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天野果然突破云霄之境。
江朽見到重傷被廢的祝念和芮天青之后得到了這個消息,伏龍山脈的某座山洞之中,難得有一次小聚,只是氛圍有些沉悶。
江朽和寧知薇靠著山壁坐下,面前是無法動彈的祝念,不遠處便是另一個躺著的人,和負手而立帶著愁緒的一代劍圣。
“你雖然突破到了太初九重天的境界,但和曹天野依舊有著巨大的差距,你真的決定現在去報仇嗎?”
莫驚空一臉認真的看著江朽,眼神微微閃爍。
江朽平靜說道:“我想在這伏龍山脈里再做突破。”
莫驚空訝聲道:“你想突破到云霄之境?”
他號稱隨云劍圣,在太初九重天浸淫多年,自然知曉突破這一層屏障的艱難程度,后來得到了隕星之大道感悟才突破到云霄境,江朽年紀輕輕便達到了太初境的巔峰,自然是天賦異稟,但若想突破天塹,怕是比登天還難。
但對于這一切,這個少年似乎并沒有什么擔憂的地方。
江朽神色淡然的點了點頭,道:“師父,我體內有很多東西無法言說,其中機緣就算是我自己都暫時無法看透,唯有到了這伏龍山脈之中,方才有所悟,這里或許的確能幫到我。”
莫驚空深吸了一口氣,沉默片刻后說道:“好,為師為你護法。”
江朽說道:“曹天野與您一戰后可曾負傷?”
聞言,莫驚空的臉色逐漸凝重,道:“算是沒有,他與我境界相當,但是他的本命物很詭異,能與神兵鎖魂槍建立聯系,發揮出難以想象的威勢。”
“黑晶……”
江朽口中念念有詞,曹天野的本命物黑晶是世間極其罕見之物,有著難以想象的功效,也是季小可心心念念之物,曹天野蘊養黑晶多年,恐怕早已與自身融合在一起,到時候即便是真的能夠打敗他,恐怕也不能輕易的取得黑晶。
想到那個只有天照境界的師姐,江朽不禁皺起了眉頭。
“伏龍山脈的當陽道下地底深處有一個人,名為池涯,曾是七大秘境之業火獄的人,我想去他那里閉關。”
江朽看著莫驚空,卻是握住了身邊寧知薇的手。
莫驚空問道:“著急嗎?”
江朽說道:“不急,還需要先穩定體內暴漲的真氣。”
莫驚空看著十指交叉的二人,嘴角浮現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旋即道:“馬上就要春節了,我們就在這伏龍山脈一起過個年吧,外面的戰爭和風云,暫且擱置一下。”
江朽看了一眼寧知薇,后者輕輕點了點頭。
“劍圣前輩,借你的劍一用。”
躺在地上的祝念忽然開口,眼中冒著些許光澤。
莫驚空一愣,道:“你現在這樣還要用劍?”
祝念說道:“我是說你自己拿著逍遙劍去外面砍一些樹,給我倆做兩個輪椅,難道還想讓我們躺在地上過年.....”
說到這里,她忽然頓住,眼中浮現一絲疑惑。
幾乎是同一時間,芮天青腦海中有相同疑惑浮現。
莫驚空似乎也想到了這一點,不禁驚聲道:“你倆氣海都廢了,為什么你倆的劍都還能藏于體內?”
江朽和莫驚空先后給祝念和芮天青徹底檢查了一遍身體,除了支離破碎的氣海之外,并沒有發現其他異樣,兩人各自的劍依舊懸浮在之前氣海的中心位置,沒有任何反應,即便是后起之秀的江朽和見多識廣的劍圣,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解答。
“我看一下。”
最終,還是寧知薇這個異空境的念師在一番探查之后,給出了結論。
“他們的氣海似乎并不是破碎,而是在遭受曹天野致命一擊的時候完全隱藏進了燭龍劍和朽劍之中。”
寧知薇輕輕握著祝念纏著繃帶的手,眼底閃過一絲心疼。
就在不久前,芮天青才把修煉煉化為本命之物,也算是孟家這把家傳之劍有了歸宿。
聽聞寧知薇之言,山洞內的四人都陷入了沉思,向來都是以氣海中的先天真氣蘊養本命之物,眼下竟是出現了本命之物將氣海吸收的異狀,或許在這個世界的修行歷史上都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江朽看向寧知薇問道:“可有解決之法?”
