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八年,九月十二日,晴。
盤山嶺石寨內,一個掛有聚義廳牌匾的大堂上,方景楠正坐堂中,其它大小共有七個山寨的頭領分坐兩側。
江明、江仲煜這兩個敗兵也給搬了坐位,坐在最下側。
方景楠環視左右,除了左青山以外,其它人臉上皆是神色揣揣的表情。
方景楠笑道:“大家不用緊張,首惡既除,自然是既往不咎。把大家召集過來,主要是有件事要說。”
頓了頓,接著道:“其實我們并非是坐山起寨的豪杰,我們是行商之人。”
商人?
這一說,眾人皆是一楞,相熟的皆是悄悄地對看幾眼,傳遞著各種信息。
左青山多少有些準備,雖然對他說的商人身份抱有狐疑,但這都沒關系,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所以,除掉盤山虎也并不是要當大家的頭領。實不相瞞,我是找大家合作來的。”
“合作?”眾人再次楞了一下。如今大家都臣服了,有什么事直接下令不好么,還弄個合作,有必要嗎?
眾人心里皆是想著,卻沒人敢亂說話。
方景楠接著道:“事情很簡單,我們開了一個四通商行,到時肯定要在山西境內轉運各種貨物。我希望行至到代州境時,大家可以幫忙護送一二。事后根據運輸貨物的多少,價值高低,我們會給予大家一定的抽成,算是交個買路錢!”
“各位可同意?”
眾人一聽,心下大嘆,原來就是這點事呀,這能有什么不可以的,簡直太可以了。
左青山率先站起抱拳道:“大人放心,只要有四通商行的車隊路過,我這邊定當傾力護送,絕不敢動一絲歪心思。”
杜剛何飛兩人隨即應道:“我們也是一樣,絕不敢生冒犯之心。”
他倆皆是心想,這個方大長看著好像很好說話,可他的那群手下簡直要嚇死個人,就算真要去搶,那也打不過啊。
緊跟著另外四個寨子的頭領也都紛紛附和同意。
方景楠道:“無規矩不成方圓,既然大家都同意,肯定要拿個章程出來。詳細的抽成分配規則,我一時還沒想好。但是為了防止有人私下亂來,同時也為了規范大家,我有一個想法。”
左青山應合地道:“大人請說,我們定當嚴格遵守。”
“代州左近有很多寨子,大家的實力合在一起則為最強,但若分散開,怕是多有不敵。可是若按盤山虎這般直接吞并的做法,我又覺得過于不公,而且藏有很多隱患。”
緩了緩方景楠接著道:“故此,我希望設立一個‘五行旗’的組織,以金木水火土五行為旗號。左青山,現命你為代州‘五行金旗’旗主,周大順那個寨子的人也歸到你們金旗,這座盤山嶺石寨改作‘五行金旗’駐地,寨中倉庫由金旗管理。”
左青山從椅子里站起來,走到方景楠身前跪拜道:“金旗旗主左青山領命!”
方景楠又道:“杜剛,現命你為代州‘五行木旗’旗主,敗軍江明部歸到你們木旗,回到你們原先山寨駐扎。”
杜剛同樣走上前,跪拜道:“木旗旗主杜剛領命!”
“何飛,現命你為代州‘五行水旗’旗主,敗軍江仲煜部歸到水旗,爾等回到原山寨駐扎。”
何飛走上前,跪拜道:“水旗旗主何飛領命!”
接著方景楠又從剩下的四個山寨里,兩兩合并,挑其中實力強的那個寨子為火旗與土旗的旗主。
最后為了加強左青山的實力,方景楠把繳獲的那五副鐵甲和十幾副棉甲,以及盤山虎的那匹馬,全都賞給了左青山。加上管理著五行旗的倉庫,金旗實為五行旗中實力最強的一旗。
而這么安排,所有人都很滿意,方景楠還強調了,平常五旗各不統屬,可以自由發展壯大。
但如果遇到單獨一旗打不下的寨子時,五旗可以聯合起來,由管理倉庫的金旗旗主左青山統一指揮。所得繳獲一半歸各自旗內,一半上交給五行旗庫倉。
以此形成一個即自由,又有一定凝聚力的聯盟組織。
“多謝大人指點,屬下定當用心辦差。”安排完后,五旗的旗主紛紛跪拜行禮。
方景楠擺了擺手道:“大家不要如此客氣,只希望,以后咱們合作愉快,攜手一起渡過這吃人的王朝末世。”
“遵命!”五旗旗主應聲聽命。
“那大家都各自去忙吧,”方景楠道:“左青山留一下。”
其它四旗主離開后,左青山躬身道:“大人!”知道這是有話要交待。
“嗯,”方景楠點了點頭道:“這世道越來越亂了,想要明哲保身是很難的,需要不斷壯大自己,才能在暴風雨來臨時,有抵擋的力量。你可明白?”
“屬下明白!”
