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聽得林后那漢子道出一句‘好找’,李昶心內頓時就“咯噔”一聲,用手一扶身旁那棵黑松,就想站起身來迎敵。
什么?李昶他剛方便完沒擦屁股?
這位看官,您這關注點真是與眾不同,不過在李昶看來,一個人如果沒有腦袋,似乎也不需要再在乎什么臉面了。
閑言且住。
話說李昶他剛用勁一挺腰,登時就覺得腦袋里好一陣天旋地轉,這手腳也和灌了鉛似的,動彈一下都難。
李昶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方才那陣突如其來的腹痛,似乎也不僅是普通腹痛那么簡單。
還沒等李昶想明白原委,松樹后呼啦一下擁出來四五個拿刀持槍,還將上半身那件滿是油膩的臟棉袍半脫下來,再將一對袖子反過來系在腰間的粗野漢子。
為首的是一個長著一對三角眼的漢子,這人一看李昶一手扶著松樹,另一只手還提著半掛在大腿上的褲腰,正呲牙咧嘴地跟自己較勁,嘴里登時就戲謔地吹了一聲口哨。
“李大當家的,不用跟咱幾個客氣,您先蹲著方便您的。”
說罷,這人屈起兩根手指塞到嘴里,沖著遠處唿哨一聲:“大點子得著了!都押過這邊來!”
過不多時,陸陸續續有與先前調侃李昶這人一般打扮的粗野漢子呼喝踢打著,將李昶幾個手下和董天放(董員外)推推搡搡地趕了過來。
一見幾個手下全是一副走路腿肚子轉筋的模樣,李昶頓時心中一沉:看來自己這回終究還是著了別人的道兒,這干糧水袋竟然被人不知不覺地動了手腳。
直到此時,李昶仍沒有懷疑到是李簜暗中動了手腳。
不得不說,李簜他這人倒也真有幾分智謀:一旦李昶一行被人半路埋伏,劫去那根價值上萬的畢方尾羽,肯定有人會疑心十幾個人為啥能同時鬧起肚子,繼而懷疑是李簜準備的干糧有問題。
為了徹底洗脫自己的嫌疑,李簜特地從家中油坊里拿出三十斤好油,還央求左鄰右舍的妯娌女眷一同起個大早,熱熱鬧鬧地炸馃子炒面……既給李昶幾人準備行糧,順道也讓村里人跟著一道開開油葷。
(炒面可長時間保存,抗美援朝時,我軍還吃這種軍糧)
在那個年月,尋常人家一個月也聞不見幾回油腥。
于是整個李家村都被李簜的大手筆驚動:女人起鍋炒糧,男人擼袖和面,就連半大孩子都湊到一旁,嘻嘻哈哈地跟著劈柴燒火,好央求李簜請其吃一回油飯。
屆時要是有人懷疑俺李簜在飲食中做了什么手腳,那就問問那些吃了油飯的鄉親們有什么不適吧!
李簜的高明之處,就是他將迷藥與瀉藥分別下在李昶等人的干糧與水袋之中:炒面里只有少量迷藥,水袋里才是大劑量的瀉藥!
既然李簜擺明要請大家一頓油飯,那大家伙也別客氣,趕緊甩開腮幫子,可勁兒造!
為了不耽誤李昶幾人的行程,大家都是半夜三四更就起來燒火做飯。
等忙活一個多時辰之后,這些人又飽飽地塞了一肚子油飯,正是打哈欠犯困的時候,于是就撩開被蓋,上床睡回籠覺去了。
等睡飽起來,那點兒迷藥的勁兒早就過去了……就算真有人覺得稍微有些頭暈不適,他也不會主動對外人去說,生怕別人嘲笑他沒出息,逮著不花錢的油飯就死命地吃。
李簜的殺手锏其實是下在水袋之中瀉藥……有幾個人在大泄一通之后不覺得天旋地轉的?
屆時迷藥的藥勁兒,會在瀉藥的效果下,成百上千倍的釋放出來!