“不知道。”
寧知薇搖了搖頭,眼底忽然浮現一抹厭惡之色,道:“但我想念力應該會有用,除非那個老和尚出手。”
莫驚空或許不知道,但江朽知道她說的是誰,世間唯一的神念師,釋天寺住持凈塵。
就在江朽剛要說些什么的時候,寧知薇忽然又道:“不用找他,我來想辦法。”
說完這話,寧知薇便徑直走出了山洞,江朽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這個冬天過得很快,但卻發生了太多事情,甚至可以說是幾百年間人間的轉折點。
寧知薇在山洞外獨自想了很久,似乎是找到了治療祝念和芮天青的辦法,終日能夠看到她眉心處閃爍的光紋,其中的念力波動可令眾生的靈魂戰栗。
這幾日內,一代劍圣化作木匠,穿梭于山林之中,用那把名動隨云的逍遙劍砍斷了數棵上好木材,給山洞里那兩個躺在地上的人做了兩把輪椅,雖然做工粗糙,但已經足夠代步。
后又在江朽的暗示下,一張還算寬的木桌和三把木椅相繼做成,就這樣,這個不知名的山洞外出現了其樂融融的一幕。
五個人環繞坐在桌前,其中二人坐著輪椅,看起來神色恢復了很多,桌子上擺著一口黑色鐵鍋,鍋底火焰焚燒,鍋內沸騰,翻滾著不知名的青菜和肉類。
“那個……師父,你從哪里搞來的這口鍋?”
江朽看著眼前的熱浪和在鍋里沉浮的食材,感受著鼻息出傳來的一絲香味,一時間竟是被吸引過去,難以挪開眼睛。
莫驚空說道:“在山林里撿的,可能是以前兩國打仗留下的。”
江朽又問道:“這些是什么肉?”
莫驚空忽然挺了挺胸口,一副自信的模樣說道:“山雞,為師親自打的。”
“師父厲害!”
江朽豎了個大拇指,剛要拿起用樹枝削成的筷子品鑒一下,卻看到眼疾手快的寧知薇已經咽下了一大口肉,雖然沒有麻醬和其他調料,但很明顯能夠看出她臉上的滿足,不知是莫驚空的手藝好,還是這山雞肉天生美味。
“江朽,給師姐我夾塊肉!”
祝念忽然說道,眼睛死死盯著沸騰的鐵鍋,身上的繃帶看起來也不是那么難看了。
“我也要!”
芮天青不甘示弱的說道,繃帶下的眼神充滿著饑餓的欲望。
“好!都有都有!”
“哈哈哈哈!看來老子一代劍圣也可以稱作一代神廚了!”
就這樣,這個別樣的春節在這個別樣的地方以一種別樣的方式度過著。
和平的地方萬家燈火。
戰爭之處,狼煙四起,哀鴻遍野。
隨云的鐵騎已肆虐大渝國境。
隨云王朝的仲王依舊是那個仲王,只不過他已經秘密離開元溪州封地,帶著他的十萬仲王部隊來到了帝都離川東面三十里外的山谷內駐扎。
永夜血騎西征大渝,其他有作戰能力的隨云軍隊又遠在千里之外,也就是趁著這個契機,仲王部隊全部出動,終于要對帝都動手。
夜色斑駁,山谷內林立著近千頂帳篷,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座座荒涼的墳墓。
山谷最深處的中軍大帳之中,燈火通明。
黑衣青年紀寧兒恭敬站在一側,目光偶爾瞥向站在軍事圖前面的仲王。
云仲謀和往日一樣雙眉如劍,眸如深淵,只是多了幾分捉摸不透,似乎這個遠征他也充滿了擔憂,軍事地形圖上的山川和城池落在他的眼睛里,逐漸化作一條條曲折漆黑的線。
“王爺……”
極度的寂靜之中,紀寧兒忽然出聲,令一直安靜燃燒的燭火都搖曳了幾下。
云仲謀背負雙手,說道:“曹天野雖然態度不明,但我想他不會參與本王與皇兄之間的事。”
紀寧兒一直緊握的雙手緩緩放松了一些,道:“您確定便好,如若曹天野不參與,離川便是王爺囊中之物。”
云仲謀死死盯著軍事圖上那座古老而巨大的城池,腦海中浮現那道黃袍加身、君臨天下的身影,一時間竟是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感傳遍全身。
紀寧兒猶豫了一下,又道:“大軍已在這隋斜谷駐扎了半月有余,王爺可是擔心該如何面對皇帝陛下?”
