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一片昏暗的空間,氣息陰冷,一束蒼白的光從上方的圓孔落下來,地面上留下一圈如白玉般的光芒。
江朽盤坐在光芒里,雙手搭在膝蓋上,靜靜的看著前方的黑暗中。
就在不久前,江朽從霧瘴密林的大地裂縫中墜落,然后穿過頭頂的圓孔掉了下來,但他并沒有重重的摔落到地面上,反而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著,輕飄飄的落了下來。
這片空間類似某座山體里的封閉洞穴,只有上方的圓孔是唯一的出口。
江朽想不明白的是,自己明明墜到了地底,為什么會有光灑下來?
他盯著前面的黑暗已經看了很久,隱約可見模糊的輪廓,似乎有一道身影盤坐在類似祭壇的建筑上。
之前那股將他托住的力量似乎就是從這個人的身上釋放出來的。
陣陣寒意從四面八方滲透而來,江朽忽然沖著黑暗中說道:“請問……有人嗎?”
他想了想,還是決定這么問,雖然有些滑稽。
黑暗中寂靜異常,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傳出一聲咳嗽,然后便有沙啞的人言傳出。
“就是你殺了本座的巫靈?”
“巫靈?”
江朽一怔,腦海中浮現某個龐然大物,說道:“那個藤蔓巨人?”
“它是本座用魔息綠晶制造出來的,我給它起名為巫靈。”
黑暗中再次有聲音傳出。
魔息綠晶,又是一個陌生的詞。
江朽從盔甲里掏出一塊綠晶,說道:“前輩說的是這個?”
呼呼。
這片空間內忽然有風卷起,一股極強的吸力瞬間把江朽手中的綠晶吸到了黑暗之中。
江朽望過去,綠晶的光芒雖然微弱,但總還算是照亮了些許范圍。
綠晶應該是被那人拿在手里,瞳孔反射著微芒,卻仍然看不清楚,幾根干枯的頭發附著綠芒,顯得陰森詭異。
時間仿佛凝固,那人似乎是盯著綠晶陷入了沉思,許久后才說道:“你不過區區命泉上境的修為,是怎么殺死巫靈的?”
江朽的神情有些許變化,剛要開口,臉色卻突然一變,一股陰冷的氣息從黑暗中席卷而出,直接將他的身體籠罩。
無論是身體還是氣海經脈,都完全僵住,就像被凍結一般,那股陰冷的氣息迅速掃過。
江朽的瞳孔瞬間涌上血紅之色,一股戾氣無由而生,喉嚨中發出嘶吼的聲音。
“咦?”
黑暗中那人發出一聲輕咦,陰冷氣息隨之散去。
江朽眼中的血氣漸漸消失,臉色慘白,重重的喘著粗氣。
“你體內竟然有魔息煞氣,你是誰?”
黑暗中的綠芒漸漸明亮起來,映著一張滄桑的臉龐,凹陷的瞳孔中藏著一對幽異的眼睛。
江朽慢慢平復心緒,一絲極淡的寒意從眼底浮現,說道:“隨云王朝居英院學生,江朽。”
“你不是本族之人?”
那聲音顯然很是訝異。
江朽反問道:“你又是誰?”
“不應該啊,你不是本族之人,體內竟然還有難以控制的魔息煞氣,難道他們又出來禍害人間了?”
黑暗中傳出一陣呢喃,那人似乎陷入了深深的疑慮之中。
“你是誰?”江朽又問了一遍。
“本座曾是業火獄弟子,現在恐怕早已被他們除名了吧。”
懷念和憎恨交織的情緒彌漫在空氣里,那人不知又想起了什么。
“業火獄是什么?”
江朽想了想,確認自己對這個名字沒有任何印象。
“這世間,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這個名字,但是業火獄所修煉和信奉的道,你應該聽說過。”
“魔宗。”
當這兩個字從那人口中吐出的時候,江朽的心臟突然劇烈一顫。
從那人說自己創造了巫靈的時候,他便已經猜測那人或許和魔宗有關,直到現在確認了,他仍然震駭不已。
對于絕大多數修行者來說,魔宗僅存在于傳聞之中,魔宗之人很少在世間行走,世人不知道也是常理,但是無可否認的是,魔宗極其強大。
沒人知道魔宗到底在哪里,有人說是在距離隨云王朝很遙遠的地方,但從未有人親眼見到過。
“天下九道,魔宗便是其一,也是業火獄唯一信奉的道。”
江朽終于聽到了還算熟悉的東西,天下九道。
隨云王朝內的一莊三宗修煉和信奉的是人間道,而且絕大多數修行者都是如此,其他道少之又少。
比如苦海學宮推崇的是書道,至于他們畢業之后是否要繼續選擇書道便是自由了。
“你是不是想除去體內的魔息煞氣?”黑暗中那人忽然問道。
江朽眼神微凝,盯著那張模糊的臉說道:“前輩可有辦法?”
