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琳看著兩人沉默了片刻才道：“你們懷疑章蕙？”
冷颯道，“只是因為有人提起她所以才有所懷疑，目前并沒有什么證據。”
卓琳微笑道，“謝謝你們，我也會跟進這條線索的。我猜兩位不只是想問這些，還有什么問題嗎？”
冷颯遲疑了一下，“卓女士跟…張家二爺相熟嗎？”
“張…張佐？”卓琳一愣，蹙眉思索了好一會兒才道：“應該不怎么熟悉，長修說你們知道我跟他的關系，那應該也知道當年…盛家想要我跟他訂婚，但這件事沒成我們也沒有見過面。后來到了京城倒是見過幾次，那時候他多半都是跟在他兄長身邊的，他身體不好也不怎么愛說話。而且…我記得那時候他跟夫人關系挺好的。”
“張二爺跟已故夫人關系很好？”冷颯有些詫異。
卓琳道：“自然，我見過張二夫人兩次。女人眉宇間那種…幸福的感覺，是很難騙人的。所以…你們覺得張佐也有什么問題嗎？”
問這話的卓琳神色倒是十分平靜，關于那個操控了不知名的組織到處布置眼線的幕后黑手卓琳自然也聽龍督軍提起過。能在這二十多年間眼線遍布全國各地，甚至連傅家大少都能暗算，卓琳覺得無論是誰有問題她都不會驚訝了。
只是偶爾想想忍不住感到有些駭然，竟然有人能夠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悄無聲息地織成這樣一張恐怖的網，這其中到底有多少人參與？
如果不是之前傅鳳城被刺的事情上對方失手，說不定現在都還沒有人發現這件事。
沉默了片刻，卓琳才說出了自己的觀點，“我不知道張佐跟這件事有沒有關系，但我覺得…這種事，不是一個人能做到的。”
“卓女士言之有理。”傅鳳城點頭表示同意，這樣龐大的組織和網絡，確實不太可能由一個人辦到，尤其是這個人還常年臥病在床。
只不過目前對他們來說最重要的線索當然還是張佐，至于其余的小魚小蝦傅鳳城目前并不打算去動以免打草驚蛇。
卓琳是個大忙人，冷颯和傅鳳城也不好打擾太久，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了。
卓琳也不多留兩人，只是對冷颯道，“我有些東西想送給你，稍等一下可好？”
傅鳳城當然明白卓琳這是有什么話想要私下跟冷颯說，當下對卓琳點頭說了聲告辭就起身走了出去。
看著傅鳳城出去，冷颯才問道，“卓女士有什么話想跟我說？”
卓琳微微點頭笑道，“你們都是聰明孩子，只是有些話確實不太方便當著傅少的面說。”
冷颯笑道，“他明白的，卓女士不必在意。”
卓琳輕嘆了口氣，眉宇間有幾分淡淡地惆悵道，“傅政能有這樣一個優秀的兒子，也算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了。”
冷颯含笑不語，這話卓琳好說她卻不太好接。
卓琳也只是隨口一說，下一刻就轉向了正題沉聲道，“有件事，我冒昧想要問一問傅少夫人。”
冷颯有些無奈，笑道，“不是說好了嗎？卓女士叫我名字就好了啊。”
卓琳莞爾一笑道，“颯颯不一樣叫我卓女士嗎？”
冷颯眼睛轉了轉，脆聲叫道，“卓姐！”
卓琳一愣，不由失笑道，“我這個年紀，當你娘都嫌大了。”
冷颯搖頭道，“話不能這么說，您看起來明明就比我大不了多少啊。”
卓琳臉上的笑意越發明顯起來，有些無奈地道，“都說傅少夫人伶牙俐齒，我看這小嘴兒也不是一般得甜。”她看起來當然比冷颯大很多，但身為女人誰不喜歡聽好聽的話呢？
