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對了嘛,要不是三爺我這一身狐臊氣于人前實在遮掩不住,三爺我早就變幻成道士模樣,自家去掙這二十兩的懸賞花紅……
不提這個,待會兒秀才你只管在人前裝出一副收妖高人模樣如此表演一番,其余事情三爺我自會潛在暗處替你一一料理,這點可記得了?”
“學生省得。等等,為何小生我聞不到大仙您身上這股狐……那個仙氣?”
“說來也巧,三爺我方才也暗自奇怪來著,難不成秀才你是個瞎鼻子?”
“那為何學生我又能聞得到酒肉等物的香氣?”
“這個嘛,三爺我就不清楚了,反正秀才你的確聞不見三爺我身上的狐臊氣。要是秀才你也像其他人那樣見到三爺我就捂鼻子,鬼才來搭理你呢。”
“既如此,煩請大仙稍待,學生這就去打點行裝。”
“這就對了,秀才你手腳麻利些,眼下天色已不早,待會咱們還有不少路程要趕。”
“學生理會得。”
那一日,楊從循他終于打定主意要和小狐貍胡三一同去內王村掙這筆降伏縊鬼的花紅。
楊從循他本是一個窮儒,身旁并無多余行裝需要打點,只需將筆墨紙硯并書匣豬脬等物妥善收納在書箱中就算完事。之后楊從循他又從前院老主持處討來些清水梳洗凈面。
待一切都收拾停當,楊從循他千恩萬謝得辭別老方丈,轉身背上書箱,在寺外尋得早早在那里等候的胡三,二人轉身奔官道投南而去。
于路行不多時,楊從循二人就已趕到內王村附近。話說這楊從循正當盛年目力甚好,隔著老遠就看見官道旁一株雙人合抱粗的大柳樹離地五尺來高的地方新貼了一張兩尺見方的榜文。
雖然從遠處看不清榜文的具體內容,然這榜文末尾卻清清楚楚得蓋著老大一個四方的朱砂官印。
楊從循見狀甚為欣喜,心道這胡三果然不曾欺我,眼下這內王村的里正鄉老的確正在張榜懸紅,此次只要能成功降伏縊鬼,自己接下來的盤纏可就算有著落了。
想到這里,楊從循他三步并作兩步,走上前去將榜文細細得讀了,頓時就暗暗咋舌,心道原來這縊鬼竟然是這么一回事!
原來這內王村中有一戶姓王的人家。這家祖上原也是村中一戶中等人家,只是傳到如今這代,這王家卻出了一個敗壞家聲的不肖子弟。
話說那王銓正當盛年,卻終日游手好閑,尤其喜歡和街坊四鄰中的一些無德閑漢一起推牌九耍錢,不肯料理半點營生之事。
這日常一切開銷都要靠妻子韓氏每日辛苦織布紡紗來支應。
那韓氏曾多次苦勸丈夫金盆洗手,也好找個正經營生糊口,只可惜此人已是鬼迷心竅,全然聽不進半句良言,依舊每日外出耍錢,只苦得韓氏在家天天以淚洗面。
有一日王銓又和一幫無賴聚賭,可這天他的手氣實在不佳,剛推了兩把,就將身上的銅錢輸了個干凈。
常言道,賭場無父子,更何況這王銓身邊盡是些在牌桌上認識的不賢之人。
那聚賭的莊家見王銓輸得兩手空空,身上已無半點油水可撈,于是便沖人一使眼色,登時就從旁邊竄過幾個閑漢,不由分說就將王銓一把推出門去。
那聚賭的莊家還隔著門板取笑王銓,聲言隨時歡迎他王大爺再來推牌九,不過下回卻要親眼看見他王大爺的現錢才行。
這王銓憋了一肚子邪火,本想砸門與莊家理論,卻又害怕人家豢養的打手,只能朝地上恨恨得吐了一口唾沫,轉身回家去了。
卻說那王銓一路走一路愁,心說這下該去何方搞些錢來當本再搏,冷不丁就聽到路旁有人聲喚:“王大哥,你這是到哪里去?”
那王銓猛吃了一驚,定睛一看才發現路旁站著一個五短身材,身著深衣的蹊蹺漢子,這漢子手里還提著一只剛剛咽氣的半大母雞,那垂下的雞爪還在一動一動的微微抽搐。
這時就聽那漢子再度開口道:“王大哥,可是不認得小弟我了么?前些年咱們還曾一起去山上掏雀兒咧。”
王銓這時才猛然省起對方的身份,登時就滿臉堆笑得說了一聲:“哎呀,兄弟,怎么是你啊?這些日子不見,可想死哥哥我了!”
原來這個于路喚住王銓的漢子是一個因逃荒而流落在內王村破廟中棲身的孤兒,從來不知父母姓氏名誰,只有一個小名喚作九郎,昔時曾和王銓在一起上樹掏過鳥雀。
后來這個九郎拜了一位偶然過路的乞丐為師,因此學了幾手漂亮的月字門功夫,成了一個鼓上蚤時遷般的人物。
瞧他現在這副手提母雞得意輕笑的樣子,就曉得此人定是剛剛從旁人家里發了一筆利是。
想到這里,王銓心頭猛地一動,連忙滿臉堆笑得沖著九郎打拱道:“唉呀,前面可是九弟么?可想死哥哥我了。不知弟弟能否幫哥哥我一個忙啊?”
那九郎見是昔日玩伴開口求懇,當下也不疑有他,連忙抱拳沖王銓回禮:“哥哥這是說哪里話來,你我自幼相交,哥哥有話但講何妨?”
那王銓見九郎一口應允,自是歡喜不禁,連忙諂笑著湊到九郎跟前小聲言道:“哥哥今日手氣不順,眼下身上已無分文可拿去翻本。
不過哥哥早就瞧準了,我家娘子日間將她賣布所得的三百文錢偷偷放在床頭盛針線的簸籮中。
唯今之計,只求兄弟施展那妙手空空之術,替為兄將那些錢從簸籮中順來。愚兄實是指望靠這些錢來扳本,拜托拜托。”
那九郎聞言默不作聲,用目光上下打量王銓半晌,才遲疑著開口道:“不是做兄弟不肯幫哥哥這忙,可這些錢是嫂嫂最后壓箱底的體己錢,倘若嫂嫂要是因此有個三長兩短,那卻如何是好?”
沒等九郎把話說完,王銓就揮手攔住他的話頭。
“兄弟你多心了,那些錢本就是我家娘子平日里賣布積攢下的;若是錢短少了,我家娘子她再去賣一回布就是了。九弟只管放心,只要哥哥我這回得彩,一定少不了你的好處。”
說罷王銓就再三打拱,嘴里翻來覆去得央求九郎救他一救。
那九郎一見王銓這副做派,心知再難說動他回心轉意,于是嘆了一口氣說:“也罷,姑且看在你我兩人少時交好的份兒上,弟弟就替哥哥走這一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