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投胎做人’四字一出口,頓時驚醒了徘徊在癲狂邊緣的王士廷,只聽那縊鬼無比驚喜得開口問道:“大,大仙?你莫不是誆我?像我如今這副模樣還有投胎轉世這一天么?”
只見小狐貍他十分篤定得點頭道:“千真萬確!只因你先前僅是現行嚇人,這雙手未曾沾染上殺孽,自然就不受那殺生肇孽永墮沉淪苦海的業報,只要能尋一個有法力得替你超度一番,就能再投輪回。”
說到這里,小狐貍晃了晃他那條大紅狐貍尾巴,沖王士廷咧嘴一笑。
“依三爺的意思,你我不妨做一個交易。只要你能給我胡三做上三年的白工,我就替你尋一位有道行的法師超度,讓你能投胎轉世,不再受困于這根小小的寄魂木如何?”
“如真能得脫苦海,莫說是三年,就是四年五年,士廷也依得上仙!”
耳聽王士廷親口答允,小仙狐立時就探右爪往紅圈中一抓,將那根焦黑的寄魂木抄在手中。
只見胡三他一皺眉頭,將左爪伸入口中狠狠一咬,隨著“哎呦”一聲,將爪尖傷口處流出的一滴鮮血點在了寄魂木的上面!
“那好,從今往后,你王士廷就跟我胡三混了。今后你就是我胡三的眼睛,今后若再碰上什么龍潭虎穴,一律都由你去打頭陣。”
“……!!啟稟上仙,小,小人怕!”
“怕個什么,反正你都已經死了,那些豺狼虎豹就算再兇也奈何不得你。丑話說在前面,你要是不肯,三爺我可找別人了啊。”
“這……哎,也只好如此了。小人只求上仙您千萬信守承諾,將來一定要尋法師替小人超度啊。”
“知道了,胡三爺一向言而有信,你只管放心就是。”
“是,小人先謝過上仙。”
說完那王士廷拱手沖胡三拜了兩拜,接著就將身一晃,化成一股青煙,再度鉆入胡三手中的寄魂木。
只見小胡三無比興奮得將手里的寄魂木往天上一拋:“好耶,現在我胡三也可以插眼了。這下終于可以在打野時開開心心得種蘑菇而不擔心被人反抓嘍!”
嗯?貌似有什么奇怪的東西混進來了?行吧,反正都一個意思,這樣說也沒差啦。
書說簡短,閑言少敘。
話說楊從循握筆揮毫,只消片刻功夫就將托人回家索取盤纏的書信寫就,之后將錢囊中所剩的三百來文全部拿出,又在人前賠了無數小心,終于在書院的火工雜役當中,找到一個愿意替他回家走上一遭的仆役。
此人原本是附近一個駕車給書院送燒柴的車把式,家中養著一匹拉車送柴可充腳力的健騾。
這人早些年間曾與人合伙走南闖北的販貨,也曾到過不少地方,只是后來有一單生意做得不順,為此還賠上不少本錢,鬧得再也不能販貨,只能靠給人駕車送柴為生。
他見楊從循言辭懇切,再加上昔日也曾去過楊家所居的縣城,路途甚是熟絡,心中不免就有些意動。
待這人于心中盤算片刻,覺得以自家騎騾的腳程,不出五日既能趕到楊家,就算楊家給不出多少賞錢,有這三百文打底也不算太虧,這才點頭接下楊從循手中的錢囊。
“也罷,小的這就替秀才你走這一遭。不過秀才你莫要瞞我,此信如能平安送到,當真能有五兩紋銀的犒賞?”
嗯,看來楊秀才他為了能盡早從家中要來盤纏,當真許是下了重賞。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暫且將不斷沖車把式賭咒發誓的楊秀才撇在一邊,話說此刻,數百里外的楊家可出了大事!
原因其實無他,只因楊秀才他這離家一走,就是十來日沒有消息傳回。
那楊父一算日子,覺得兒子手中的二兩銀子早在七八天前就該告罄,卻為何直到此刻仍未有消息傳回?
難道兒子在路上不慎露富,被歹人暗害了性命?
不能夠啊!攏共才二兩銀子算什么露富啊?到底是為啥呢?真是奇哉怪也!
在楊父想來,兒子就算看不中本縣的書院,也該先去附近臨縣挨個轉上一遍——若是北鄰不中意,就再去東邊試試運氣。
這樣不但可以多轉幾處書院,還不用走的太遠。
就算到最后耗盡了腰間的盤纏,反正一直是在鄰縣兜兜轉轉,這離家的距離都不遠,豁出去餓上一天兩頓,也就趕回家了。
這就看出慣走商路的生意人和頭回出門的呆秀才之間的區別了。
楊從循他就為了同窗無意間那句‘易縣出得好墨’,就一頭奔著北邊扎了過去,全然不顧懷中的盤纏完全不夠撐到自己回返,頗有些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味道。
話說楊父在家越等越是不安,一狠心就將手底下下幾個得力的伙計全都遣去相鄰府縣尋找兒子的下落。
然而又是兩日過去,幾個伙計紛紛回稟說并未在當地見到楊公子的下落。
這下楊父可真動了火氣,深恨自己當日誤聽許氏的讒言,明知兒子頭回出門,卻只給了二兩盤纏,眼下兒子生死不知,這可如何是好?
那楊父是越想越氣,最后一跺腳,轉身去尋那許氏,當面呵斥其為婦不賢,怎可因妒忌而將楊家長子趕出門外。
那許氏自打生下兩子一女,一向在后宅頤指氣使慣了,幾時受過這等叱喝?
這下許氏登時就發作起來,與楊父不依不饒得吵了起來。
正當楊家后宅雞飛狗跳鬧成一團時,一個外房管事突然急急火火得舉著一封信沖進后宅,一見楊父就連聲大呼:“給老爺道喜,有大少爺的消息了!”
話說那一日楊秀才他爹一接到楊聿的書信,登時就喜出望外,再也顧不上與許氏口角,連忙命管事速去賬房支取銀兩,隨自己前去重謝這個前來報信的車把式。
接著楊父又著人尋來一個曾到過易縣,名喚楊四兒的可靠伙計,囑咐他即刻騎快馬,懷揣二十兩散碎銀子并二百兩銀票,送去給楊聿當盤纏。
之后楊父是如何酬謝那個書院車夫暫且放在一邊不提,單說那楊四兒自打離開楊家,先在官道上認準路頭,之后快馬加鞭,沿著官道一路向北,直奔易縣方向而去,未出兩日便已趕到河北地界。
那一日,楊四兒正催馬疾行,突然就覺得一陣尿急。
他見官道上前后數里皆無行人,也懶得再尋樹拴馬,當下就摘鐙下馬,信手將馬韁繩抄在手中,單手解腰脫褲,站在路邊就要放水。
也是合當有事。
就在此時,官道上忽然吹過一陣疾風,楊四兒只覺得面前齊膝深的荒草隨著風往兩邊一分,現出一個顏色黑褐古舊,壇口還翻扣著一只土瓷海碗的陶甕!
這楊四兒素來膽大,乍一見古甕也不如何害怕,一時頑鬧心起,竟挺著胯,用尿水去泚那陶甕。
卻說那楊四兒一邊尿一邊得意洋洋得問道:“味道如何,可佳乎?”
這時,就聽那陶甕中突然響起一陣嗡嗡得悶響,就像有人正躲在那甕中悶聲回答:“味不佳,甚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