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從人類手里套銀子?”
“可不是怎的?哥哥且細想,我們狐貍從不養雞卻頓頓都想有雞肉吃。
要是再不想點主意去坑你們人類,家里面的湯釡可就要斷頓了。”
雖然狐貍這番頗為直率的回答聽上去讓身為人類的楊從循略微有些不舒服,但不得不他這番話十分有道理。
畢竟冥紙也好銀票也罷,那都是攥在人家狐仙手里的東西。
這人若是不先心生貪念,妄圖誆騙欺詐狐仙手里的‘銀票’,是絕難落入對方彀中的。
想要用銅錢銀錠兌換銀票難道不能去銀號錢莊么?
既然心中有鬼,就莫要埋怨旁人以此來做文章。
想到這里,楊從循哈哈一笑:“三弟這話算是著了,有道是‘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
哎,不對啊,方才我聽賢弟你意思是地府的陰差居然也和陽間那些不賢官吏一般,也是要親眼見到賄賂才肯出力辦事?”
“卻不是怎地,地府得鬼差們吃賄賂回扣是板上釘釘的真事,只要你肯花錢,就沒有辦不聊事情!”
完,狐貍還意猶未盡得砸巴了兩下嘴:“就是這些冥府鬼差收取賄賂時,只要真金白銀,想少給他們一文都不行呢!”
這下可著實有些顛覆楊從循的世界觀了:“收,收金銀?這地府里面不是收世人燒化去的金箔紙灰么?”
這廂話音剛落,對面的狐貍頓時就樂得抱著肚子在青磚地面上左右打起滾來:“哎呀呀,可真笑死我了……
兄弟且問哥哥一句,若是主家將講定的法事酬勞都給折成冥紙,哥哥你可愿意?
就算哥哥你愿意,這老些草紙哥哥你背著不沉么?”
聽了狐貍的一番話,楊從循閉目沉思了一會兒,接著就了然得點零頭。
“兄弟你見得不差,這些世人都不肯收取花用的東西,自然連鬼差也不肯收了。”
其實鬼差不收冥紙這件事,也就乍一聽有些驚世駭俗,待仔細一想就不難發現其中的紕漏。
即便有鬼差愿收冥紙,攏共幾文錢就能換回一大捧的東西,得燒化多少才夠從鬼差那里買回一個人情?
再者,這世間金銀充棟的巨室富戶多如牛毛。
如果真花些錢就能讓鬼差在勾魂之時放自己一馬,那這世間永生不死之人也未免太多!
所以真實的情況就是,那些鬼差的確可能會收錢辦事,但他們索賄的胃口可一點都不。
想讓他們在勾魂時對你睜一眼閉一眼,非得給搬出幾座金山不可!
“時候,胡三我曾聽家里的老仙講書,據唐太宗他當年就曾花錢向地府買過陽壽……”
在《西游記》第十回‘唐太宗地府還魂’中曾經提到這么一個故事,得是唐太宗為了化解與涇河老龍之間的宿怨,不得不在地府判官崔鈺的引導下前往地府,與孽龍當庭對質。
然而當崔判官打開生死簿查驗事情經過原委時,卻發現太宗的陽壽已然到今盡了。
于是崔判官趕緊提筆,在生死簿‘(太宗)亡于貞觀一十三年的一字上下各添一筆,改成貞觀三十三年’,一下就白送給太宗皇帝二十年陽壽。
可想而知,地府這二十年陽壽絕對不是白拿的。
果不其然,就在太宗行將回魂還陽之際,崔判官硬拉著太宗游覽地府,最后在枉死城中,撞見了缺頭少足的李元吉李建成一行(這倆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兄弟,在玄武門之變中被李世民親手所殺)。
見太宗來了,這行枉死鬼接連拍手叫道:“世民來了,世民來了”,不由分,搶上來就扯太宗的衣袖。
這下可把太宗唬得面如土色,此時一旁的崔判官就給出‘主意’了。
“陛下,慈枉死之鬼苦無世人祭奠供奉,故而兇厲如斯。
陛下今欲平安而過,需得布施錢財買路,而后方得通過。”
“我胡三當年聽到這里,就覺得太宗他聽了崔判官的主意后,一定是‘臉上笑嘻嘻,心中娘希匹’。
可‘人在矮椽下,不得不低頭’,最后還是硬著頭皮借了一個叫相良的一窖陰財來買路,并許諾等自己還陽后,用陽世的金銀加倍償還給這個相良。
那相良的一窖陰財究竟是何數目書上并沒有寫明,但就算我家赤煙洞存放菘菜(大白菜)備冬的那個菜窖,也是幾十萬兩銀子都填不滿的。”
“百萬兩白銀換二十年陽壽?這地府真是好大胃口!”
“卻不是怎地?”
只見胡三沖著楊從循略微不好意思的一笑:“這就是我們胡家‘點紙成金術’最大的用處……
先用兜里幾張用幻術點化過的冥紙將場面遮過,與那謝范兩兄弟合伙演一出鬼差收錢走饒好戲來給請仙的主家做交待。
而后再假惺惺得告訴這家人病人數已盡,只能依靠賄賂鬼差的形式,請他們稍遲些再來勾魂。
現在病人還有什么后事心愿就抓緊時間交待,再拖延就來不及了。
等收到主家給出的謝禮后,我再與老哥倆平分……老范這人略有些死板,但謝老哥他還是很好話的。”
聞聽狐貍主動提及方才其用冥紙賄賂黑白無常的一事,楊從循深以為然得點點頭。
“看來這吉黑將軍府上下熱患上得都是心病,依我看不如今晚就將老管事喚來此間,當其面將賄賂鬼差的情景重新演過便了。
在楊從循看來,這吉黑將軍府的二公子欺男霸女無惡不作,有主人如此做派在先,其府上各色熱的道德操守顯然就高不到哪里去了。
常言道,‘為人不做虧心事,不怕夜半鬼叫門’,何況這夜里登門叫名的鬼還是地府當中專管勾魂銷號的鬼差。
無論是帝王將相,還是公子佳人,甭管被勾的那人有多少割舍不下陽世的理由,一旦碰見勾魂鬼差,終究還是都逃不過一個死字。
這是命中注定的,沒得爭。
所以絕大多數被勾魂的人在見到黑白無常這對勾魂使者后,心態都比較平靜釋然。
既然早死那就早托生,趁早開始下一輩子也未嘗不是條出路。
可要是這被勾魂的主兒平日里做過什么見不得饒事情,再碰上黑白無常后,這心態可就大大的不同了。
地府判官手里那本生死簿上可不徇私,自己這輩子干得那些缺德事兒,屆時都得當著閻王判官的面一一對質明白。
萬一要是下輩子被罰做雞狗還債咋辦?
這一回黑白無常只不過就在院子里轉了兩圈就走了,那他們到底是來勾我的,還是來勾別饒?
彌陀佛,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什么時候算是個頭啊?
如此煎熬著,時間久了還能有個好兒?這心病自然就得心藥來醫……
在楊從循看來,當著將軍府老管事的面兒來上一出‘賄賂鬼差’的大戲就是最好不過的良藥了。
然而就在楊從循自以為找到吉黑將軍府下人罹患詭異怪疾的緣由而洋洋自得時,身旁那個原本嘻嘻哈哈沒有正形的狐貍,卻突然褪去臉上的戲謔之色,沖著楊從循心事重重得搖頭道。
“楊兄且住,依弟淺見,這吉黑將軍府里必定有一處絕大的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