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發現那些一路蹤在自己背后的尾巴越來越多之后,一向心高氣傲的徐敘征終于意識到問題棘手了。
雖然徐敘征有一身獨步天下的輕功,可以在追兵眾目睽睽之下逃之夭夭,但他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
給羆處士專門定制的五根引雷桿此時仍在鐵匠鋪中日夜趕工,并且這幾個鐵桿內部的機關孔竅比起外在花紋雕飾更要復雜。
尤其是那根插在頭顱上方的‘椒圖’,不但要求鐵桿內部中空,還得往空槽中灌進融化的蠟油,直到整個空腔都被蠟油嚴嚴實實得填滿才行。
徐敘征可以不理會身后尾隨的粘桿拜唐,但鐵匠鋪里揮錘打鐵的工匠一定惹不起這些朝廷密探!
一旦徐敘征曾在鐵匠鋪留圖描樣的事情被粘桿拜唐們發現,那五根引雷鐵桿就永遠不可能完工了!
沒有引雷鐵桿就無法布設‘五龍引雷陣’,這下如何是好?
好在徐敘征是前朝錦衣衛,勉強算是這些粘桿拜唐的前輩同行……對朝廷密探面對問題時思考方式,前者心知肚明。
于是,徐敘征故意放慢腳步,在盛京城里東搖西晃了大半個時辰,直到身后緊緊地跟上十來個粘桿拜唐之后,才猛然一個發力急奔,奮力沖進一條車馬胡同。
在沿著胡同跑了兩三十丈后,徐敘征縱身一躍,雙腳在青磚墻壁上輕輕一點,借力往半空中又一躥,就這樣輕飄飄地翻進一戶早就相中高門大戶的后院。
整件事巧就巧在這里,被徐敘征選做目標的,正是一戶爵稱超品武勛王的關外王爺府!
一見徐敘征果真如料想中那般竄進一戶王府,幾個一路追得氣喘吁吁的粘桿拜唐頓時喜出望外。
那個負責帶隊的侍衛頭子不待氣息喘勻,就大聲命令幾名手下趕緊向空中發射煙火訊號,讓散布全城的粘桿拜唐們全部趕來支援。
于是,整整兩百名粘桿拜唐將這座武勛王府團團圍住。
如此一來,可就驚動了正在王府書房內觀書的舒穆祿老王爺。
當得知外面重重包圍王府的居然是隸屬粘桿處的拜唐們,舒穆祿老王爺頓時又驚又怒得吹起了花白胡子。
怒的自然是外邊那些粘桿拜唐絲毫沒有將自己這個超品武勛王放在眼里。
“老子祖上當年給大清立下汗馬功勞;為了酬功,太祖爺御口親封的武勛王!你們這幫毛都沒長齊的兔崽子也敢在本王面前放肆?”
而驚的,就是這些粘桿拜唐隸屬的粘桿處!
在雍正朝,人家可是有‘血滴子’這樣的兇名在外,不知暗中悄悄取下多少雍正爺政敵的項上人頭!
“現在這群兔崽子居然敢堂而皇之地包圍王府,難道……”
有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雖然恨不能將王府周圍那些粘桿拜唐咬碎骨頭吞下肚去,卻不能和粘桿處立時撕破面皮。
舒穆祿老王爺思慮再三,終究還是決定低頭服軟,揮手示意管家開門延請為首的侍衛頭子進王府敘話
誰知那侍衛頭子見了王爺卻不照滿人的習俗跪地請安問禮,居然只是隨隨便便一拱手,就趾高氣揚地命令后者趕緊交出窩藏在府內的易妖術士:“在下滿洲老姓烏嚕古,眼下還有要緊公務在身,就不和王爺您敘這些虛禮了。我勸王爺您還是趕緊將那妖人交出來,不然這利用妖術蠱害皇帝的罪名,諒你一個小小王爺吃罪不起!”
