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珠看向魏元諶,魏大人眼眸幽深讓人瞧不明白。
魏元諶望著林夫人接著道:“今日之事夫人應該看得清楚,一會兒我讓文吏前來,請夫人做個文書。”
林夫人點頭:“應該如此。”
魏元諶接著道:“只怕其中還有我沒注意到的線索,請夫人吩咐顧家家人將細情都告訴文吏。”
林夫人再次答應道:“我會讓家人向衙門說明。”
魏元諶接著道:“林太夫人為何突然來到莊子上?夫人可知曉?”
林夫人仔細思量:“族姐在家中睡不安穩,大約覺得莊子上風水好,所以要搬來住幾天。”
魏元諶面色依舊淡然:“韓知府設局陷害閆灝,其中一個環節就是要綁林太夫人為質,這樣衙門來人就會擊殺閆灝,這樁案子從此死無對證。”
林夫人有些訝異,還沒去打聽細節,魏大人卻在她面前說了清楚:“真的是韓知府?”太原府有這樣的官員一手遮天,可憐的是那些民眾。
魏元諶接著道:“現在韓鈺被抓,我自會審訊他,但是誰將林太夫人引來此地還沒有查清楚。”
林夫人仔細思量,確實如此,長姐來得太巧合了些,必然有人從中安排。
魏大人這么短的時間就將案子理清,怪不得能拿下韓鈺。
林夫人嘆口氣:“我們侯爺這次進京也是因為在山西丟了戰馬,我也盼著能早日查明這樁案子。”
魏元諶目光微深:“我也是因為戰馬案才來到山西,現在韓鈺和衛所副將被抓,戰馬案顯然不是表面那么簡單。”
林夫人聽到這里忍不住道:“那我們該怎么做?”
我們?
聽到這里,顧明珠的耳朵支起來,母親這是從心底信任了魏大人。
魏大人這般拉進關系有些不太對。
這是要明著驅使顧家嗎?
如果與魏家走得太近,魏元諶會不會趁機拉攏父親?畢竟她父親這個被人嘲笑只會販賣馬糞的傻勛貴,只是個空殼子,不經琢磨。
萬一被摸透了,還不知顧家和魏家會變成什么樣的關系。
魏元諶道:“等今日之事捋清楚,我再與夫人細談。”
魏元諶說完轉身離開。
林夫人喃喃自語:“希望魏大人能將一切查明。”雖然魏大人看著可怕了些,這案子最終可能還得落在他身上,如果顧家真能幫上忙,她也會盡力。
魏元諶走遠了些,初九才跟上來低聲道:“三爺,您這是相信顧家了?”
魏元諶沒說話。
初九卻覺得很好,顧家人很有眼色,那個叫寶瞳的丫鬟,方才就打量了他好久,要么是覺得他氣宇軒昂,要么是眼神不好。
這么年輕的丫頭,自然是前者。
可見她很有眼光。
初九道:“那寶瞳通一些醫術,但是不精。”他不知道三爺如此注意一個丫頭做什么?
“你看她身形可像那醫婆嗎?”
初九嚇了一跳立即道:“不像,不像。”三爺該不是找不到那醫婆,心中魔障了吧?說起來三爺為何要問他?三爺自己應該更清楚才對,三爺不是還抱過那醫婆,雖然場面讓人不忍直視。
話說回來,三爺這般對一個醫婆上心,難道是口味殊異?
初九想到這里,感覺到三爺那凌厲的目光,急忙向四周瞥去,目光掠過顧家的女眷:“隨便指個女眷都比那寶瞳像,那醫婆有些矮而且還……總之,就像……就像顧大小姐般又瘦又矮。”當然顧大小姐應該是年紀尚小,那醫婆是真的矮。
初九心中默默補充了一句,不過他發現三爺忽然異常安靜,一雙眼眸中都不見半點的波動。
魏元諶道:“不可能。”
初九點點頭:“我只是隨便一說,三爺不要放在心上。”
除非,找不到另外的答案,那個看起來再不合理,也是真相。
魏元諶不再說話,轉身走向屋子前,他還要審問韓鈺,讓眼下這樁案子塵埃落定。
初九將韓鈺提出來丟在地上。
韓鈺趴在那里掙扎著抬起頭,只看到無數眼睛正死死地盯著他,那些眼睛中滿是憤怒,仿佛恨不得沖上來將他分食入肚。
初九伸手將韓鈺口中的布團取出,韓鈺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韓鈺十分虛弱,腦海中滿是那一雙雙眼睛和枯瘦猙獰的面孔,如果他不肯開口,說不定魏元諶會讓那些民眾上前來。
他親眼看過吃人,不想臨死之前還被人咬下皮肉。
韓鈺聲音沙啞:“我認了,七年前是我吩咐江先生設局,利用‘珍珠大盜’、陸慎之、閆灝等人除掉了王知府,后來我讓江先生帶著閆灝開鐵山礦,鐵是好東西,無論大周還是番人都喜歡,這礦山就是我的金山銀山,明著我依舊是個清廉的官員,朝廷永遠查不出我的錯處。
如今被揭穿,我也愿伏法認罪。”
反正他已經要死了,這就是最好的結果。
魏元諶接著道:“你貪墨的銀子在哪里?”
