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道棒梗跑去找林放的時候，話都說不囫圇了。
當時，林放還以為棒梗只是跑的太急、太快，也沒想太多。
哪怕后面棒梗說院子外面人都圍滿了，林放也沒當回事。
這會兒，他可算是見識了。
什么叫做“圍滿了”！
這特嬢的，怕是左近幾個胡同里的人全都圍這兒了！
“叔！那肉……”
棒梗到底是個小孩子，這會兒還拎不清，扯著林放的衣角，想讓他上去。
林放不等他說完，先就把他的嘴巴給捂住了。
他蹲下來，小聲對棒梗道：“棒梗，這么著，你個頭小，擠過去方便。
過去跟那位叔叔說一聲，就說我一會兒弄點兒動靜出來，讓他趕緊抓住機會趕緊跑。
讓他在前面供銷社門口等我，我找機會過去。
回去跟你媽說一聲，等事情辦成，我送你幾根帶肉的大骨頭燉湯！”
“謝謝叔！”
棒梗開心極了。
他就知道，只要幫林放辦事兒，少不了自己的好處。
帶肉的大骨頭……吸溜……想著就香！
棒梗做事也是個利索的，往人群里一鉆，轉眼就沒了影子。
林放站在門檻上往人群里瞧，就見棒梗東一鉆，西一鉆，沒一會兒就進了內圈。
這里面人多，他就有點鉆不動了。
得虧這貨也不是個循規蹈矩的，見誰堵著路，就往人胯下這么一捏。
隨著那人叫破喉嚨的一聲變了形的尖叫，路立馬開了。
棒梗瞅著機會接著往里鉆，不一會兒功夫，愣是被他鉆到了供應部辦事員小呂的臉目跟前。
“嚯！真是夠可以的！”
林放瞧見了全程，忍不住都得對棒梗說聲佩服。
要是換成他，指定沒這么損，頂多就是仗著蠻力把人給擠開。
棒梗拉著小呂的衣角，墊著腳要跟他說話。
小呂開始還有點不耐煩，掌著車子威脅：“嘛呢！嘛呢！別拉拉扯扯的，這肉要是丟了，
我可是會告派出所的，你們這幾個我可都瞧見了，誰都跑不了……”
等他瞧見是棒梗，微微一愣，問道：“小子，人你給叫來了嗎？”
棒梗指了指四合院的方向，周圍全是大人，他反正也瞧不見林放在哪兒，
只能憑著記憶瞎指，完了小聲道：“我叔說了，他一會兒弄點動靜，
把注意力引開，讓你趁機逃跑，他讓你在前面的供銷社門口等他！”
小呂有些不相信，他指著周圍道：“嗤……鬧呢！
這么多人，他怎么吸引別人的注意力？
你趕緊回去，跟他說，讓他去派出所叫人。
沒有民警，咱們鎮不住場面！”
棒梗眨著眼睛沒動。
比起這個還算是陌生人的小呂，他更加信服林放。
這人說的話，他就當是放屁。
“別擠，別擠，我炒花生掉了……哎！哎！那誰，別撿啊，那是我掉的！”
就在這時候，人群里傳出林放的聲音。
他懷里捧著花生，左碰一下，右碰一下，邊走邊掉。
不伸手去撿掉落的花生還好些，這一蹲下去撿，掉的更多。
他不說倒還好，這年月的人都樸實，哪怕周圍人很多，還真就沒人趁機偷撿。
可架不住林放自個起哄，讓別人別撿，還顧前不顧后的，花生越掉越多。
這下子，頓時就有人起了小心思，悶不吭聲的偷偷撿了一顆。
有一就有二，跟著就有人學樣。
林放假裝被人擠出了人群，一路上又噼里啪啦的各種“不小心”掉花生。
他又偷摸著喊了一嗓子：“噢……撿花生了！”
好家伙，這下子，場面徹底控制不住了。
誰還有心思看什么肉不肉的。
哪怕眼睛都給看掉了，那肉也不能弄自個家去。
但這落在地上的炒花生，那撿了可就真成自個的了。
實在不行，當場剝了嚼了，主人家也拿自己沒什么辦法。
大不了，回頭吐出來，要是能吐出來的話……
人這心思一亂，可就收不回來了。
圍攏著瞧熱鬧的人群不再想著看什么肉，都往花生掉落的地方聚集。
為了更好的引開人群的注意力，林放走到哪兒，花生就丟到哪兒。
