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個胡三,堂堂一個得道狐仙行事竟也如此掯吝!再說你一只狐貍要這多銀錢作甚?”
“楊聿你這腐儒真是氣炸三爺的心肺!那酸丁你且說,昨日咱倆吃的那只醬雞是不是花錢買來的?
難道今后三爺我看上什么東西就可以連個小銀角子都不放,直接從別人家中白吃白拿么?當日三爺要不是手頭無銀,那只剩了兩天的醬雞哪里輪的著你這酸秀才來買?”
“這……那胡三你也該事先知會楊某一聲,楊某一直以為此行只要賺夠束脩之資即可。
也罷,先前事情是楊某做得差了,胡三你那十兩銀子暫且記載楊某的賬上,大不了這日后再做降妖生意時,楊某那一份不要就是了。”
“呀喝,楊秀才你真是說的輕巧!難不成你還認為這天底下的妖怪都如今天這個青袍縊鬼一般好對付不成?
要不是三爺我從自家祖傳的火靈石上蹭下些末子給你混在艾草里點煙,想困住這個縊鬼哪有那么容易?”
小狐貍氣哼哼得瞪了楊從循一眼,繼續開腔挖苦道:“楊秀才你想降妖不是?此去一千五百里,有座大山名喚小興安嶺,這嶺上住著一只自稱羆處士的老熊精,手下收服了狼精虎豹無數。
聽我爹說,前些年這個羆處士不知為何偷偷只身溜進關內,最后在山西道撞見下山游歷的真武山老道。
一番惡斗之下,三個老道兩殘一傷而羆處士卻毫發未損,大搖大擺得回關外老巢去了。你楊秀才若是有這個能耐,不妨去關外尋那羆處士的晦氣!”
“這……”
“有本事你倒是去啊!”
“哼,我不理你!”
“嘿!哪個稀罕!”
隨著陣陣斗嘴聲漸漸遠去,西垂的紅日在寬闊的官道上斜斜得拉出兩個長長的影子。
雖然嘴上仍是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但走出去沒多遠,小胡三肚子里的火氣就下去了一大半。
“這楊從循確是迂腐了些,但人品真的沒話說。他若是有意想吞三爺我的銀子,先偷偷將銀子藏起,再回來扯個謊,說自己一時不小心丟了掉了,三爺我也拿他沒有脾氣,何必跟我明言是他自己將銀子退了?”
那廂的楊秀才口中雖沒斷了還嘴,卻也在心下暗暗思量:“以胡三他的本事,若真是一嘴饞就去人家里偷嘴,哪個攔能得住他?
方才見他吃東西時那副狼吞虎咽的樣子,可見前兩天給餓的不輕。
然而胡三他即便餓成這個樣子,依舊沒破不可盜取食物的底線,想來也是個心性至誠的。這種仙家如何不值得深入交往一下?”
想到這里,楊秀才扭頭轉向小狐貍的方向,誰知對方恰好也趕在這個節骨眼上,把頭扭了過來。
這四目一對,雙方都是一呆,接著就異口同聲道:“我先說……那你先說……這銀子……嗨!”
只見兩人就像事先串過臺詞似的,接連脫口而出的那兩三句話都與對方一般無二。
到后來,兩人臉上那副故意喬裝出來的賭氣模樣再也扮不下去,一人一狐就這樣雙手抱著肚子蹲在官道兩旁,望著對方哈哈大笑了起來。
這正是,‘酸秀才不知錢貴,小仙狐怎通人情?這廂疼銀眼出火,那邊賭氣腹內焦;鍋內熟鴨竟飛去,竹籃打水一場空。雙面各擰并肩走,口上斗來心下和。’
末了還是小狐貍胡三搶先一步止住大笑:“罷了,三爺我瞅你楊秀才也是個人物,此回是真心想交你這個朋友。
方才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就讓它們統統過去好了,眼下這束脩之資總算到手了,先給楊秀才你尋一家書院攻讀,保住這張秀才告身再說。”
對面的楊從循也是大笑拱手:“如此只好生受,待到楊某尋得書院投身,就即刻修書回家索取盤纏。
從今往后,楊某愿與你胡三兄弟相稱,食必共饌,宿則同眠……別的不敢夸口,這醬雞總管足了你。”
一聽醬雞二字,小狐貍樂得鼻涕冒泡,將頭點得猶如搗蒜一般:“哈哈,如此最好!楊兄,如今天色不早,你我二人快些趕回易城投宿方是正理。”
書說簡短,那楊從循與胡三離了內王村,投官道一路向北急行,終于趕在日落閉城前,回到易縣城內,尋一家客店打火投宿。
是夜無話,等到次日天曉,楊從循特地從店伙處討來清水梳洗凈面,之后又打開書箱,取出一件齊楚些長衫換了。
之后楊從循尋了一間錢鋪子,將昨日得來的銀錁子串開,拿著串來碎銀銅錢,上街沽酒買肉,很快就湊出了一份不錯的束脩。
不得不說,楊秀才他的確在束脩一事上見機極準,這一番操持下來,那降妖得來的二兩銀子不但沒有用盡,居然還余下了不少錢文。
楊從循他又用這些錢從街上的熟肉鋪里給胡三買了些雞翅鴨脖之類的嚼裹。
這下可把小狐仙樂得不輕,用雙爪接過來就是一陣埋頭大啃,接著更是迭聲連夸楊從循他會辦事。
最后楊從循研墨揮毫,龍飛鳳舞得寫了一張大紅拜帖,與胡三一道興沖沖得趕往易縣城東,一處名為觀柳書院的書院投帖拜師。
話說這觀柳書院的山長(院長)姓伍名魁字文彪,乃是乾隆朝五十九年選錄的副貢(未能考取舉人且名次靠前的落榜生,可以和下一屆的歲貢秀才一起考舉人),后入國子監習明經科(師范)。
待明經科期滿后,伍貢生蒙恩回易縣觀柳書院擔任山長訓導一職。
這一日,伍文彪正領著一眾生員在學堂中搖頭晃腦得晨誦,忽聞門房報稱書院門外來了一個姓楊的秀才投帖拜師。
當聽門房說這楊秀才打扮齊楚,這手上提的束脩看上去也頗為豐厚之時,伍山長滿意得點點頭,吩咐門房帶楊秀才書房看茶,轉身命一旁侍立的輔訓塾師繼續領生員晨誦。
之后,伍山長興沖沖得整肅衣冠,來書房與楊從循敘禮相見。
誰知伍山長這一去,正引出無數變故,有分教:師生反目,際會竟成冤孽;秀才失意,命蹇難望出身。
預知后事如何,須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