云仲謀忽然長嘆了口氣,緊皺的眉頭微微舒展一些,道:“即便身前是永夜血騎全軍,本王也不會懼怕,只是本王這個皇兄啊,總是讓我有一些看不透。”
紀寧兒說道:“皇帝在登基前乃是儒道大家,在文壇造詣極深,卻從未聽說他還有其他造化,王爺不必多慮,在仲王部隊十萬鐵騎面前,這些都會被碾碎。”
云仲謀說道:“但愿如此吧。”
紀寧兒眼中映著燭火說道:“王爺,數日前,因魔宗而起的邙山淵以及七玄門忽然宣布隱世,據我們的人暗中調查,七玄門內的絕大多數強者幾乎在一夜之間消失無蹤,就連邙山淵那位新任掌門也不知去向,生死不明。”
“魔宗消失了……”
仲王摩挲著手指,道:“邙山淵那位新掌門是叫木慈吧,打敗了無極劍宗的李素素,他以前可是冉獻之手下前程遠大的將領。”
紀寧兒緊接著說道:“冉獻之死后,木慈便回了邙山淵,忽而修為暴漲,并且隱隱有將七玄門合并之勢,宗門實力也是水漲船高,更是傳出有魔宗幫助,眼下卻是消失的無形無蹤,就連七玄門都隱世不出了。”
“不管這些了,只要他們暫時沒有干擾到本王的大業便可,待本王登上皇位再去整治他們。”仲王的嘴角浮現深邃笑意,仿佛下一刻就要登上大位,又道:“通知大軍,明日進軍離川。”
紀寧兒眼中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笑意,重重點了點頭。
離川皇城之內似乎對城外的危機尚不可知,依舊莊嚴,依舊太平。
高臺殿宇之中,安寧公主云熙斜靠在窗沿,靜靜的看著皇城上方的夜空,幾顆星辰隱沒在陰云之中,正如她現在那漸漸失去的僅存的暖意。
綠衫女子從窗外的連廊現身,沖著云熙恭敬行了一禮,云熙看著這個跟隨自己多年的人,淡笑道:“夏宣,可準備好了?”
夏宣作為血部的統領,一身血氣早已修煉的收放自如,此時的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通的美人兒,說道:“太子已經近一個月沒有走出東宮,我們的人也一直在監視他,而且他似乎察覺到了什么,整座東宮安靜的可怕。”
云熙平靜說道:“我這個大哥不喜歡爭,是個真正的圣人,他當太子完全是因為先出生,他既然知曉我的想法,自然不會再做什么。”
“可……”夏宣有些猶豫,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云熙眼中的情緒深沉了一些,道:“我知道你想說什么,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大哥身居太子之位多年,有父皇和群臣支持,舉國上下皆是已經公認他是鐵定的皇位繼承人,只要他活著,只要這些支持和擁護還在,他便一定會登上皇位,他不死,我便永遠沒有機會。”
夏宣默默點了點頭。
云熙望著夜空中那輪斑駁的明月,沉默了一會,道:“我也說了,只要父皇和群臣的支持在,他便穩坐皇位,但如果這些支持沒有了呢?”
夏宣臉色一變,道:“殿下是想對陛下……”
云熙的纖纖玉手捏起一抹頭發,意味深長的說道:“所以啊,一定要讓皇叔和父皇兩敗俱傷啊,相對于我那個尚有余情的大哥,我對這個父皇是真的沒有什么感情啊。”
夏宣身軀一顫,想起了多年前尚是孩童的她們,那時候她與公主便相識,那個時候她便看出了公主眼中的冷漠和野心,在面對任何人的時候,她總是保持著距離,包括那位權傾天下的皇帝,除了一人。
隨云太子云照。
正如云熙所言,云照是真正的圣人,也是真心的對這個妹妹好,所以云熙在心中始終保留著一絲親情,但是這抹親情也隨著時間的流逝即將磨滅殆盡。
云熙忽然又道:“看好東宮吧,必要的時刻不必留活口。”
她的語氣云淡風輕。
夏宣心中卻驚濤海浪。
那最后一抹親情,終是煙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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