小呂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身邊密集的人群迅速減少。
看他還在發愣，早一步反應過來的棒梗忍不住扯了扯他的一角：“叔叔，您還不走？”
“哦？哦！”
小呂反應過來，顧不得跟棒梗道謝，騎上自行車就跑。
林放這時候走過來，摸了摸棒梗的腦袋，贊道：“爺們兒，干的不賴，我去接肉去，你就等著啃帶肉大骨頭吧！”
“叔，我等你……咕……”
棒梗眼睛亮晶晶的瘋狂點頭，口水不住的分泌。
林放揮了揮手，快步前往供銷社。
等他到了供銷社，小呂已經在那等著了。
周圍不乏有人看到一整個牛后腿，雖然眼饞，卻也不會多想。
以為是單位采購的，頂多看上兩眼，就該干嘛去干嘛去。
林放提著一張麻袋走過去，對小呂道：“同志你好，我是林放。這牛后腿，是給我的吧？”
小呂本來還想著讓林放出示一下工作證，不過一看他的長相，
立馬想起廖立民的評價“方圓十里沒有比他俊俏的”，頓時也就不提什么工作證不工作證的。
這哪里是“方圓十里俊俏第一”？
全四九城里到處踅摸，能比他俊俏的屈指可數！
小呂果斷把牛后腿給交出去，嘴上還道：“對不住，林領導，這事兒是我沒辦好！
起因也是我工作經驗不足！平時我也不是沒給別的領導送過東西，這場面……
我還真就是第一次見！下回說什么，我也不能再這么干了！
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還請領導批評！”
要不說有人愿意當領導。
都是小呂這種人給慣的！
林放也算是三世為人，聽了這話，都覺得心里舒坦。
換成一般人，誰能不迷糊。
他笑著擺手道：“別這么稱呼，我可不是什么領導。
我啊，也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個軋鋼廠工人。
你叫我林放，林師傅都行。可別叫什么領導，我擔當不起！
這事兒也不賴你，大雜院嘛，龍蛇雜混的，沒什么見識。
得嘞，先這么著吧。回頭見了立民哥，我還得表揚表揚你！”
“別！別！”
小呂頭上汗都快出來了，這事兒本來就是他沒辦好，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他道：“林領導，您不見怪，就已經是對我最大的表揚！
廖領導那邊，您也不用表揚我。
回頭廖領導問起，你就說東西收到了就成！
求您了，要不然我這工作都要保不住的！”
“真不用表揚？”
“真不用！謝謝領導關心！”
“成吧。”
林放笑了笑，道：“那回頭立民哥要是問起，我可就不提你了。”
“謝謝領導，祝領導身體健康！”
“得，那我回去了。”
“領導再見！”
林放把牛后腿塞進麻袋，往背上一甩，慢悠悠的走了回去。
等林放回到四合院，瞧熱鬧的人都已經散了，只剩下三大爺在門前掃地。
他在掃，一邊閻解曠還撅著屁股在撿什么東西。
門前一片狼藉，到處都是花生殼，或完整、或散碎的花生米。
林放見狀，也沒吭聲。
這會兒招呼不對，不招呼也不對，怎么都是尷尬。
他干脆假裝沒瞧見這對父子，直接邁過門檻。
三大爺瞧見林放回來，也有些尷尬。
看到林放一聲不吭的進門，他反倒松了口氣。
“爸！那是林放吧？”
閻解曠抬頭看到林放的背影，忍不住撇嘴：“什么人啊！
見了您都不知道打聲招呼！您可是院里的三大爺！”
三大爺當頭給了閻解曠一巴掌，罵道：“快點撿！你個丟人的玩意兒！”
閻解曠被打的有點懵，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丟人了。
