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梅花庵的小尼被割肉放血,命衙役去梅花庵拿人就是了。以人血入藥的傳聞自古有之,該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可偏偏如今吳王與梅花庵總是被世人一起談及,而吳王那位母妃可是以美貌不老著稱……
順天府尹只要稍微一細想,頭就要炸了。
他覺得自己捧著個馬蜂窩,還是天上突然掉下來砸他身上的,里面的馬蜂隨時會涌出來,把他蟄個半死。
不能鬧大!
順天府尹晃過這個念頭,一拍驚堂木:“妖言惑眾!來人,把她們都打入大牢!”
靜塵錯愕望著堂上高官。
竟然都不派官差去梅花庵問一問,就要把她這個原告打入大牢?
看熱鬧的百姓一陣議論,不知誰大聲道:“本來還不信的,官老爺這么一說,就知道是真的了。”
另一人接話道:“可不是嘛,那晚把夜進梅花庵的歹人押到順天府衙,官老爺就說歹人假冒吳王,結果怎么著,轉頭就悄悄去吳王府送信了……”
二人這么一說,圍觀百姓議論得更熱鬧了。
順天府尹聽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這些小民真是吃飽了閑的。
可要是放任他們這般猜測,就算把這三個尼僧打入大牢也不能把事情壓下去。
“你們去一趟梅花庵,把梅花庵主事帶來問話。”順天府尹吩咐完衙役,看向圍觀百姓,“都散了吧。”
旁聽百姓互看一眼,默契達成了一致:散就散,正好跟去梅花庵看看。
隨著一些衙役與看熱鬧的百姓離去,大堂中空蕩安靜下來,兩排衙役拿著上黑下紅的水火棍面無表情,顯出方才沒有的肅殺。
順天府尹居高臨下看著靜塵三人,緩緩開口:“梅花庵的主事來了后,本官自會問個清楚,在此之前你等莫要亂說話,記住了嗎?”
靜塵垂眸,語氣乖巧:“小尼知道。”
順天府尹掃向另外兩名尼僧。
兩名尼僧還沒從巨大的沖擊中緩過神來,胡亂點頭。
“帶下去吧。”
等人被帶走,順天府尹離開大堂,背著手團團打轉。
他有預感:又要挨罵了!
一隊官差往千云山的方向去,后面跟著不少好奇心高漲的百姓,以至把路都堵了。
從長櫻街出來的一輛馬車不得不停下來。
雨過天青色的車窗簾掀開,露出少女柔美的面龐。
“哥哥,外面怎么了?”薛繁花在長櫻街亂買一通,心情好了些許,望著眼前擁堵又有些氣悶。
薛繁山翻身下馬,把韁繩交給車夫:“我去問問。”
不多時他返了回來,臉色不大好看。
“怎么了?”薛繁花問。
她現在恨死了這些流言八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這些流言全是害她丟臉的。
“有尼僧告發梅花庵以人血入藥……”薛繁山把打聽來的說了,難掩憤怒,“這個梅花庵還真是藏污納垢,無法無天。”
薛繁花松了口氣:“那與我們沒什么關系,回去吧。”
她放下車窗簾,靠著車壁閉目養神。
薛繁山牽著馬望著長長的隊伍,亦沒有多想。
這個時候,無論是薛繁山兄妹,還是看熱鬧的百姓,都沒把梅花庵以人血入藥與貴妃娘娘聯系起來。
貌似平靜的梅花庵中,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庵主靜修。
“什么事?”
慈寧師太走到庵主身邊,低低道:“庵主,出事了,接到消息說靜塵跑去順天府衙門,揭發了咱們以人血入藥的事……”
庵主靜靜聽著,臉色不斷變化。
“庵主,現在怎么辦?”平日對弟子格外嚴厲的慈寧師太此時慌了手腳。
庵主閉目轉動著佛珠,好一會兒后突然睜開眼睛,淡淡道:“藥園那邊的麻煩,要解決了。”
慈寧師太愣了一下,迎上那雙幽深冰冷的眼睛反應過來:庵主要殺靜純滅口。
“去吧,做得利落一點。這種事官府不想鬧大,更不想坐實,只有靜塵一個人的口供算不了什么。”
聽著庵主平緩的語調,慈寧師太慌亂的心稍安,點點頭匆匆離去。
官差很快就要到了,想要處理好麻煩時間不多了。
庵主走至窗前,望著腳步匆匆的慈寧師太,一直到望不見那道身影還站在那里。
藥園中靜悄悄的,靜純抱膝坐在石階上,小臉滿是憂慮。
又到了取她鮮血的日子。
靜塵師姐在外面怎么樣了?應該沒有被庵主她們找回來,不然馮施主會來告訴她吧。
還是怕她擔心,所以不來?
靜心師姐好幾日沒有來過了,又是什么原因呢?
秋風吹得衣袍颯颯,涼意順著寬袍大袖鉆進去,令小尼打了個哆嗦。
院門突然開了,聽到腳步聲她猛然回頭,就看到慈寧師太走進來。
靜純往后看了看,沒有靜心跟著。
慈寧師太示意守門的尼僧關好門,快步走到靜純面前。
靜純下意識站了起來。
在年僅十三歲的小尼面前,慈寧師太就是一座越不過去的高山,令她膽怯心慌。
“師叔——”靜純怯怯喊了一聲。
“隨我進來。”慈寧師太撂下一句,往小樓走去。
靜純垂著頭,一步步走進了小樓。
秋高氣爽,天高云淡,小樓中卻仿佛自成一個世界,昏暗陰涼。
慈寧師太停在木梯旁,等靜純走近。
“上樓吧。”
每一次割肉放血都在二樓,靜純不覺有異,低頭踏上木梯。
有了些年頭的木板一踩上去就發出吱呀聲響,令人聽了頭皮發麻。
慈寧師太緊緊盯著那道單薄瘦小的背影,抽出袖中藏好的汗巾套了過去。
靜純脖子一緊,整個身體向后栽去。
她下意識雙手抓住汗巾,對上慈寧師太面無表情的臉。
“師……師叔……”靜純艱難喊著。
慈寧師太聽了這聲喊,眉梢動了動,很快把僅存的一絲憐憫揮去。
梅花庵就要大禍臨頭,對靜純心軟,倒霉的就是她們。
庵主說得對,這個麻煩越快解決越好。
慈寧師太攥著汗巾,冷冰冰道:“靜純,不要怪師叔心狠,要怪就怪你剛剛好是這個年紀,又生得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