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將兩人甩上去的時候,黑暗已經吞噬到他腰間的位置,四周都是岑寂,這一幕看得人莫名心底發涼。
尹棲被拋高的時候,瞇了下眼睛,袖口閃出一條拇指粗細的銀白色小蛇。
小蛇探頭而出,似有靈性,貼著陸予蘭的腰盤旋了一圈,一個收緊,就把她帶到了更高的位置。
陸予蘭詫異地收回落在阿大身上的視線,準頭看蛇尾的方向,尹棲仿若不察,只是抬高了手臂,將她繼續往高處送。
他很喜歡這幾個弟子。
不管是那個古靈精怪,假扮妖獸的小丫頭,還是后來允許他同舟并濟,雖然嫌棄卻沒有放棄的這兩個。
只是他如今也只是筑基的修為,在這忽然的變故面前,能做的有限。
這么會兒的功夫,阿大就只剩下一個頭顱還在外面,原本持這長槍的胳膊和黑色灰燼榮威一體,沉默強壯又忠憨的體修漢子就這么消失得無聲無息。
陸予蘭的眼眶卻紅了。
她自離家起,路上最早遇見的便是畢俠和阿大兩人,幾年的苦修,因著談墨同行而來的幾人反倒是比原本世俗的兄弟姐妹更加親近,阿大于幾人而言,從來都是那個話少但是能做他們堅強后盾的兄長。
但她也知道阿大的苦心,更遑論下面還有個竭盡全力幫忙的同門也在為她爭取生機。
尹棲倒是沒她那么多想法,只是本能地覺得這事兒不對勁兒。
他曾經雖錯過了試煉,但活了幾百年,又愛說話,關于這秘境的情況還是聽過幾耳朵的,可卻從未聽聞過有這么一個環節。
強行調動身體里的靈力試圖沖開自己身上的修為禁制,可剛一碰到丹田內薄薄的一層,體內的經脈如同被萬千雷蛇啃咬,饒是他早已脫胎換骨,仍舊忍不住渾身顫栗。
尹棲胳膊一晃,從他袖口中飛出的銀白色靈蛇似乎也對他體內經脈里噼里啪啦的雷點感覺到了本能的畏懼,身體也跟著晃動,險些就將上面擎著的陸予蘭甩了出去。
尹棲見此,連忙穩住身形,不再試圖強行突破修為禁制,安撫好自己的靈獸,讓靈蛇的身體繼續探出,嘗試這把陸予蘭送出去。
可是頭頂的黑云就如同一道被誰特意擺下的禁制,壓得人、獸都難以喘息,小蛇的身體扭了幾下,往上送人的速度越來越慢。
而這么一會兒的功夫,他的雙腳又再次碰到了那沸騰的沼澤,腥臭的煙霧將他包裹,護身屏障在遇見沼澤后逐漸被腐蝕出缺口。
尹棲嘆氣,“想不到我活了這么多年,不過就是個心血來潮彌補曾經的遺憾,沒想到竟是生有此劫?我可還有好多話沒交代呢!首先,我的功法傳承,也不知道我那小徒弟現如今學到了幾分,若是將來有不會的,可去咨詢你小師叔,畢竟我弟弟也挺優秀的,雖然比我差了那么一點點!第二件事,嗯……雖然不好意思,但是我還是想說,我元陽還在,道侶卻一個沒有,這個有點虧……第六件事……”
紅著眼眶的陸予蘭,“……”雖然知道不應干,但是她這會兒真的想罵人。
這人是在交代遺憾么?不吉利又啰嗦,擾人思緒。
與此同時,談墨這邊已經陷入了絕境。
結界打了一層有一層,既不能讓他們突破上面壓下的黑云,也不能讓他們逃離下面的沼澤,腳腕上更是如常朵所說,像是被什么東西握住了使勁兒的往下拉。
談墨慘白這臉色看向常朵,“小師姐,你還有什么事情是想而沒完成的么?”
常朵這會兒哭的眼睛都成核桃了,抽抽噎噎地說,“我還沒坐吃等死夠呢!”