只是又不敢頂嘴，他只能憋著氣繼續撿花生。
棒梗領著小當坐在門口玩耍，心里一點玩鬧的心思都沒有。
他滿心滿腹想的都是帶肉的大骨頭。
大骨頭啃著多香啊！帶肉的那就更香了！
棒梗越想越投入，滿嘴都是口水。
林放進中院的時候，看到棒梗坐在門口發呆，一旁小當叫了他好幾聲，
委屈的都快哭了，還不見他回應。
林放略一尋思，便知道棒梗這是想念肉骨頭想呆了。
他不由得為之一笑，這個缺衣少食的年代，對孩子們誘惑力最大的，
既不是游戲，也不是什么新鮮玩意兒，不過就是一口吃的！
肉骨頭的威力，還真是不小！
瞧把孩子給饞的。
林放當即招呼道：“棒梗，一會兒過來找我，記得拿上’袋子’！”
棒梗一聽是林放的聲音，立馬回過神來。
再一聽林放重點提了一下“袋子”，只覺得心花怒放。
他瞬間就感覺，全世界再也沒有比林放更好的人。
“好嘞，叔！”
棒梗答應的極為爽快，拉著小當就往屋里鉆。
這會兒還陪什么妹妹啊，妹妹再好，也不能給他變吃的出來！
林放見狀，搖頭失笑著離開。
他還得回去把這牛后腿給切割一下，把骨頭分出來，
骨頭上還得留些肉，不能太多，免得賈張氏當他是個傻子，
也不能太少，說好了要給棒梗帶肉的骨頭。
棒梗一路扯著小當進屋，小當被拽的踉踉蹌蹌的，
直接就哭了：“哥！哥！我要玩，我不回家，嗚嗚……
媽！奶奶！哥哥欺負我！”
秦淮茹在屋里縫衣服，賈張氏坐在床邊納鞋底。
賈張氏納著鞋底，嘴上也沒閑著，絮絮叨叨的跟秦淮茹嘮叨著門前的大場面。
她站在外圍，其實也沒瞧見什么東西。
后面跟著去撿花生去了，都不知道棒梗全程參與，是她口中大場面的重要配角。
這會兒聽她絮叨，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才是大場面的主角呢。
小當進屋就哭，賈張氏手上的動作一頓，不咸不淡的道：“棒梗，別老欺負你妹妹。”
丟下這么一句之后，就沒下文了。
她繼續納著鞋底，顯然是沒當回事。
秦淮茹不一樣，她是當媽的，這手心手背都是肉。
沒有因為小當是個女孩，就偏心棒梗。
反倒是因為小當更小，她更心疼些。
于是，秦淮茹衣服也不縫了，起身教訓道：“棒梗，你干嘛呢？
你這個當哥哥的，一點當哥的樣子都沒有！快哄哄你妹妹！”
“媽！”
棒梗有些不服氣，他道：“我有正事兒，沒工夫哄她！
媽，趕緊的，您給我找個袋子，我去拿點好東西！”
“拿什么拿？”
秦淮茹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不經意間，盡顯少婦風情。
她不以為然的道：“你少給我惹禍，我就心滿意足了！
整天不是爬樹就是下河，我都替你操了多少心？
這會兒你又想去干嗎？周圍能吃的樹葉不都被劃拉干凈了？”
“我劃拉什么樹葉呀！”
棒梗急了，他道：“哎呀，跟您說不清楚！
您要是不給，我可自己翻了！打壞了東西，您別揍我！”
“你這孩子就是不聽話！”
秦淮茹本來還有些不以為然，眼見著棒梗真要翻東西，她趕緊阻止，
生怕棒梗打破了她藏起來的虎骨酒瓶子。
那酒喝起來很滋潤，每次從林放那里回來，她都忍不住喝上一兩口。
第二天起床，身子都會舒坦些。
沒那么乏，要是再外敷一下，身上的腫痛也會消散的快一些。
就是外敷的第一下得忍忍，比較痛。
就聽她道：“別翻了，我給你找！”
一旁，賈張氏還在幫腔：“淮茹，不是我說你，棒梗這孩子算聽話的。
他又不是要什么好東西，要個袋子，你給他不就完了？”
秦淮茹聽的憋氣。
每次只要她教育孩子，賈張氏總有說法。