這下可把老王爺氣了個七竅生煙,登時就將手中端著的茶碗,“咣”得一下摔在桌上:“他奶奶地,真是反了天了!我舒穆祿家祖上替太祖爺開疆拓土,最后血灑疆場馬革裹尸,對皇家這份忠心可昭日月!你們幾個兔崽子居然敢把蠱害皇帝的屎盆子往本王的腦袋上扣?走走走,咱們到京城圣駕前打這官司!”
然而就在老王爺用手指著對面那個侍衛頭子的鼻子咆哮喝罵之時,從身背后卻傳來幾個中年婆子撕心裂肺得哭嚎:“哎呦,我的老爺,可不得了了,咱府里怕是進了采花的淫賊!方才大格格在后面寬衣入浴,這人剛跨進浴桶,就有一個皂衣男子破窗闖進閨房,不但將格格的身子看了個遍,居然還喪心病狂地要對格格動手動腳……我的老爺啊,你快瞧瞧去吧!大格格她面皮薄,現在正在房里鬧著上吊尋死呢!”
一聽自家后院不但進了采花賊,居然還將姑娘家的清白身子看去了,老王爺頓時就覺得全身的鮮血一下子涌到頭頂,轉身就往后院沖去:“護院武師都是死人么?抓到采花賊人沒有?管家,你去告訴刁五這伙奴才,今天太陽落山之前,老爺我要看見這采花賊人的腦袋!不然就讓這伙廢物的腦袋統統搬家!”
誰知王爺剛跑出去兩步,這衣袖就被快步趕上的管家扯住。
見王爺怒氣沖沖地回頭,這名王府管事趕緊湊到王爺跟前,以手附耳低聲言語起來。
只見王爺先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接著就扭頭沖著那個已經汗如雨下的烏嚕古(侍衛頭子)陰惻惻地一笑:“大人方才不是讓本王趕緊交出這易妖之人?卻是巧了,本王現在也想立時尋到此人……你們這幫廢物點心到底是怎么辦得差?幾百人盯一個,居然也能被其跑進本王的府邸滋事?沒眼力見的東西!還不趕快滾去給本王抓人?要是被這妖人逃了,咱們就去陛下面前仔細掰扯,滾!”
就見烏嚕古的臉上猶如走馬燈一般青白交替變色,最后慘白著一張臉面朝老王爺‘噗通’一聲跪倒:“奴才辦事不力,罰奴才自家掌嘴五十,奴才這就滾。”
說罷,烏嚕古咬著牙往地上一躺,整個人如同懶驢滾草般骨碌骨碌地滾了出去……真的‘滾’了出去。
暫且將老王爺是如何哭天抹淚地安撫那個意圖尋死的大格格放在一邊,單說這烏嚕古‘滾’出王府大門之后,連身上粘的土灰都來不及撲打,就扯著嗓子沖門口那些目瞪口呆的手下大喊:“一個個還愣在這里干啥?咱追的那個點子是個采花賊,還不趕緊去城里其它高門大戶附近盯梢,真等那淫賊做出事來么?”
其實烏嚕古自己也猜到徐敘征故意進王府‘非禮’,多半是在替自己洗脫‘易妖’的嫌疑,但問題是烏嚕古并不敢用自己腦袋賭這一把。
這回尋短見的大格格被人救下了還可以指望大事化小,要是下回別家的小格格真因為被采花淫賊羞辱自盡,那家當家的王爺一定會扯著自己進京告御狀。
屆時皇帝一準會好言安撫這家王爺,同時砍下烏嚕古的腦袋幫王爺消氣!
“我的爺,盛京城內那么多家院子,想找什么樣的姑娘找不到,非得去招惹舒穆祿家那個四十都沒嫁出去的黃臉姑婆?您這口兒也太重了!”
望著慌張四散手下,已滾得渾身青紫的烏嚕古終于松了一口氣,連面子也不顧了,就這樣攤開四肢,仰面倒在王府門口小聲腹誹起來。
他怎么也不會想到,方才跑去‘非禮’的徐敘征其實并未走遠,眼下正好端端地藏在格格秀房的床下閉目調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