談墨,“……”
方時,“……”
身負氣運的人果然不一樣。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談墨往常朵跟前擠了擠,最后一個手決打完,就一手抓著常朵,一手抓著方時,但凡她再能成熟點,都像是個老母親帶著一兒一女逛集市的姿態。
方時不喜人觸碰,掙扎了一下。
本來沒什么事兒,可壞就壞在談墨這會兒沒有在支撐結界,他一個人的力量很快被沼澤吸走。
結界一破,下面的黑沉腥臭的沼澤誰爭先恐后的把他們談妥了下去。
這邊如此,其他幾隊也沒有掙扎多久,就紛紛被黑暗咬成了灰燼或者被吞進了沼澤深處。
談棋臉色灰白,踉蹌地站起來,咬著嘴唇死盯著轉映水鏡。
陸予樺僵硬地坐在原地,脊背坍塌。
他比任何人都更希望談墨他們能成功地采到藺草花,然后順利的出來,不僅僅那是他陸家的人,是他的血親和摯友的妹妹,更因為那是他修煉的希望。
轉映水鏡像是被人從中間潑了墨,不停地往中間暈染。
所有的生機在哪短短的幾刻中消失,黑煙所過之處,俱是荒蕪。
沸騰的沼澤像是無聲的嘲諷,在所有人都被吞噬進去后,留下一個更加濃黑的色帶,幽幽地燃起了一層淡藍的火光。
相伯琮看著眼前的畫面,嘖了一聲,“損失有點大啊!”
眾長老怒視他。
豈止是有點大!能留到現在的,哪一個不是有勇有謀的合虛精英弟子,就這么說沒就沒了。
天衍界的人多的是,可是有好靈根好天賦的人可遇不可求,這些弟子他們栽培的那么久,有些更是靈石丹藥砸出來的出類拔萃。
相伯琮懶得聽他們啰嗦,身形直接在原地消失,留下一眾長老和寒江影、祝盜升面面相覷。
寒江影不屑跟他們多費口舌,直接變回木偶人,側身背對著他們開始裝睡,順便考慮要不要重新回自己的芥子里去。
祝盜升長得好看,可惜卻是個冷的,平時話就不多,這會讓更少了。
轉映水鏡前,很多人不滿意一場好好的試煉還沒結束就直接畫面靜止了,紛紛要求的這退靈石。
有人聯系到相伯琮。
……相掌門,你看這事兒……要不,咱們一人負責一半賠償?
要賠你自己賠,試煉沒結束,他們自己不愛看,關我鳥事!
什么意思?難道他們還活著?
相伯琮懶得啦再回復消息,直接伸出手印在一處結界上,閃身走了進去。
話說沼澤地下,黑暗的灰燼里。
尖銳的叫聲在黑暗里回蕩,“操!這他媽什么鬼地方!”
“媽呀!骨頭,全是骨頭!”
“我想回師門!師父我再也不偷喝你的酒了!你上次那壇天君醉就被我藏在后山的井里了!我錯了,你快來救我啊!”
“嚎什么嚎,哭喪呢!”
談墨憋了半天,終于在別人的哭嚎聲里動了下,從自己的乾坤袋里掏出瓶靈酒往自己身上澆。
酒香混著身上的腥臭味彌散開,將她身邊的兩個還在昏厥的人也熏醒了。
常朵,“咦?我們這是在哪?”
方時坐起來,把差點把他腰硌斷的東西掏出來,舉在臉跟前查看。
圓圓的頂兒,他的兩根手指正好插在下面倆大黑窟窿里。
把東西翻過來正想研究下到底是什么的時候,里面的手指忽然被針刺了一下,手指一松,東西直接掉在地上。
“啊!!!”常朵看清后,直接嚇得撲倒談墨身上,她剛沖干凈的一塊法衣又粘上了腥臭的氣息。
談墨一把將人從自己身上拽下來,一腳踢飛那正沖著他們的骷髏,“骷髏而已,叫什么,你們要不要整理一下,那沼澤……哎。”
又掏出兩瓶靈酒遞給他們,重新開始自己的清洗。
等三人收拾的差不多了,才開始起身查看他們所處的地方。
無邊無際的黑暗,只有遠處的高山上有一處明亮,像是夜空中的星子,將這里照出暗沉的光亮。
他們的腳下不是濕潤的土地,而是滿地的尸骸。
有大有小,有的像人的骨架,有的像妖獸,甚至就在他們不遠處,還有幾丈高的魚骨靜靜佇立。
常朵膽子小,抓著談墨的胳膊,亦步亦趨地走,“談墨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還有你怎么不怕啊?”
