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聲中,方景楠陳山河張傳宗他們已然沖過了天仙峽口。丁吉甚至產生了剛才方景楠朝他撇頭看了一眼的錯覺,事實上,黑燈瞎火的,就算知道明確的位置,也是看不見的。
沖入峽谷的方景楠等人紛紛勒住戰馬,下馬拉著馬繩,隱藏在無邊的黑暗中。
眨眼的功夫,后金鐵騎便一追而至,就算他們看到了前方是個峽谷,他們也絲毫沒有停下跡象,如風一般,追殺進去。
行至峽谷不過百米,前方再沒有引路的火盆,不單如此,隨著幾匹戰馬嘶鳴地倒下,他們發現,前方路上到處都是鐵蒺藜和尖削的碎石,甚至還有幾顆雜木橫在路中。
為首的拔什庫一聲怒喝,領著眾人調轉馬頭,幾個呼吸之間便把馬速提起。
“點火!點火!點火……”一聲爆喝在山谷中震蕩開來。
忽地一聲,來時的路口燃起一片兩三丈的火海,在火光的映照下,可以看到一些漢軍正搬著攔馬樁,一層一層的把路口阻住。
“沖過去!”
常年征戰的后金兵經驗無比豐富,他們明白,只有越過火海沖殺過去,才是正確的選擇。
頓時幾十騎后金鐵騎仿佛看不見眼前路上的大火一般,催動的戰馬便要沖殺過去。
“預備……放!”
鄭飛一聲大喝,就在五十步間,火繩槍響,頓時便有七八個騎兵摔落馬下,然而他們依然不為所動,幾息之間便沖殺到三十步外。
“開炮!”丁吉嘶聲吶喊。
轟轟轟!
連續三聲跑響,一百多顆小指般大小的鐵子破空而去,虎蹲炮的最佳殺傷距離就是三十步,再遠一些,炮子就會散射到四處。
嘩啦!當頭的騎兵摔倒了一片,連那個首領拔什庫腦袋被鐵子打中,腦漿四裂的摔下馬來。
然而,仍然還有二十多騎沖過了火海,沾染了火油的戰馬痛苦的嘶鳴,但卻仍在騎士的策動下,往那片還未完全阻擋好的攔馬樁中沖殺過去。
“我草,兇殘。”
剛剛牽著馬從小道轉回峽谷口的方景楠看到這一幕,心神激蕩,原本嚴絲合縫的計劃,在如此決死沖鋒之下,硬生生的就要撕開一道裂口。
啾啾啾啾!
聶遠負責的兩箱巨大的一窩蜂火箭被點燃,六十四支火箭呼嘯而去。
可惜火箭炮這種跨時代的武器,也就勝在一個炫麗,在準頭上慘不忍睹。
近在咫尺的距離,六十四支火箭,只射傷了不到十個人。
前方再無任何阻擋,十多騎后金野獸殺入火炮和三槍隊當中,隊伍立時一轟而散,無論怎么叫喚都聚集不起,眾人皆是往兩邊黑暗中跑去。
有幾個跑慢了的,便被奔馳的后金鐵騎砍下了腦袋。
一個沖鋒不過稍瞬之間,方景楠等人還只是剛剛轉回到峽谷口,這天羅地網的埋伏圈,便被兇悍的后金兵以蠻力破開口子。
“唉,讓他們跑了!”眼看這十多騎是攔不住了。
可就在這時,沖殺出去的后金鐵騎們,并沒有撤離,反而是調轉馬頭,又往人群里沖殺而回。
“我草,欺人太甚。”
方景楠暗罵一聲,這時張傳宗吼道:“騎隊上馬,跟老子上。”
寧傷也是緊隨其后道:“兄弟們上馬,殺!”
六十多騎揮舞著馬刀,迎上了沖殺而來的后金鐵騎,雙方皆是把馬速提至最大。
方景楠清楚的看到,還未接觸,后金兵中又有兩騎馬失前蹄摔落下馬,緊跟著,兩股洪流激撞在了一起。
釘鐺噗唰!
尤如下餃子般,幾個眨眼間,兩隊騎兵穿插而過,再看過去,后金的戰馬上再無一人。
騎兵之間的交鋒,短暫而激烈,尤如燦爛的夏花,綻放過后便是永寂。
呼……
“難道這就是滿萬不可敵的后金么?”
火光雄雄中,方景楠看著滿地的尸體,失去主人的戰馬,以及摔下馬后,被張傳宗他們補刀的后金士兵。
忽然涌起一絲擔心,方景楠看了看西北方向,大量的收獲都在孟鐵柱那,希望不要出現什么意外才好。
……
噗!狠狠地吐出一口血沫。
孟鐵柱把眼前的腦袋割了下來。
后金中營糧倉的大火燒起來時,孟鐵柱便押著那些蒙古人,從藏身處出來,眾人點著火把,盡最快的速度,策著戰馬小跑著往密道出口奔去。
如此行跡自然避免不了被后金哨兵看見,一路而來警報聲不斷,可惜大多的后金兵,都往中營支援過去,只有少部分人留守后營。
深夜之中,敵情不明,營地中的后金兵卒最終選擇了穩守營中,并未主動出擊。
于是沒等太久,孟鐵柱便與趙大壯匯合,中間順帶解決了三個后金暗哨,一行人把腦袋和箱子搬上戰馬,一人三騎的轉頭而去。
天蒙蒙亮的時候,孟鐵柱來到了商定好的碰頭點,那是一處破敗的村子,村里的人早就逃到山上去逃避兵災了。
剛一進村,便見丁吉哭喪著臉跑了過來,喊道:“柱子哥,聶遠他,他,死了!”
……
一場精心設計的埋伏戰,最后統計傷亡,寧傷那邊一開始兩人,騎兵對殺時又死了兩個,陳山河和張傳宗那死了三個,炮隊和三槍隊死的最多,傷了三個,死了七個。
三傷十四死。
孟鐵柱嘆了口氣,拍了拍小老弟的肩膀道:“別哭了,以后多操練,不然你死了我又得難受。”
丁吉呵呵苦笑一聲,道:“等回了云岡堡,我要喝頓大的。”
邊地之人看慣了生死,丁吉傾訴了一翻后,便就釋然了。沒有什么煩惱是一頓酒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兩頓。
方景楠坐在一個宅院的門檻上,楞楞地看著前方地上用布匹蓋好的十四具尸體。與丁吉不同,方景楠雖已習慣了別人的死亡,但對于自己人的死,他無法云淡風輕。
他陷入一種深深的自責與頹喪中,明明計劃的都很好,他甚至在腦海中演練了幾遍,應該是完勝才是。
如果后金稍微遲疑一下,或者沖鋒的稍慢一些,他們六十人便能趕回峽谷口,配合槍炮用弓箭射擊。
可哪知,后金的行動太快了,完全沒有踏進陷阱的驚慌。
難道他們真的個個都不懼死么?
唉……
在方景楠唉聲嘆氣中,張傳宗走了過來,安慰道:“別多想了,勝敗乃兵家常事,而且這些后金兵顯然是那個將軍的親衛,在后金軍制中,主將若死,所有親衛回去都要被砍頭的。可以說,他們不死在戰場上,也會在自己族人面前屈辱地被砍頭。”
方景楠輕笑道:“錯了就是錯了,就算再有理由和原因,也不能否認結果。沒事,我就是還沒習慣,緩緩就好了。”
張傳宗點頭道:“嗯,孟鐵柱回來了,一切平安。”
“成,那我們繼續趕路吧,我擔心他們還會追來。”
方景楠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