，不白用你們的！我們就在對面上工，用完就還給你們！”
“瑞珠，誰啊？”
“啊？哦，東家，是對面的工人，他們來借些酒碗。”
“拿給他們吧。順便盛兩個豬蹄給他們。吃飽了才有力氣干活。”
“憑什……好吧！”
齊瑞珠本來挺不樂意的，聽到林放說到“有力氣干活”，這才回過神來，想起羅滿福這幫人是在幫自家干活。
“等著啊，我去給你拿！”
齊瑞珠轉身拿了一疊酒碗，又用海碗裝了兩個剛鹵好的豬蹄，一起遞給了羅滿福。
“拿著吧。這是我們東家賞你的！”
“多少錢？”
羅滿福聞著碗里傳來的鹵豬蹄的香味，口水不受控制的充滿了口腔。
“說了賞你的，要什么錢！真要要錢，你給不起的！”齊瑞珠不無得意的道：“我們東家可是頂尖的大廚師哦！”
“呵呵……”
羅滿福干笑了兩聲，沒接話茬，“那什么……謝謝姑娘，也謝謝掌柜的打賞！”
他端著酒碗、豬蹄轉身就走。
什么頂尖的大廚，羅滿福才不信呢。
羅滿福可不是那種市井出身沒有傳承的小門小戶，輕易就能被人騙了去。
他祖上就是修皇宮的大匠，自己也是修補過皇宮的。
說一句家學淵源，傳承有序毫不為過。
羅滿福讀書雖然不多，卻也知道一個道理：有本事的人，就如錐處囊中，藏不住的。
就一個開豆花店的，東西還賣的那么便宜，能是什么頂級大廚？
怕是自己吹出來的頂級大廚！
羅滿福心里泛著嘀咕，對海碗里的鹵豬蹄也就沒了嘗一口的心思。
牛皮吹這么大，估計只會做表面功夫。
這豬蹄，怕是難以下口！
“二爺回來啦？都等著您借的酒碗呢！”
“快坐！快坐！二爺辛苦！”
“二爺坐著，我來倒酒！”
看到羅滿福回來，一幫工人接酒碗的接酒碗，讓座的讓座。
“嘿！二爺！”有人接過海碗，瞅了一眼，愣是沒認出剁碎了的豬蹄是個什么東西，“這碗里裝的是什么啊？”
“鹵過的豬蹄。”羅滿福捏了一塊豬頭肉丟進嘴里，“對面店家送的，你們分著吃吧。可能不怎么好吃，不過好歹也是肉，對付對付吃兩口。”
“豬蹄？這玩意兒能吃？”
“這玩意兒老臟了！豬身上最臟的就是那幾根蹄子了吧？”
“誰說不是呢，在爛泥坑里到處踩，指不定還踩過那啥呢，我不吃！”
一聽說是豬蹄子，原本還想嘗嘗的工人，頓時就沒了興趣。
“來！喝酒！喝酒！”
“哈！爽！要說下酒，還得是這阮二姐家的豬頭肉！便宜好吃分量足！吃上一口，那叫一個舒坦！”
“碰一個，你這話簡直說我心坎里了！”
小六子豬頭肉買的不少，可這些個做工人的，哪個不是大肚漢？
有酒有肉，飯量自然也就比平時大了些。
等到酒喝了一半，他們忽然發現，沒下酒菜了。
“小六子，再去買些豬頭肉！”羅滿福不是個小氣的，關鍵是他也沒吃飽。
不喝酒也就罷了，酒喝了一半，沒下酒菜干喝那得多掃興？
“別了吧，二爺！弟兄們都喝的差不多了。”
“就是！就是！真要繼續喝，這不是還有那什么鹵豬蹄嗎？”
“也對啊……要不，咱們對付著，吃上幾口？”
這幫工人都是跟了羅滿福好些年的，知道羅滿福豪爽，卻也不好意思老讓他請。
“對！對！大家分著吃幾塊。”
“來，來，都拿著，別跟前面吃豬頭肉似的，一口一塊！”
“那不能夠，這玩意兒指定難吃！”
上到羅滿福，下到新人小工，在羅滿福帶有偏見的介紹下，沒人對這碗鹵豬蹄有什么期待。
難吃是他們共同的印象，可有多難吃，那還得吃了才知道。
鹵豬蹄不同于紅燒豬蹄，不求軟糯，只求Q彈勁道。
秘制的鹵汁滲入鹵豬蹄里面，更是讓豬蹄滿滿都是滋味。
一定要用大口的，才能吃的爽利。
只是眼下這群人都不信任林放的手藝，全都是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小口，嚼都不敢嚼，連忙就把酒往嘴里倒。