冷颯眨了眨眼睛，“我說的都是事實。”
卓琳伸手點了點她的眉心，半晌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卓姐，你要問我什么？”冷颯問道。
卓琳神色有些肅然，沉聲道，“傅家那位…傅少的母親，她也跟那些人有關系？”
冷颯倒是沒想到卓琳竟然會問傅夫人的事情，先是愣了愣才點頭道，“只怕確實是有些關系。”
卓琳皺了下眉頭道，“這事兒…我不知道傅政知不知道。但那位傅夫人，跟張佐應該是認識的。”
見冷颯睜大了眼睛望著自己，卓琳揉了揉眉心似乎在回憶著什么，道：“我記得…應該是二十八年前，我當時還在京城大學做助教。那天剛好是傅政回京城來，我急著回家。剛走出學校門口，就看到街對面一個男人背對著校門口在跟一個姑娘說話。兩人似乎說得不太愉快，那姑娘一直在抹眼淚，兩人還有些拉拉扯扯。我擔心是不是有什么事，就過去詢問才發現那個男人竟然是張佐。”
冷颯道，“那個姑娘就是…傅夫人？”
卓琳點頭道，“當時看到我張佐的神色有些不自在，那姑娘一直低著頭哭也不說話。張佐說她是邢薇的朋友，剛從鄉下小地方來京城，差點走丟了邢薇求到他跟前來，他才幫著找人。他身體不舒服，找人找的有些急了，說話有點沖嚇到那姑娘了。”
卓琳臉上露出一個略帶自嘲的笑容道，“當時我其實有點懷疑張佐是不是跟那姑娘有什么關系，不過張佐跟夫人關系一直很好，而且幾天后邢薇還專門帶著人來學校謝過我，我也就沒放在心上了。沒想到…沒過多久，我就看到了……”
深吸了一口氣，卓琳道，“傅政總是說我當初冤枉他了，其實當年到底怎么樣對我們這個年紀的人來說已經不重要了。我也不知道這件事對你們來說有沒有什么幫助，你姑且一聽吧。”
冷颯道：“當然有用，謝謝您。”
卓琳笑道，“她畢竟是你婆婆，這事兒要不要跟傅少說，你自己斟酌。”
冷颯有些好奇地望著卓琳，卓琳不解，“怎么了？”
冷颯有些小心翼翼地道，“卓姐，您是不是…不太喜歡傅鳳城？”其實就算卓琳真的不喜歡傅鳳城冷颯也覺得能夠理解，按照傅鳳城現在的身份來說，那妥妥是破壞自己婚姻的女人的孩子。
卓琳無論是在公眾場合還是私底下的表現都已經堪稱風度了。
卓琳有片刻的怔忡，沉默了良久才搖頭道，“沒有。”
見冷颯還盯著自己，卓琳笑道，“真的沒有，只是…你也知道我們這關系有點尷尬。按理說…我也確實該討厭他的，不過……”
沉默了片刻，卓琳才搖搖頭道，“都是上一代人的事情，何必呢？傅大少是個很優秀的人，我也看得出來他是個好男人，希望你們能幸福。”
那一刻，冷颯覺得卓琳的眼底蘊藏著什么說不清楚的東西，但不等她仔細想卻又消失不見了。
“謝謝您，我們會的。”
卓琳含笑拍拍她的手背道，“好了，別讓傅少等太久了。小譚。”
卓琳的女助理從樓上拿著一個盒子下來，卓琳伸手接過遞給了冷颯，“送給你的，希望你喜歡。”
冷颯連忙雙手接過，“謝謝，卓姐送給我的東西我一定會好好收藏。”
目送女助理陪著冷颯出去，卓琳才轉身回到有些過于寬敞而略顯空寂的大廳，獨自一人坐在沙發上有些怔怔出神。
直到獨自一人的時候，這位獨立而美麗的女性臉上才終于流露出了一絲脆弱和茫然。
“你如果不想看到傅家那小子，就別見他，何必這么折磨自己？”龍嘯的聲音從她身后響起，卓琳回頭就看到龍嘯從樓上走下來看著她皺眉道。
卓琳搖頭道，“我沒有不想見……”
