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行有問題。
他這句話不會是巧合,是指異手癥……
迎著陳行古怪的微笑,顧俊的心頭在往下沉,是陳行精神分裂后才與林鏡那邊有了關系,還是陳行的精神分裂就是林鏡的手筆,什么緣由,什么順序,什么時候。
許多紛亂的念頭在顧俊心中翻涌,手上還用力地按著這輛共享單車的車頭,但忽然目光留意到別的什么。
也因此手上微微松了力量,陳行頓時雙腳一蹬,踩動自行車駛開去了,繼續沿著這個籃球場轉圈,一圈又一圈。
對于兩人的交談,那邊長椅上昏昏欲睡的三個老頭都沒有為意,只是繼續打著盹。
老頭們也沒有為意有另一道身影走向籃球場這邊,還離得有十幾米遠,站在了那里,與曹亦聰等人不同路口。
顧俊看到了,也知道那是誰,這條巷子的另一個“怪物”,盧家敏,十六歲。
很難把她與“花季少女”這種詞語聯系在一起,一身破破爛爛的拖拉著的舊衣服,身高頗為挺拔,右邊臉容有少女的俏麗,但左邊面容是嚴重燒傷導致的血肉模糊后的一片扭曲疤痕,往上半邊額頭和腦袋也是那樣,往下半邊脖子、肩膀也是那樣,左手衣袖是半空蕩的,當年的燒傷也使她的左手殘缺畸形,發育不全。
盧家敏的父母一直想生個兒子,卻一直生下女兒。
五個女兒,她是第五個,但根據醫療紀錄她其實是第七個,還有兩個姐姐被其父母送人養了。
這是一個村子里有名的潑辣粗暴的家庭,夫婦打架、與別人打架、霸占田地、與鄰居大吵大鬧,諸如此類。
這個盧家敏,年長后也經常參與其中,她不用出手,她往別人身上挨,就能把普通村民嚇個毛骨悚然。
怪異、難纏、可怕,因此村民們對她都沒多少同情,反而私下稱其為怪物。
這時候,盧家敏站在那邊,分明是在望來。
這個籃球場的周圍,也都是民房村屋,有可供車輛出入的大路,也有長著野草、散落著垃圾、散養著走地雞鴨的泥路巷道。現在是下午,村民們或去開工,或去了農地,或待在家中,小孩在學校,這外面沒什么人。
所以,盧家敏站在那里就更顯突兀。
“五分鐘開獎一次,一小時就開獎十二次,一天就開獎二百八十八次,只要我每次都能贏一塊,一天就能賺快三百塊,一個月就近一萬塊,一年就是十二萬……我多開一臺電腦,就能翻一倍,我開十臺電腦,就是十倍,每次十塊,一年一百二十萬,夠了,夠了,一年賺個一百二十萬,怎么都夠了……”
陳行騎著自行車又轉過了一圈,從顧俊身旁轉過,嘴上喃喃有詞,這次清晰了些,在計算著,在妄想著。
顧俊的目光突然再望向另一個方向,南邊,與盧家敏方向相對,一個駝背的老太婆步履蹣跚地走來,身著自己裁剪的那種舊式衣服,她是巷里的唐氏兒之一,大家都叫她“阿懵”。
阿懵很好心,很有禮貌,逢人都噓寒問暖,阿懵有小孩那樣的智力,村民們都有關照著阿懵。
由于國家的產檢率尚欠發展,不是每個孕婦都有做唐氏篩查,別說像阿懵這般年紀的老人,即使是現在,此時此刻,在這片國土上,平均每二十分鐘就有一位唐氏綜合征患兒出生。
那不是異嬰病,那就是……唐氏兒。
顧俊的雙眼漸漸凝住,就在阿懵的身后不遠,還有一個身形矮小的中年男人在走來,也是巷里的唐氏兒,也一臉純樸的笑容。但他們,怎么會同時走來,他們監護人呢……
“王隊長,曹副隊長。”顧俊立即用對講機與王軻、曹亦聰溝通,“有古怪!注意,注意,多名巷子里的‘負選擇’患者,他們在往巷尾籃球場這邊聚結。”
他心里已感不好,接著馬上向東州指揮中心、總部都作匯報。
但險惡的變化已然發生,信號變得十分不好,他能聽到傳出的模糊的詢問聲,自己的聲音卻似乎發不出去。
不遠那邊的曹亦聰等人連忙快步奔過來,手上把身上佩帶的手槍拔出,警戒著周圍。
三個老頭還在昏睡,陳行還在蹬著單車轉圈,說著越發令人莫名的話語:“一百二十萬,買一套海景公寓,難道不想出去嗎,說的就是他,山景也可以,山區空氣更好,不是任我挑嗎,我不想念書,不,就是不想……”
“你們好啊。”另一邊,阿懵雖然步伐緩慢但還是漸漸走近,對他們這一群外來人也報以笑容,有典型唐氏兒特征的臉容滿是皺紋,但又像是孩童一般,“吃過飯沒有?你們找誰嗎?我帶你們去,我都認識。”
顧俊還沒想好怎么回應阿懵,就又看到在東邊一處巷道,出現了一道艱難推著輪椅而來的身影。
李子鵬,家人叫其“鵬仔”,是巷子里十幾歲的那個腦癱兒。
腦癱兒如果從小鍛煉是有機會大幅改善身體狀況的,鵬仔的智力沒受損,肢體的運動能力本也有機會恢復至生活自理的水平,卻因為家庭經濟不足的緣故,兒時沒接受過多少的康復理療,白白錯過最佳的恢復期。
鵬仔沒有上過一天學,看上去呆呆厚厚的,不善言辭,怕生,面對陌生人就似乎只會憨笑。
現在這時候,鵬仔臉上的不是笑容,而是害怕、惴惴、幾近哭泣,就好像是被人威迫著。
“他們……”
“看那邊,那個是梁濤。”
除了顧俊,曹亦聰等六位調查人員也知道事態不好,呼叫支援的同時,分別緊盯著周圍的不同方向。
在盧家敏那邊,出現了一個聳拉著頭的中年男人,梁濤,巷子的另一個精神分裂患者。
因為目睹慘烈車禍而PTSD以致精神分裂的梁濤相比陳行要病情穩定,沒有攻擊行為,但有恐懼障礙,不愿意到這外面來,也不愿意與人交際,平時都是把自己關在房間里,而且還是經常頭痛,這都是PTSD延續下來的癥狀。
但現在,梁濤走出了房間,走出了家門,往這個籃球場集結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