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漠北市,農村是非常人煙稀少的,年青人大多進了城或者南下打工,而那些老人家還堅守在這片祖輩的土地上。
馬兒灣區云臨鎮北甸村就是這樣的一條村,村民們沿河定居,耕種著不多的一些農田,其它地方幾乎全是荒地,有的還能長著點野草,但多數已經沙漠化很久很久了,種不了田,也放不了牧。
不過也是在這個地方,這幾十年以來,因為政策的扶持,有了一些地貌的新變化。
如果從天空望去,就會看到村外那些荒地有一點區域成了綠色,那是植樹造林而成的林場。
對于別人來說,一年一次植樹節,但對于79歲的王福厚而言,一年兩個植樹季節,每一天都要打理樹木。
一大清早,天還沒亮,王福厚就在鳥兒的嘰喳聲響中醒來,他們夫婦住在林場的小磚屋里。從30多年前首次承包50畝荒地起,到現在總共承包管護著200多畝已經全部栽上樹的地,這樣的日子他和妻子早已習慣了。
“老伴,老伴。”王福厚叫醒了也已有77歲的妻子張麥冬,“醒咯,咱們今天還有得忙咧。”
“瞧你這倔老頭,這把年紀了還不嫌累……”張麥冬似是抱怨的道,“就閑不下來……”
“呵呵。”王福厚樂了,自己先起床去了,“咱沒讀過書,可也知道愚公移山的故事。這樹得有人種啊,不然土地都沙漠化了,子孫后代怎么辦?咱就希望能多活幾年,多種一些樹。”
“得咧得咧,國家表揚你咧,知道咧。”張麥冬取樂道。
王福厚滄桑粗黑的老臉頓時笑開花,他們夫婦在今年剛過去的植樹節受到了市里的表彰,還接受了新聞采訪。都說現在種樹這事情全國熱點呢,一個是天機局,另一個就是種樹造林綠化環境了。
種樹不賺啥錢,整地要大量人手,有時還得用大型機械;植樹期太短暫,自己做不過來,所以又得雇人;還有澆水、修理等都要投入成本,就靠育苗、枯枝枯葉、30畝速生楊賺點錢,每年幾萬塊,國家再補貼點,能維持生活。他們的三個孩子都早有家庭,兒孫輩有時候來幫忙,來了又走,畢竟年輕人還不想整天對著塊荒地。
說完全沒為生計著想過那是不可能的,王福厚當年一開始搞這承包也是琢磨著想賺點錢。
但一種就種了這么多年,真的種出感情來了。
王福厚知道妻子也是刀子口而已,荒地變林地,種樹這么多年來的苦,可不只是他一個人吃的。
三十多年前,這里沒電,沒水,沒路,什么都沒有,就只有一塊荒地。是他們親自一點點的把地整好,再種上樹苗,松樹、國槐樹、垂柳樹、速生楊……看著樹木一點點長大,看著這荒山廢嶺青綠油油。
“咱再承包幾十畝種上樹?明年國家還得表揚我。”
“得咧!那你是多活幾年,我是少活幾年。”
又與老妻逗趣了幾句,王福厚穿上外套,戴上老人帽,走出了這間小磚屋。
天空蒙蒙亮,林間雀鳥的叫聲更響了,王福厚踩著堆積了點落葉的土地,慢步穿行在這片自己種出的樹林中。在這春節,樹木生長著新的枝葉,那些青嫩的綠色讓他看得真是心曠神怡。
“心曠神怡。”王福厚沒有上過學讀過書,可以說大字都不識幾個,但那天來采訪的記者不斷跟他說這個詞,真是個好詞。一想到自己這把年紀,忙活了一輩子也能上新聞,能被國家表揚,老人的笑容就更盛。
自己這一輩子,也沒算糊里糊涂就過去了。
“不行,真得再承包幾十畝。”王福厚琢磨著,可是這個想法剛起,他腳下踩著一根枯枝就幾乎一個趔趄,雙胯一陣痛感,“這腿腳,不爭氣。”老人苦惱地自嘆,這腿腳倒不是什么病,就是老了。
“唉!”他想起當年,多重的活自己都干得來,爬上樹去修枝也毫無問題,現在走步路都越來越力不從心。
人是越來越老,但這樹是越來越高。
王福厚走著走著,就快到了“福厚樹”那里,那是他們最早種下的一棵樹,槐樹,挺拔粗壯的樹干已讓他們雙手抱不攏了。王福厚每次在早晨散步,都要去那邊瞧瞧,抱一抱那樹,那就像他們的一個孩子似的。
“……樹呢?”
然而現在,王福厚的老臉愣著了,張望著周圍略顯稀疏的樹林,這片自己早已走過千百遍的地方竟有點陌生。
這條路他太熟悉了,這就是他開出來的路,要去哪里閉上眼睛都能走到。可現在明明已經應該走到福厚樹那里的了,他卻似乎迷了路,沒看到那棵參天的松樹,一些別的樹也都沒了。
“這、這是哪?”王福厚一時想不明白,自己的200多畝林地,沒有一處地方像這里的。
樹距不對,這樹距不對啊!怎么少了很多樹?
被人盜伐了?王福厚閃過這個念頭,頓時一股心慌和憤怒,但轉念又感覺不可能,伐樹不可能沒有動靜,要一夜之間盜伐這么多樹更不可能吵不著他們,而且地上沒有痕跡,也不見有樹樁……
怪事了,怪事了。
王福厚疑惑著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但怪就怪在前面的樹林沒有變化,他再往回走了一段路,確定就他那棵福厚樹的那三十多米范圍變了。他再回到那范圍看看,發現不但樹木稀少了,還在的那些樹木也見不著有嫩葉。
這些樹木全部死氣沉沉的,有的甚至樹皮開裂,猶如隨時就會倒塌。
而腳下的土地,似乎在變得焦黑,比幾十年前還荒。
“怎么回事……”王福厚嘀咕著來到另一棵槐樹前面,伸出滿是老繭的右手去按了按那樹皮開裂的樹干。
老人的眼睛驟然瞪大,滿是皺紋的老臉涌起了驚恐,只見自己的手直接探進了樹干里面,就像探進了水里一樣,扭曲的水,老人卻隨即感到一股巨大的痛苦,似全身都在燒灼,快要爆開,“老伴,老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