龍督軍走到她對面坐下，搖搖頭道，“你自己好好想想，每次見過他之后你心里什么感覺？都這么多年過去了，該忘記的事情還是忘記得好，我早就勸你忘掉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開啟一段新的感情，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前的事情也就沒那么難受了。”
卓琳有些無奈地苦笑，“你們怎么總是覺得我放不下感情？”
龍督軍毫不客氣地吐槽，“這幾年我相信你放下了，畢竟傅政現在看著都快趕上你爹了。”
卓琳無語，“太夸張了，我爹要是還活著，現在都快八十了。”其實按年紀算傅政保養的不差，比同齡人看起來還要年輕一些。然而…一白遮三丑，一胖毀所有。
卓琳靠著沙發，抬手揉了揉眉心微閉著眼睛道，“其實這世上…最容易斷的就是男女之情，你看這世上多少癡男怨女情濃的時候恨不得要生要死，最后不也男婚女嫁給不相干？我們這點事兒算什么？但是……”
卓琳眉宇間隱隱有些痛楚，“他…不一樣，他、他在我肚子里長到那么大，好不容易要出生了。我這輩子親緣淺薄，他是我的骨肉至親。即便是沒有傅政，我也一直期待著他的出生，我一個人也可以好好照顧他，看著他長大，看著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他卻……”
“害死他的人…竟然是我的親娘！哈！表哥，是我自己害死了我唯一的兒子，我怪不了別人。如果他不是在我肚子里，如果他不是我的兒子，也許就能夠平安的出生，健康的長大。”
聽著她的話，龍督軍也沉默了。
這些年來，卓琳心中一直都有個過不去的侃兒。
她不戀愛不結婚不生子，和傅政的那段婚姻其實并不是主要原因。
她真正的心結是覺得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她不能另外再生一個去代替曾經失去的那個。
卓琳唇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傅家那個孩子…也是個可憐人，看到他我總會忍不住想…如果我的孩子還在，也會跟他一樣俊美聰明，畢竟他們是同一天生的，不是嗎？”
龍督軍皺眉道，“他是傅政和那個傅馮氏的兒子。”
卓琳道：“是啊，這算不算是歹竹出好筍呢？傅政說馮氏是我們離婚后才懷孕的，傅政這人雖然不靠譜，但我相信他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說謊。”
“曾經我也想過去恨傅政，恨馮氏，恨那個孩子，但其實這些都只是給自己找的借口罷了。我跟傅政當時已經協議離婚了，他在外面的風流債鬧到我跟前來我跟他離婚，除此之外我們沒有別的恩怨。婚姻期間他沒有對我不好，他的父母家人也沒有。馮氏確實讓我厭煩，但也僅此而已。我有錢，有工作，有能力，即便是自己一個人養孩子也不會有任何問題。在我懷孕的幾個月期間我沒有怨恨過他們，我也沒有告訴過他我有了孩子，那我又憑什么在失去孩子之后去恨他們？”
“跟他們沒有關系，是我自己的親娘…在我的病床前，親手捂死了我剛出生的孩子。我當時沒有完全失去意識，我聽見了，也看見了，但是…我動不了啊……”說到這里，兩行淚水終于沖破了眼眶滾落了下來。她飛快地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時眼里還有些水光卻并沒有再繼續流淚了。
