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講,新死的鬼魂都要在自己的墳墓里老老實實的得待到尾七之日,將尸首腐朽時產生的陰氣全都吸納一空,做足了上路登程的準備后,才會離開墳墓,最后再到自己生前最熟悉的地方挨個轉一轉,也好徹底與生前的一切做一個了斷,這就是所謂的“回魂”。
之后新死的鬼魂就能心無掛礙得跟著勾魂鬼差去地府投胎,可問題是那些新死的鬼魂未見得個個都是安分的主兒,特別是那些生前懷怨死不瞑目的那種。
聽胡三說,但凡是這種懷著怨氣的鬼魂,一旦在墳墓將自家的魂魄滋養到可以離開墳墓自由行動的時候,就會迫不及待從墳墓里沖出,找記憶里那些冤家對頭報仇。
實際上,從頭七到尾七,這一個半月里的任何一個時間,逝者都有可能會回魂。
只不過那些心愿未了的鬼魂,其回魂時間會大大提前,而且這亡魂回魂的時間越早,就越有可能變成害人性命的兇鬼!
正是為此,有些地方一定要將逝者的尸體在外間停足七天,才會將尸體盛殮下葬。
而且在頭七這天晚上還要專門安排懂得一些驅鬼鎮尸門道的能人為逝者守夜,怕得就是逝者死不瞑目回魂起尸。
“我曾聽爹爹說起過,這死者只要不下葬,尸首腐朽時產生的陰氣就會很快流失,起不到滋養魂魄的作用。
靜官他既是懷恨而逝,又是死后當日即被老班主找人給埋在亂葬崗之上。這股怨氣與陰氣匯在一起,才引來了妄圖借陰煉邪的兔精。
雖然上回那只大兔子賣給胡天保小賺了一筆,但回頭要是再引來什么惹不起的妖精,那可就不妙了。
所以我就用滿身都是陰氣的應聲蟲把靜官的鬼魂從墳墓里引了出來,裝進寄魂木和王士廷住一起當鄰居去了。有我胡三在這里鎮著,他倆翻不起什么浪花來。
按照胡三的說法,這超度是絕不可能超度的,因為他胡三爺壓根就不懂什么超度怨魂之法。
然而那地府里的閻王判官可不在乎一個鬼魂是不是怨魂:“哪個管你是不是死不瞑目,既然到了地府,那就給本王老實呆著聽候處理,不然就送你去油鍋地獄里洗個熱油澡!”
所以今后胡三只要好生揣著這根裝有寄魂木的竹管,等到夜里外出玩耍時,碰見那結伴外出勾魂的黑白無常就上前攔住,然后再將靜官和王士廷的鬼魂從寄魂木里趕出來交給勾魂鬼差就萬事大吉,之后的事情自有地府來負責。
其實所謂的超度就是讓鬼魂放下那個令其羈留世間的執念,主動去找勾魂鬼差投胎,只要這個怨氣執念不解,懷怨鬼魂就會一門心思得去找冤家報仇,絕不會主動上路登程的。
“其實那些風水先生一定要超度怨魂的根本原因就是他們和勾魂的黑白無常沒有交情……當然了,他們也不想有什么交情。若不消解鬼魂身上的怨氣,就無法令其主動去找勾魂鬼差。
而我胡三就不同了,我們赤煙洞有好幾個親戚在地府兼差當走陰人,兩下里人頭情面都有,所以……”
胡三他正在用小爪子拍著自己胸脯吹噓他胡三爺在地府人情熟絡,冷不防那個一直在旁邊乖乖靜聽的楊從循突然開口打斷。
“不對啊,我記得之前胡三你可跟我說你是因為湊不齊請法師作法超度的人事才一直沒有送王士廷去投胎,怎么你現在又說送他和靜官投胎是小菜一碟?”
被楊從循戳穿底細的小胡三臉上頓時就是一陣青黃交替:“嗯?湊不齊人事這話是我胡三說的么?好像還真是……哥哥你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再說了,和勾魂鬼差有交情的畢竟是我家的親戚而不是我,因此就得打著他們旗號去給鬼差送魂,將來我胡三回家后,也得帶點人事給他們才交代得過去不是?所以,這個哥哥你懂得,嘿嘿。”
小狐貍剛支支吾吾得替自己辯解了幾句,那廂的楊從循一下子就跳了起來。
“住口!好你個毛團,這些日子枉我處心積慮得籌措超度王士廷的人事,孰料你卻將我瞞得好慘!毛團你且說,到底還有多少事情瞞著俺?!”
“嗯……沒有了,真沒有了。哥哥,這醬雞都快涼了,咱們還是趁熱吃吧?”
說著小狐貍將竹管橫過來銜在口中,兩只爪子疊在一起,一臉諂笑得沖著楊從循不住得作揖打拱。
見胡三他如此憊懶,楊從循一下給氣樂了:“算了,沒來由置這般閑氣作甚?說了半天我也餓了,快些趁熱填填肚子也好。”
說罷,楊從循他再度沖著那個如蒙大赦,正伸爪拆解醬雞外層荷葉包裹搖頭道:“你胡三的面皮真是比后院馬鞍上那塊牛皮還厚!
不過咱們丑話說在前面,只要吃了桌上這兩只醬雞,我就當你胡三點頭應承超度靜官他們兩個,屆時你胡三莫要再與我推三阻四,可記得了?”
說完,楊從循沖著一旁的楊四招手:“四哥你也過來一同吃。”
剛吃了兩口醬雞,楊從循就眉飛色舞得沖著胡三和楊四顯擺。
“你們都曉得么?孫益亨他今天下午給我講了一個十分有趣的故事,有一個姓劉的員外居然到他家的壽材鋪給三只狐貍精各捐了一個冥差!”
誰知楊從循話音剛落,對面的胡三突然“哎呦”一聲怪叫,將嘴里含著的肉末噴了楊從循一臉:“那三個狐貍精該不會是叫阿黃、大紅和白額眼兒?”
“正是,可胡三你怎會……等等,三爺?!哎呀,原來你就是那個在閣樓上戲耍玄通老道的三爺!世上竟會有如此巧的事情?”
“其實還有更巧的,那個幫劉員外他爹一個大忙的胡老頭,就是我爹赤背狡狐。”
原來這世事離合皆脫不開一個巧字。
聽胡三說,當年他爹赤背狡狐離家游歷江湖之時,來得正是這直隸地界。
有一日,那赤背狡狐趕路累了,就趁著天色將晚之際,在附近尋了一處荒廢許久,連屋頂都漏了天的土地廟進去歇腳。
卻說那赤背狡狐剛在土地廟正位上那尊朽爛無頭的神像腹內尋了一塊干凈些的地方躺下,還沒等闔眼就聽見外廂木門“吱呀”一響,接著就有人哀聲嘆氣得走了進來。
赤背狡狐心說,這人居然敢夜宿野外無人荒廟,膽子真的好大。
于是他就起了一絲好奇之心,將眼珠湊到神像肚腹處裂開的一條縫隙上,悄悄向外觀瞧。
只見一個滿臉愁容的中年男子正盤腿坐在神龕前,舉起衣袖不停得抹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