那人嗯了一聲,說道:“世間有九大異寶,其中有一種名為龍息圣蓮的無上之花,可為你祛除魔息煞氣。”
“龍息圣蓮?”
江朽的鼻息微微重了一些,說道:“哪里可尋?”
那人說道:“不知道。”
江朽握了握拳頭,一時語塞。
空間內再次安靜下來,江朽頭上的光束似乎暗了一些,黑暗中那一對反射著綠芒的眼睛一直盯著他,直到某個時刻,忽有低沉的聲音傳出。
“你不是江朽吧?”
聞言,江朽的瞳孔微微一縮,說道:“前輩何出此言?”
那人說道:“我能感覺到你體內的魔息煞氣是十二年前留下的,而魔宗十二年前的確出現在了隨云王朝,鮮血染紅的巫江……那時的魔息煞氣是針對冥王手札去的,冥王手札在你身上吧……”
江朽的瞳孔恢復原狀,卻有一股極深的寒意涌了上來,一種從未有過的危機感從四周壓迫而來。
“小家伙,你不用害怕。”
那人忽然笑了笑,說道:“首先,覆滅孟家和魔宗一點關系也沒有,魔宗也只是事后去尋找冥王手札,其次,本座和那些魔宗之人不一樣。”
“很多年前,師父便一直阻止他們尋找冥王手札的下落,后來師父坐化,這個責任便落到了我的身上,可我這一脈式微,又怎么敵得過他們,然后他們便把我囚禁在了這里。”
“好在這里能夠認清日月交替,也讓本座知道究竟過去了多少年……”
那人抬起頭望向那個落下光束的圓孔,一絲絲悵然從凹陷的眼瞳中流露出來。
“我如何信你?”江朽說道。
“本座不需要任何人相信,信與不信在你自己。”
綠芒更亮了一些,那人的臉也逐漸清晰起來,雖然面目變得有些灰暗難看,但還算溫和,他看著江朽說道:“你可是孟遲的后人?”
江朽臉色微變,說道:“你認識父親?”
那人說道:“聽說過,他的天賦極高,如果沒死的話,現在恐怕已經是頂尖的大修行者了。”
江朽低下頭,眼神有一瞬間的暗淡,片刻后他忽然抬起頭盯著黑暗中,目露精光,說道:“您可知道當年幫助隨云皇室和黎淵山莊的幕后之人是誰?”
黑暗中安靜了下來,綠芒漸漸消失,應該是被那人藏了起來,這一次的安靜持續了很久。
江朽死死盯著黑暗,他知道此人定是知道某些內幕。
不知道過了多久,黑暗中傳出一聲輕嘆,那人說道:“兩千年來,歲月變遷,朝代更替無數,你可知為何只有大渝和隨云能夠不斷成長為最強大的國家,并且一直存在著?”
能夠存在兩千年而不滅,并且始終保持強盛的國家只有大渝和隨云,類似于一些小國甚至只有幾十年便煙消云散。
江朽搖了搖頭,表示不解。
“那是因為在大渝和隨云境內各有一股神秘而強大的勢力守護著,只要有這兩方勢力在,這兩國便永遠不會滅,當然,他們不會輕易插手兩國間的戰爭,除非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但這個時刻,兩千年的時間內從未出現過。”
黑暗中的聲音似乎有些激動。
江朽如遇驚雷,那人的言語一次又一次的超出自己的認知,這次更是點出了兩股神秘勢力。
隨云王朝自立國之初時,孟家和黎淵山莊便存在,后陸續有其他武道宗門出現,但都經不過歲月的侵襲而覆滅。
直到后來又出現了無極劍宗、缺月宗和覆天宗等強大的修行宗門,才有了今日的格局。
但從未有什么強大到可以保一國平安的勢力出現過,甚至連孟家和黎淵山莊這種在歲月風波中沉浮了兩千年之久的勢力都做不到。
“那兩股勢力是什么?”江朽問道。
“不可說。”
那人直接拒絕回答,又道:“你只要知道和業火獄差不多便可以了,至于以后能不能遇到,便看你的造化了,而且我相信你一定會遇到的。”
江朽將左手放到了自己的心口處,是啊,身負冥王手札,應該會遇到那些藏了很多年的人吧。
他還有很對疑問,或許只有那些人可以解答吧。
“還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業火獄巫主一脈傳人,池涯。”
“如何能帶您出去?”
“我的周身皆是禁制,出不去了,不過等你日后強大起來或許可以,你我有緣,又是本座所欣賞的孟遲之子,送你一樣東西吧。”
話音落下,黑暗中飛出一物,準確無誤的落到了江朽的手中。
一塊漆黑的水晶,比之前那塊綠晶小一半,入手冰涼,沒有任何氣息。
“留著吧,現在用不到,不過很久以后應該會用到的,去吧……”
不待江朽有所反應,黑暗中再次涌出陰冷的力量,直接將他籠罩而進,從上方的圓孔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