龍督軍嘆了口氣，坐到卓琳身邊扶住她的肩頭，“都過去了，別再想這些事情了。”
卓琳露出一個苦澀地笑容，“是啊，早就過去了。”
但是有些事情對于一個母親來說永遠都過不了，每一個夜晚睡夢中她都仿佛聽到孩子的哭泣聲，仿佛是在質問她為什么不救他為什么不為他報仇？
最恨的時候她真的想要毀了盛家，恨不得跟他們同歸于盡。
但是看著自己在病床上已經快要奄奄一息的父親掙扎著爬起來朝自己下跪，看著從小呵護自己的兄長帶著才幾歲大的小侄子小侄女跪在自己面前，看著自己照顧長大的堂表姐妹們拿著繩子站在自己面前說，如果盛家毀了她們再也沒臉見人不如就當著她的面投繯自盡。
她最終只能任由心中滴著血離去，從此再也不回頭。
傅家的孩子確實很優秀，或許是因為跟自己無緣的孩子都是同一天出生的甚至還算是兄弟，她總是忍不住關注他想要親近他。
但另一方面她也永遠都不可能真正親近他，她不會用別人的孩子替代自己的孩子，至少那個孩子也絕不能是傅政和馮氏的孩子。
她只能看著傅鳳城，偶爾在心中想如果自己的孩子還活著是不是也跟他一樣優秀了？
見她心情低落龍督軍不著痕跡地換了個話題，“你們剛剛聊了什么？無事不登三寶殿，傅家那兩個可不像是單純來探望你的。”
卓琳很快也整理好了心情，神色變得嚴肅了幾分，看著龍督軍道，“他們懷疑張佐。”
“張佐？那是誰？”龍督軍有些不解地問道，很快又反應過來，“張？是張弼那個弟弟？”
卓琳點了點頭，“我記得你當初也是在京城念書的，你對他有什么看法？”
龍督軍皺著眉頭回憶了半晌才道，“病秧子？張弼的小跟班兒？
“……”卓琳無語。
龍督軍也有些無奈，“我比他要大好幾歲，我在京城的時候他也才十六七歲，就是個病懨懨的時不時跟在張弼身后的小尾巴啊。張弼對這個弟弟倒是挺好的，可惜……”
卓琳問道，“可惜什么？”
龍督軍道，“張弼對他弟弟挺好，不過我覺得他弟弟未必領情。我當年也就見過那小子幾次，表面上看著溫文爾雅乖巧聽話，但有一次我無意中看到他看張弼那表情可不像是好弟弟的模樣。你還記不記得，當年你不肯跟他訂婚我跟你說那小子不是良配？”
卓琳點頭，龍督軍輕哼一聲道，“我當時還跟老陸說，我覺得這兄弟倆兄友弟恭長久不了，誰知道沒過幾年就聽說張佐為了救張弼差點被人弄死。然后又兄友弟恭了這么多年，前年老陸還嘲笑我沒有親兄弟嫉妒人家，小人之心呢。”
說完這些龍督軍才摸著下巴思索著卓琳剛剛的話，“你說他們懷疑那些事情幕后的人是張佐？他有這個本事？你說是張弼還差不多。”
卓琳道，“既然他們說出口了，想必手里有些證據或者線索。至少…張佐只怕跟這些事情脫不了關系。”
龍督軍點頭道，“行，等阿鉞回來我讓他派人查查看。”
卓琳淡笑道，“那兩個孩子特意過來跟我說這件事，不就是打算跟龍家聯手嗎？你直接讓阿鉞去問他們就行了，何必折騰人？”
龍督軍沉吟了片刻，“也行，咱們跟傅家最后怎么樣咱們回頭再說，但是這次得先把陰溝里的耗子給揪出來！”
說這話的時候龍督軍眉宇間隱隱有幾分殺氣，他可沒忘記去年那些人還曾經想將傅鳳城遇刺的事情引向龍家，這分明是想要挑撥龍家和傅家開戰。
他姓龍的便宜也不是那么好占的！
卓琳點頭道，“另外可以去查查昭盛商會。”
“行！”
－－－－－－題外話－－－－－－
嚶這章寫的我自己差點淚崩，我在干什么？我不是寫甜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