要不是這會兒她已經跟棒梗妥協了，指定得頂她兩句。
教孩子，就沒這么教的。
賈張氏壓根就不懂，她這不是護著孩子，而是在給棒梗樹立不好的榜樣。
回頭要是棒梗都不聽她的了，以后不定走上什么歪路呢。
棒梗從秦淮茹手里接過口袋，興沖沖的跑了出去。
林放這邊，已經把肉給分割好，選了老大一堆排骨，讓于麗拿去燉。
當然，分肉的時候，還得跟老太太、于麗兩個解釋一下。
她們兩個也聽說了外面的場面老大了，卻沒想到，居然是因為有人給林放送肉給鬧的。
等知道是因為林放幫人辦事，別人出于感激給送的，兩人這才放心。
老太太看到林放把別的肉都給收了起來，唯獨留下了幾節砍好的大骨頭。
上面還掛著不少肉，看著卻也不像是留著要自己吃的。
她便問道：“大孫子，你這骨頭，是打算送人的？”
“奶奶，還得是您，目光如炬！”
林放忍不住夸道：“這是給棒梗留的好處，他幫了我不小的忙呢。
要不是他幫忙，門口那幫人，可不容易散開！”
“好孩子！”
老太太忍不住夸道：“你做的對！沒有因為棒梗年紀小，就欺負他不懂事，糊弄他！
這孩子也是可憐，這么點兒大，就沒了爹。
院里也好，外面也罷，沒少因為他是個沒爹的孩子，欺負他！
秦淮茹倒是個明事理的，長得也好，我瞅著也算是稀罕。
就是吧……他攤上了一個不明事理的奶奶，嘖……哎！”
別看老太太平時不愛出門，這院里的大事小事，還真就沒有她看不通透的。
提起小寡婦一家，老太太如數家珍。
更是點明了他們家問題的關鍵，全都落在了賈張氏身上。
倒不是她有多重要，而是根據木桶理論，賈張氏就是這個短板。
家里過的好，沒她什么功勞。
要是過的差，她逃不了責任去！
林放就是不知道，老太太是不是在趁機點自己。
就算是，他也只能裝作聽不懂。
誰上誰知道！
秦淮茹那個內媚胚子，可不是容易遇到的。
她前面沒了的那個死鬼老公，說是工傷，可要全是因為工傷，幾年能造出仨孩子？
要不是整日里要個沒完，腿軟腳軟腰也支棱不住，能因為一點失誤就沒了？
得虧林放身子骨粗壯，要不然遲早也得步上前任的后塵。
祖孫倆閑聊的功夫，棒梗拽著一個口袋著急忙慌的跑了過來。
他第一眼就看到林放早已準備好的肉骨頭，看到數量居然足足有五根，頓時眼睛都要直了。
這五根肉骨頭，每一根都比巴掌還大，上面掛著的肉要是撕下來，少說也有半斤。
棒梗強忍著不再去看肉骨頭，規規矩矩的跟林放打招呼：“叔，太奶，我來了！”
老太太瞧著有些稀奇。
平時在院里溜達，她也不是沒見過棒梗這孩子。
那時候，他可沒這么規矩，也沒這么禮貌。
也不知道林放是什么時候動的手，居然把這孩子給訓的服服帖帖的。
老太太樂呵呵的點了點頭，沒怎么說話，只在旁邊看著。
林放把棒梗招呼過來，把肉骨頭往他袋子里塞，邊塞邊道：“這骨頭我給砍了幾刀。
只需要輕輕一掰，就能掰斷。除了啃骨頭、吃肉，里面的骨髓也別忘了！”
“哎，謝謝叔！”
棒梗看著肉骨頭被裝進袋子里，口水忍不住又開始分泌。
特別是聞到屋里飄出來的牛肉的香味，他更是忍不了。
等林放裝好，他把袋子拿在手里，
立刻就待不住了，鞠躬道：“叔，我就先回去了，再見！”
林放笑著擺了擺手：“去吧！去吧！記得讓你媽多煮上一會兒，不然咬不動！”
得了林放的準許，棒梗撒腿就跑。
想到今天能有肉骨頭吃，他滿是稚氣的臉上忍不住堆滿了笑容。
有肉吃的日子，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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