“所以兼并其它各寨的事情,要繼續。從今以后,代州境內除五行旗外,不允許存在超過五十人的寨子。若是有難啃的骨頭,可以派人去懷仁城找我,我們會幫你的。”
左青山又跪了下去,感激地道:“大人如此抬愛,屬下實在是不知該如何報答。”
方景楠笑道:“無需報答。還是那句話,世道艱難,每個人都只能靠自己,我這邊不過偶作援手罷了。”
緩了緩,方景楠從懷里掏出一小錠銀子,遞上道:“青山可識得此物?”
左青山接過銀子看了好久,奇道:“這銀子有何特別么?”
方景楠笑道:“這是你給代縣那個藥師的診銀……花錢治病本乃天經地義之事,可如今不被殺了滅口就算好了。這是個爭搶生存權利的末世沒錯,可是人與野獸就沒點區別么?我總覺得,再黑暗再絕望的時日里,也要相信有光明的一天,保有一絲善良之心,不要被這混亂的世道污了本心。”
“謝大人教誨,青山定謹記在心!”
挽拒了左青山留下吃完飯再走的邀請,剛到午時方景楠便率人而去,寨子里存糧本就不多,他們每頓吃的又多,少吃一頓,左青山的糧食壓力也少上一些。
方景楠準備去到代縣再吃飯,眾人都牽著馬,等出了這難行的山路小道,他們便能策馬而行,十幾里路騎馬片刻便到。
可哪知剛離開沒多久,吳水井疾跑著追了上來,喘著氣道:“大人,有……有情況!”
方景楠道:“別急,什么情況慢慢說。”
“左大哥就在后面,大人稍等片刻,他隨后就到。”
又過了一會兒,左青山獨自押著一個賊眉鼠眼,唇上留有兩片八字胡須的瘦小男子趕了過來。
“那個師爺?”
方景楠到是見過這個人,不過他偷的寨子里的銀錢已經被搜出來了,方景楠也就沒管了。
“怎么了,有什么情況?”方景楠奇怪問道。
左青山身子才好一些,趕了幾里山路也是累的夠嗆,緩了幾息后,他道:“大人,盤山虎之前大肆兼并各寨是有原因的。”
剛才左青山正讓吳水井直接把那個師爺拖出去砍了,為求保命之下,孫師爺說了個秘密消息。
就在兩個月前,太原府同知署衙里的一個師爺,悄悄找上門來,送來了幾副鐵甲兵器和五根小黃魚,然后希望盤山虎把代縣左近的寨子給并了,打出威名后,再去四處侵略各地的村莊,不求燒殺多少人,造成一種很緊張的氣氛就行。
而他們承諾,絕不會派兵剿滅,或者在派兵之前,也會提前通告他們,走一個過場。
聽完后,方景楠問道:“喔,這是要做什么呢?”
孫師爺一看,這個年輕頭領,很有請教的意味呀,眼珠一轉,他故作高深地道:“此中意圖埋藏得很深,在下也是思索良久才想得明白。”話說一半,竟是停住不說了。
方景楠奇道:“接著說呀。”
孫師爺忽地一笑,卻是介紹起自己來,說了半天,最后道:“今日一見,公子實屬人中龍鳳,在下不才,希望能追隨公子左右,如此,在下的才智自然也就賣于公子了。”
這是干啥?學會文武藝,賣于帝王家么?
方景楠忽覺好笑,想投靠還不直接提,拐著彎顯擺自己的能耐,真是三國演義看多了,還想玩一場三顧茅廬的戲碼?
“這樣啊,”方景楠道:“那算了,你的才智還是自已留著吧。”
“呃!公子!”孫師爺楞然。
方景楠道:“你可以走了!”
“這……”
孫師爺還想再說點什么,牛有德張弓拉箭直直地對著他,看架式,他要敢再多一句廢話,就得落個利箭入喉的下場。
孫師爺哪還敢多言,嚇得渾身一哆嗦,屁滾尿流地朝一旁山上跑了。
方景楠沒再理會他,沉吟片刻對左青山道:“應該是養寇自重的戲碼,支持你壯大后,用你的威名來恐嚇那些有功名的豪強士紳,以此斂財。甚至還可能給你們創造機會,去搶劫幾個不聽話的出頭鳥,來個殺雞儆猴。”
“那我們該怎么辦?”左青山問道。
方景楠笑道:“你們只要幫我護著商道安全就成,其它的當由你們自己決定,我不會橫加干涉。不過若是問我意見,我覺得都無不可,只要不作傷天害理的事,發展壯大自己是唯一目的。只是官字兩張口,要小心他們過河拆橋。”
左青山躬身一禮,謝道:“屬下明白了!”
離此不遠的小山丘上,孫師爺坐在碎石旁抹汗休息,一邊還恨恨地罵道:“該死的武夫,如此不識貨,老子這就上告官家,這幫寨子背后還另有主子,不得相信。哼,讓你見識見識才智的力量。”
“是嗎,”
孫師爺一回頭,看見吳水井正沖他冷笑,不等再多一言,刀光亮起,吳水井把他腦袋砍下,跟著抬腳一踢,滾落山間。
“這力量能擋我手中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