喝酒聲此起彼伏，一眾工人不像是在吃鹵豬蹄，倒像是在吃什么大藥丸子，表情個個痛苦。
也難怪，他們嚼都沒嚼，直接吞咽，可不有點哽喉嚨嗎？
偏偏有個喉嚨眼子細的，沒能把豬皮肉咽下去，又給咔了回來，下意識的嚼了兩下。
“咦……”這工人越嚼越香，忍不住驚叫：“這豬蹄怎么這么香，這味道我沒辦法形容，可我怎么覺得，比阮二姐家的豬頭肉好吃很多？”
“噗哈哈……”
“哈哈哈……”
“說什么呢？哈哈哈……”
現場短暫的安靜過后，工人們笑成一片。
“這是我今年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這么難吃的鹵豬蹄，也配和阮二姐家的豬頭肉相比？”
“可不是嘛！這豬蹄子難吃的我都捏著鼻子下咽，你居然覺得好吃，別不是失心瘋了吧！”
“也不怨，這孩子沒吃過什么好東西。剛剛阮二姐家的豬頭肉，估計也沒吃幾口。”
聽到工人們不但不相信，還瘋狂的嘲笑自己，那工人也發了狠。
“愛信不信！”那工人用力撕扯骨頭上的皮肉下去，狠狠的咀嚼起來，“你們都不吃最好，全都留給我得了！”
豬皮勁道卻又不硬，豬肉緊致彈牙。
林放在火候控制上做的極好，中途又幾次攪拌，讓秘制鹵汁均勻的滲透到了豬蹄的每一個部位。
鹵料的香、咸，和豬蹄的鮮、彈結合的極好。
一口下去，滿嘴都是美味人間。
尤其是因為鹵味更追求勁道耐嚼的關系，那工人越嚼越是覺得滿口生香。
他都不用刻意，很自然的就把酒碗送到嘴邊。
“咕！舒服！爽！”
哪怕再不愿意相信，可是看到那工人吃的太過香甜，其他人也免不了有些動搖。
“不是吧？真有那么好吃？”
“按說不應該啊！這可是豬蹄哎，黑乎乎的，能做出什么美味？”
“我也不信啊，可是你看這貨吃的滿口流油的，要是不好吃，他能吃成這樣？”
“不行，我也試試！”
“給我一塊！”
“別搶，我還沒吃到呢！”
眨眼功夫，海碗里的豬蹄被瓜分一空。
羅滿福動作慢了點，只搶到小小的一塊豬趾，也就比成年人的大拇指略大一點。
“我去，真的好吃哎！”
“俺嘞個娘啊，這是豬蹄子？不可能吧，怎么可能這么好吃！”
“這也太好吃了吧，我想起我娘給我包的餃子了！不！我娘包的餃子都沒這么好吃！”
工人們的驚呼聲此起彼伏，自從真正品嘗過林放做的鹵豬蹄，他們的贊嘆聲再沒停過。
“這……”
羅滿福嘗了一口豬蹄，滿眼都是震驚。
他和大字不識一個的工人們不同，工人們哪怕搜腸刮肚，頂多也就能說一句豬蹄好吃。
除了好吃，再也說不出別的。
羅滿福好歹家學淵源，讀書雖然不多，字還是認識的，一些典故，也能信手拈來。
這會兒，他就感覺，自己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那家豆花店的東家，難不成真是位頂級大廚？”
除了頂級大廚，羅滿福實在不相信，有誰能把難以下口的豬蹄做的如此好吃。
更令人驚嘆的是，這豬蹄，完美的達到了下酒菜的所有要求。
好吃！
耐嚼！
滋味足！
特別適合下酒！
愛喝酒的人都知道，下酒菜想要好，咸味不一定要大，可滋味一定要足，要綿長，要每一次咀嚼，都能釋放出更多的滋味出來。
要不然，一口酒下去，嘴巴里的滋味就沖淡，反倒不美。
令人震驚的是，羅滿福手里的這塊豬蹄，怎么吃都那么好吃，怎么嚼都那么香。
哪怕是一口酒下去，兩口酒下去，嚼在嘴里的豬蹄，居然還是那么美味。
“是了！也只有頂級大廚，才能把小小一根豬蹄，做的如此完美吧！”
