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誕生離不開痛苦……
顧俊的頭在裂痛,好像聽到了一陣異文吟唱聲,這首歌,他曾經聽過……
眼前有幻象在閃爍,他在穿破重重的迷霧,朦朧漸變清楚,幻象漸漸把他包攏。
一個宏大的噴泉,噴出著詭異的血水,那不知是鮮血,還是只是帶著鮮血般的紅色,并且混有未知的污黑粘液。血水與粘液噴在空中,再紛落下來,打在噴泉中央的那一座雕像上,染黑了原本白凈的石頭。
那座雕像,是一個雕塑風格華美溫柔的女性。
這個地方似曾相識,卻又那么不同……
突然,顧俊認出來了,那是生命女神噴泉,只不過上次他從幻象中看到的時候,泉水還是清澈的,雕像還是圣潔的,生機勃勃而寧靜祥和。
這里是……卡洛普學院。
想明白過來后,他大腦的神經更加扯緊,更是劇痛。
那吟唱聲也更加清楚了,但不是上次那般少男少女的青春吟唱,而是一片陰沉、怪異、狂亂的混雜聲。他的視線突然可以看到更多,就在噴泉的周圍,圍滿了身著黑色長袍的人。
烈火正在遠處的建筑熊熊燃燒而起,那曾經是卡洛普學子們上課、研習的地方,都正被大火化為廢墟。
恢宏的卡洛普學院,已經沒有卡洛普醫生了。
圍在噴泉周邊的這些異文人,全部都,戴有一個黑色羊頭面具。
兩只扭曲粗壯的羊角高高在上,面具的眼睛位置鏤空,露出一雙雙眼睛,那里面既有著漠然,又有著狂熱。
正是他們在吟唱,是他們把卡洛普學院毀滅,是他們……呼喚著真正的生命女神。
顧俊游離的意識驟然又看到,噴泉里的污穢泉水在沸騰般翻涌,涌起著隨即就爆破出惡臭的水泡,來自黑暗的惡意彌漫于空氣之中。他聽到了嬰兒的哭泣聲,傳來,接近。
一隊黑袍人從四面走向噴泉,他們每個人的雙手中,都抱著一個哭泣著的稚嫩嬰兒。
他們所戴的黑羊頭面具的羊角,尤為粗壯猙獰。
看上去,那些嬰兒都才剛出生不久,他們沒被襁褓遮掩,身體卻都沒被清洗干凈,還殘留有從母體帶出的血腥與污臟,有的還濕乎乎的,有的則已經干了,粘巴在他們的皮肉上。
那些粗羊角的黑袍人,抱著嬰兒走到了噴泉邊上,圍了一整圈。
在四周人們漸發昂揚的吟唱聲中,粗羊角黑袍人都俯下了身子,把手中的嬰兒浸進了噴泉的泉水當中。
污黑惡臭的泉水頓時漫過了嬰兒的身體,這些小寶寶哭得更兇了,那些稚幼的眼睛里漫起了天生就懂的恐懼。污水浸著他們,卻沒有淹沒他們,污水在浸入他們的皮膚、他們的血肉。
那可以透過臟污看到的,隱藏在皮肉之中的血管,里面流淌的血液漸漸不再是紅色,而轉為漆黑。
這些嬰兒,正接受著洗禮。
這些嬰兒,也正在變異,在轉化,在獲取新生。
“夢魘每天壯大,等待從大地破出
媽媽每天在想,孕育腹中的是稚嫩造物,還是食尸鬼在居住
她有時憂傷的想
生命的誕生離不開痛苦
她有時寧靜的想
生命的誕生離不開痛苦”
吟唱聲使顧俊的腦袋炸痛,他仿佛正感受到孕婦們的痛苦,以及嬰兒們的痛苦……
他的身體好像也正在發生著狂異的突變,好像正浸在污黑的泉水當中,仰視著那一座巨大的雕像。
可是雕像不再是華美女性的造型,而是一個形似子宮又似羊頭的黑紅色肉團。
子宮,羊頭,兩者是如此相似,兩者又重疊在一起。
兩邊的輸卵管和卵巢是羊角,子宮腔是羊的口腔,子宮口是羊的嘴巴……那外皮上面,還有諸多如同韌帶般的觸手。這個雕像既是一個巨大的黑山羊羊頭,亦是一個巨大的子宮。
無數的生命從中噴涌而出,無數的生命由此降臨世上。
黑暗的生命……?生命的最初,不都是從黑暗而來嗎?
并不是生命女神拋棄了異文人,而是,他們一開始信奉的生命女神就不存在。
他們被卡洛普學院欺騙了,自以為是的卡洛普醫生拿了一個假神出來讓他們崇拜。
生命女神,可不是那樣。
嬰兒們的哭聲越發慘厲,這時候,粗羊角黑袍人們把這些嬰兒整個都浸進了黑水里面,新生兒們在水中痛苦地掙動著小手小腳,黑水嗆進了他們的肺部,孩子們,這樣你們就不會畏懼咳血病。
在黑水中待了十秒,嬰兒們才突然被提出了水面。
污水已經把他們的面孔都浸黑,這些稚嫩幼小的生命看上去已然有什么不一樣。
他們,得到了真生命女神的賜福。
亦是這個時候,粗羊角黑袍人們把這些嬰兒高高地舉起,自己跪下身,仰起頭,對著血染的雕像,齊聲大呼:
“I!莎布尼古拉絲!那孕育萬千子孫的森之黑山羊!”
這句呼喚,猶如重錘擊打般落在顧俊的腦中,把他的腦髓都敲擊開去。
顧俊不禁一聲痛喊,眼前的幻象由此猛然破滅,被毀滅的卡洛普學院、黑袍人、新生兒……全部扭曲成了一片,全部在眼前遠去,但那個似子宮似羊頭的雕像,還在腦中,還在注視著他。
是子宮內的萬千子孫注視著他……
被獻祭的生命,犧牲的生命,等待來到世上的生命,流產的生命……
戛然一下,顧俊的心臟抽緊,倒在了這個保育室的地板上,渾身不受控制地抽動。
“顧隊長!”一聲驚急的呼聲,保育室的門被推開了,于馳急忙地沖上來,同時叫喊著:“救人,快來救人!”
吳時雨才剛剛從等候椅上站起來呢,馮佩倩已經沖進了保育室,猛地一把將于馳推開,撲到了顧俊的身旁,“是不是要人工呼吸,我來!”就在馮佩倩的嘴唇要落下之際,顧俊突然大吸一口氣,喃喃道:“不,不用……”
于馳頓時欣喜,與馮佩倩一起把顧俊扶起來。
馮佩倩,卻是悄然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