談墨一個激靈,回神就抱住她,“啊啊啊啊啊,小師姐,我好怕啊!快到我出去!”
方時,“……”智障!
常朵,“什么情況?”
談墨一臉冷漠地松開她,“有用么?”
常朵咂摸了一會兒,才明白她說的是,怕有用么?
不過,這個小師妹說的對,這種地方,他們誰也沒來過,怕的確沒什么用,還不如好好研究怎么出去呢!
這次試煉真有意思,比她在家好太多了,她喜歡這試煉!
從小的好運氣讓她從不知道什么叫險境,什么叫倒霉,所以在最初的恐懼之后,很快被談墨安撫下來,開始對周圍變得好奇。
朝著一個聲音的方向飛了大概半個時辰的功夫,常朵終于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這里除了腳下的骷髏就是旁邊立著的骨架,并沒有什么值得探究的東西。
而先前有弟子發出聲音的地方被他們趕了那么久的路,卻始終沒有見到人影,仿佛他們無論再怎么朝那個方向找,永遠不可能到達對方的身邊。
方時仔細辨認了一下,“很奇怪,我們走他就走,我們退他也退,這是準備耍我們玩呢?”
常朵氣氛到底插起腰,對著聲音的方向大罵,“有病啊!都落到這種地方了還耍人玩?”
對面的人愣了下,卻跟著回復,“咦?是試煉里的師姐還是師妹?你在哪?”
常朵呸了一聲,“打探消息挺厲害啊!沒人告訴你這時候要自報家門么?”
對面的人似乎有些害羞,“好……我、我是無名峰的談墨,不小心落進沼澤掉下來了,請問這位師姐還是師妹,你在哪?我們先匯合好嘛?”
常朵看了眼身邊的嘴巴微張的談墨,渾身爆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談墨就在她跟前站著呢,對面的人說“她”是談墨?到底哪個是真的?
“這個,真的。”方時及時開口拯救常朵,免得某個人越來越黑的臉色之下,他們還沒出去就內耗掉一個。
常朵這才將信將疑地收回目光。
談墨倒是好奇,那是誰,竟然敢冒她的名字!
“咦?人呢?師姐還是師妹的,你還在嗎?”
對面尖細的聲音又傳來了,還帶著些急促,仿佛是真怕常朵忽然不見了留“她”一個人。
談墨撞了撞常朵的胳膊,對著聲音的方向努努嘴,做口型道:“忽悠過來。”
常朵眨了下眼睛,道,“在呢在呢!別催!我就是在想你是哪個倒霉孩子!你是最新入門的弟子吧?按理該叫我一聲師姐的,不如你就叫我常師姐吧!”
對面的人像是報復似的也半天沒說話,半晌后才回應道,“哦,好的常師姐,你站在那別動,我過去找你!”
常朵,“好呀,你快點!對了,方才是怎么回事,怎么我往你那邊走,你一直躲著我呢?”
對面的人有些尷尬地回道,“我也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什么幾個人,這地兒又陌生才躲著的,還望常師姐莫要怪罪!”
常朵,“這樣啊,行叭!我不怪你了,你快點,我還得的繼續去找我的同伴呢!”
“好的呀,我馬上就要到……了,談墨!”
談墨背著手,將收斂的氣息放出來,看著對面逐漸飛近的人,笑瞇瞇地道,“假道士,啊,不,談墨,你好呀!”
畢俠騎在自己的掃把上,有些尷尬地摸摸鼻子,“別這樣!出門在外,我這也就是為了多加一份小心嘛!”
常朵飛過來,看見畢俠那辣眼睛的姿勢,咻得并攏雙腿站的筆直,就連旁邊的方時都額頭青筋一跳,大腿肌肉收緊。
騎在一根棍兒上,看著都疼!
常朵的眼神在兩人身上轉了轉,問,“你們倆認識?你到底誰啊?”
畢俠飛下來,拱手見禮,又變成了一個翩翩公子模樣的謫仙,“在下凌劍峰畢俠,方才只是不得已才冒名欺騙常道友,還望海涵!”
本來還以為常朵被騙了會特別生氣,結果她一聽見畢俠的自我介紹,眼睛比遠處的那束光還亮,“你就是那個騎掃把的畢俠啊?長得可真不賴,就是我爹說男人經常騎那種法器容易生不出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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