就在羅滿福暗自感嘆的時候，一幫工人腆著臉圍了上來。
“二爺，要不，勞您受累，再去對面討上幾根豬蹄回來？”
“是啊二爺，這豬蹄也太好吃了些，可也太少了些，一人就分上那么一兩口，不過癮啊！”
“二爺，您面子大，求您了，再去試著討點回來好不好？”
聽到這些話，羅滿福差點氣笑了。
“你們這幫混蛋，真當我的面子有那么好使？你們知道對面的店主是什么人？人家可是頂級大廚，知道什么叫頂級嗎？就是龍級！擱在大清沒亡的時候，能進攻當御廚的那種！”
嘶……
聽到羅滿福這番話，一幫工人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
“二爺，不能吧？對面那么小一家店，能出您說的御廚？”
“我也覺得不可能！要真是御廚，那得是天下最會做菜的人了吧？那得多有本事？雖說現在是民國了，可最頂上那幫當官的，權勢也沒見少多少。他真那么會做菜，怎么不去金陵？”
“二爺，我們見識少，您也別蒙我們呀！”
往日里，羅滿福不說是說一不二，那也是德高望重。
他還真沒遇到過手底下一幫工人集體反對自己的情況。
“呵！你們還不信咋的？”羅滿福生生氣笑，“行啊！走！都跟我來，咱們一起過去問問，看看別人到底是不是頂級大廚！走啊！都愣著干嘛？”
眼見得羅滿福都走到街上，一幫工人面面相覷之余，也慢慢跟了上去。
這會兒，豆花小店里，每個人都開足了馬力，不停的啃著豬蹄。
紅燒豬蹄很美味，鹵豬蹄卻又是截然不同的美味。
更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這鹵豬蹄，辣的和不辣的，口感居然截然不同。
五香鹵豬蹄，滿口醇香。
香辣鹵豬蹄，卻因為辣味的襯托，鮮美到令人頭皮發麻。
更令人覺得欣喜的是，鹵豬蹄這道菜，搭配啤酒，簡直讓人愉悅的不行。
一大杯啤酒下去，嘴里居然還能感覺到濃厚的滋味。
叩叩叩！
屋里的眾人吃喝的正開心，房門又被人敲響。
齊瑞珠正要起身，被林放攔了下來。
“大毛、小黑，你們兩個去開門。看看是誰，沒完沒了還！”
“是，東家！”
“好嘞，東家！”
得了林放的吩咐，大毛小黑連忙丟開手里的豬蹄，起身來到門邊。
嘎吱！
“敲！敲！敲！敲你女……”大毛拉開店門，正要發怒，不想看到門口烏壓壓的站了十幾號人，呼吸一窒，聲音也緩了下來，“咳！你們這么多人圍著我們店門口干嘛？”
小黑也看到了門口站著十幾號人，他卻一點不慫。
“干嘛的都是，那么多人敲我們家門好玩兒啊？趕緊滾！”
“那個……對不住啊！”羅滿福臉色有些尷尬，“你們往后退退，別都圍著，不像樣！”
回頭罵了手底下的工人一句，羅滿福這才說明來意，“那個……兩位小哥，別著惱！我們不是來找麻煩的，我們是在對面做工，幫忙修房子的，不是壞人！”
“所以呢？”
“呃……”羅滿福摸了摸鼻子，“剛剛蒙店掌柜賞賜了一碗豬蹄，是老漢我生平所吃過最好吃的美味，我就覺得，得是什么樣的廚師，才能做出這樣好吃的菜。難不成，貴掌柜的，是龍級廚師？”
“什么龍級不龍級的？沒聽說過！”大毛有些不耐煩，“你要是找麟級廚師，我們店里倒是有，’白發魔廚’白玉堂聽過沒有？就在我們店里。不過，我們東家比他廚藝厲害多了！”
“白發魔廚”白玉堂？
那不是鼎鼎有名的麟級大廚嗎？
比他厲害多了，那不是龍級還能是什么！！
（感冒了，好想請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