至于是否有人懷疑李簜準備的水袋有問題,這點也被李簜使計繞開了……他給李昶幾個準備的水袋是空的。
這時因為在李家村村外的黑松林里有一眼活泉,這也是村內沒有水井的李家村村民日常汲水之處。
李昶一行必須半路繞過去,將渴了半夜的馬匹飲飽,才能繼續登程上路,屆時正好用新鮮的泉水灌滿水袋。
泉水自然是沒有問題的,李簜下藥的地方其實是水袋的塞子!
這個軟木削成的瓶塞已經被李簜事先鉆空,待灌進大量瀉藥之后,又用濃稠的米漿封住了鉆孔。
只要不翻過來仔細查看,細如線香一般的鉆孔一點也不引人注意。
即便有人用這個水袋去打水飲用也無妨,瓶塞中的瀉藥已經被重新干結的米漿堵住,并不會落入水袋之中……只要別將水灌得太滿,不溶掉封孔的米漿就萬事大吉。
然而一旦將水袋灌滿(李昶一行的下一個汲水點很遠),而這水袋又系在馬背上反復顛簸。
瓶塞中的迷藥就會在水流上下沖刷下,一點一點進入水袋之中,那時可就大事不妙了!
話說那一日,李昶一行先被兩個不明來路的走山客半道給了一個下馬威,緊接著又被樹后埋伏的牯牛寨土匪前后合圍包了餃子。
這要是還看不出是自己這邊出了奸細,主動將大伙的行蹤走漏出去,那就白長這顆腦袋了。
可是,這個內奸到底是誰呢?
就在李昶幾人互相大眼瞪小眼的時候,那伙將皮襖系在腰間的土匪已經從幾人的包袱中搜到了他們此行的目標,那根封在銅管之中的畢方尾羽。
見東西到手,先前那個調侃李昶的土匪頓時就嬉皮笑臉地湊了過來:“兄弟幾個多有得罪!咱也是受人指派,沒必要彼此多生過節。這就別過,保重!”
說罷,這人回身沖著身后一個生有絡腮胡子的土匪一努嘴:“大個陳,你去給董老板寬寬手兒,等咱幾個離開后也好讓他給李大當家他們松綁。”
然而此人無意間一句話,一下子讓李昶等人的矛頭全都集中到董員外身上。
見那絡腮胡的土匪真個上前給董員外松綁,李昶幾人頓時就扭頭怒斥:“董天放,原來是你這個狗娘養的東西吃里扒外!”
說起來,董天放是真的冤枉,他雖然沒有對李昶等人吐露畢方尾羽的實價,但牯牛寨這伙人真不是他招來的。
這個領頭的土匪是李簜原來的副手,也是在李簜一家成功打入李家村之后,暫時領導牯牛寨的帶頭人,自然事先從李簜那里得知,董家商隊的董員外也在這一行人當中。
他先前雖和董員外并未謀面,但從一幫天天風餐露宿的獵戶當中認出一個在家知道惜福保養的商賈員外卻不是什么難事。
其實他也是想跟董天放示好……李昶這回弄丟了價值上萬的畢方尾羽,回到李家村后肯定無法跟那些死傷了男人的獵戶遺孀交待,一定會引咎去位。
一旦李簜頂替李昶成為李家村下一任里正,大家還是要接著和董家商隊打交道,此時能照拂就照拂,總歸沒有壞處。
然而這位二當家卻不知道李昶一行已經提前被兩個走山客‘照拂’過了,還在人家手里折損了兩三個人手,正是一肚子邪火沒處發泄的時候。
這下,就連李昶都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珠逼問董天放:“姓董的,這些年你從我李家村也賺取不少油水,為何還要背地里行這等陰微勾當?”
這卻讓董天放怎么回答?
見對面的董天放支支吾吾地說不清楚,一個離他較近的獵戶登時用雙腿在地下一蹬,整個人順勢就撲在其身上:“董賊,你還我哥哥命來!”
一見董天放被那獵戶咬地連連慘叫,牯牛寨二當家頓時就亂了手腳,忙不迭地沖上去拉架:“哎,這怎么話說的。咱接得不是董家下的簽子……啊!!”
然而這人剛把董天放身上的獵戶扯開,突然就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只見董天放舉著一把滿是鮮血的匕首,一把推開已經沒有氣息的牯牛寨二當家,從地上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沖著已經目瞪口呆的李昶幾人癲狂大呼:“這便如何?李昶你這回可信得董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