“外宅,”韓鈺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都在外宅。”
“即便我現在讓人去你的外宅查看,應該也不會發現太多銀子吧?”魏元諶微微一笑,“你說出這些敷衍我,無非覺得你很快就會死了,自然不會再受刑。”
韓鈺扯了扯嘴角沒有說話。
“我給你看一樣東西。”魏元諶將從竹筒里拿出的紙箋遞到韓鈺眼前。
韓鈺只看了一眼,面色立即變得難看,臉上都是不敢置信的神情,怎么可能,怎么會這樣。
魏元諶道:“那人將紙箋撕開分成上下兩張,上面這張寫著: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看到這張字條,你立即就想到那箭頭有毒,因為當年你就是這般偷襲了‘珍珠大盜’,所以你吩咐郎中為你剜肉去毒。”
聽到這里,韓鈺的臉控制不住地抽搐。
魏元諶接著道:“下面這張寫著:七年前用淬毒冷箭傷我,如今還一箭,難平心頭之恨!只愿早日真相大白,天下再無冤案。他將這字條留下希望府衙的人找到字條,目的是揭穿你的罪行。”
魏元諶停頓了片刻,眼睜睜地看著韓鈺情緒逐漸失控:“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讓七年前的案子真相大白,所以他不可能毒死你,我也看過了,你的傷口沒有變黑,那箭上無毒。
你上當了!”
這幾個字成了壓垮韓鈺最后的稻草,他忽然竭力掙扎起來:“你騙我……你騙我……”
魏元諶乜了韓鈺一眼:“所以,我們的路還長著,你不會輕易死去,我也不會讓你死,除非你將所有惡行交待清楚。”
魏元諶話音剛落,院子里頓時傳來歡呼聲,很快歡呼變成了哭泣。
“蒼天有眼啊……”
“大人英明……”
有人笑,有人哭,有人想要撲上來廝打韓鈺,在場所有人都能感覺到民眾們的冤屈和痛苦。
韓大太太看到這種場景,直接癱軟在地上。
“將案犯押入大牢,”魏元諶吩咐道,“莊子上所有人審問之后才能離開。”
崔禎很快得到了消息,韓鈺在民眾前供認了罪行。
山西的事必然要震動朝野,太子也是難辭其咎,鐵器和戰馬的去向,如果不查清楚,太子會失去皇上的信任。
林太夫人幽幽地從榻上醒來:“我這是在哪里?”
崔渭急忙道:“還在莊子上。”
“為何不歸家去?”林太夫人掙扎著道,“我要回祖宅。”
“好,”崔渭一口答應下來,“孩兒這就去安排。”
背對著軟榻的崔禎回過頭:“魏大人下令,文吏沒有做好文書之前,不準離開莊子。”
崔渭想要說些什么,最終沒有開口,只是又回到軟榻旁服侍林太夫人起身。
“為什么要聽他的?”林太夫人咳嗽兩聲,“我受了風寒,在這里如何養病?”
崔禎神情堅定:“母親莊子上的莊頭想要趁亂逃走,已經被衙差抓了,不出意外,他應該知道孫勇為何會被殺。
我們崔家卷入了這樁案子,為今之計應該早些向衙門說清楚,母親若逆著魏大人的意思行事,恐會為崔家多添嫌疑。”
林太夫人一臉灰敗:“在你眼里崔家比母親還重要嗎?”
崔禎看向崔渭:“二弟先出去,我與母親說兩句話。”
崔渭遲疑地看了一眼林太夫人,這才起身走出了門。
崔禎走上前,微微皺起眉頭:“如果母親早些聽勸,不要來到這莊子也就不會有這些事,現在韓知府認罪,太原府必然會有大動靜,母親要么回京城去,要么安安穩穩待在族中,若是再出什么差錯,只怕我護不住母親。”
林太夫人渾身一抖:“你要做什么?說這樣的話是在要挾母親嗎?”
崔禎面色不虞:“母親好好想想兒子的話。”說著就要轉身走出去。
林太夫人身體前傾,仿佛要一把將崔禎拉回來:“莫不是你還沒有忘記當年那樁事?你還在怪罪母親?你父親……”
崔禎停下腳步微微側過頭:“父親過世之后……兒子問過母親,母親說都是為了崔氏著想,盼著我能承繼爵位支撐起整個崔氏。
兒子也跟母親說過,從此之后,我不再是您的長子,我只是定寧侯,從那時起這話一直刻在我心上,從未忘記過,也請母親不要忘記。”
崔禎說完向外走去,身后傳來林太夫人的哭聲。
忙碌了一整夜,魏元諶回到城中的住處準備休息片刻。
剛剛走進院子,迎面就遇見了將要出門的孫先生。
“先生,”魏元諶想起來,“有件事我想問問您。”
兩個人一起進了門,魏元諶從懷中掏出兩支箭頭:“先生可能辨認出上面殘留的毒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