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引魂幡段成兩截。
周曦小手顫抖，他木呆呆的看著容徽，從沒這么傻過。
“為什么救我。”
方行云的身體被毀，引魂幡也沒了壓制，附庸在上面的厲鬼尖叫著飛向四海八荒。
容徽提著周曦坐在執魔劍上往外飛。
“容徽。”
周曦巴巴的看著她。
容徽處理身上的傷口，淡淡道“救一人還是救天下本來就是偽命題，萬事萬物都是構成天下的整體，，救你也是救了天下。”
周曦被她的歪理弄得發蒙，“我是一人，天下是億億萬萬生靈，倘若讓他們知道是你做出的決定讓天下百姓自身水深火熱之中，你就是千古罪人。”
周曦不由得為容徽擔憂起來。
他和容徽的關系亦敵亦友。
周曦想破腦袋都沒想明白容徽為什么選擇了自己。
“修仙界的修士是吃干飯的嗎？”容徽沒好氣道：“我從不相信什么宿命直說，也不相信命，我只相信我自己，救你和救天下在我眼里都一樣，再說了，天下與我何干？我不認識什么天下，我只認識你。”
周曦張了張嘴。
確實。
容徽說得好像很有道理。
但是又有些不對。
具體哪兒不對，他說不上來。
“你信命嗎？”
容徽認真地問。
周曦點點頭，“天命難違。”
容徽冷淡道：“很好。”
容徽淡淡道：“那，這就是天下人的命。”
容徽的說法有些奇怪，周曦一時間不知說什么好。
“你沒有吸納容明空的修為，為何增進得如此迅速？”
周曦不想在糾結救一人還是救天下，容徽用實際行動告訴了他。
容徽磨著山河鑒缺失的一角，“本座斬了容明空后遇到金色濃霧，得遇機緣修為一飛沖天。”
經歷那么多，總該有些回報。
在金色結界里容徽還看到了關于弒神者的部分壁畫。
蓋因年代久遠，已模糊不清，只看到幾個模糊的人影將某個神大卸八塊，而后打碎了什么東西。
弒神者唯一清晰的人臉是方行云。
也就是說，方行云和其它修士一起弒神。
目的是什么。
不清楚。
弒神之后的結果如何，也不清楚。
容徽想回到縹緲幻府用沈遇的聽乾坤查一查。
聽乾坤是神器，能聽到緣故傳承和鮮為人知的秘密，聆聽宇內八荒，不論神魔皆可聽。
周曦恭喜道：“五長老氣運滔天。”
“還好吧。”
容徽情緒不高，回答得很敷衍。
若她真的氣運滔天，人生何必那般坎坷。
“方行云說你剛才那劍斬碎了大辰界和小辰界等三千小世界的結界。”
周曦驚醒過來，“神之領域與仙林圣地一樣時間紊亂，此處一日，修仙界一年，我們回到修仙界的時候豈非物是人非了？”
容徽道：“不很正常嗎？”
她經常閉關。
少說五十年。
多則數百年。
很正常啊。
周曦抓著破爛的法衣，小聲道：“我第一次閉關這么久，差不多有兩三百年了吧。”
如今三千小世界的所有結界都被打開。
鬼門大開，仙林圣地和修仙界時間線應該也一樣了。
容徽嗯了一聲。
周曦又問容徽之前明明被方行云控制了，為何突然出現在他身后。
“影分身。”容徽言簡意賅，“當年我在鬼哭深淵從三千道法宗門一個叛徒身上學來的，這些年一直在鉆營，如今看來效果不錯。”
已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
神之領域所有結界破碎，藏在各個結界中的厲鬼，修士，凡人，妖魔鬼怪全數涌出，群魔亂舞。
容徽做過之處，所有怪物避之不及。
誰也不敢惹這位殺氣沖天的大乘境散仙。
周曦一鍋軟飯吃到底。
各個結界破碎，世間萬物融為一體。
容徽和周曦回到神仙島的時候，已物是人非，唯有通天登云梯屹立在空中，像燈塔一樣閃爍著耀眼的金光。
上次被阻止登上登云梯，容徽惦記了很久，她躍躍欲試，卻被周曦拉住。
“別去。”周曦板起小臉，“古卷上說通天登云梯是連接仙界和凡間的唯一通途，其上危險重重，方行云很有可能在上面守株待兔，你別沖動。”
容徽上一世渡劫的時候在虛空中也看到了這條登仙路，上面厲鬼從生，邪風當道，妖邪至極。
思慮片刻，容徽抬眼望著沒入云端的天梯，“周曦，你先回修仙界，勞煩告知劍靈派我安全無虞。”
“各個結界已經被打碎了，你留在這兒做什么？”
周曦不解。
容徽看著群魔亂舞的亂想，嚴肅道：“血城承載著世間萬物的執念，憤怒，嫉妒等等負面情緒，這些最固執的惡念無回，無法超度，我要重建血城，重新建立新的秩序，在這里重建輪回。”
這是一個浩瀚的工程，非一朝一夕能完成。
周曦驚聞她要這么做，震驚道：“這太難了，就算你重建輪回，這些惡念得到超度，它們如何重生？生而為人還是什么東西？如何判定它們能否有資格進入你創造的輪回通道，這......簡直異想天開。”
更重要的是殺陣的結界一旦破碎，宇內八荒還是要遭受這些沒有意識的攻擊。
容徽看著血霧繚繞的血城，認真道：“只要我想，就一定能做到。”
她不是神，目前而言只是一個散仙。
合體境以上修為的人便有了領域結界的能力。
大乘境的領域結界能力可以涵蓋小辰界和大辰界。
用這么大的領域來建立一個輪回的空間足夠了。
容徽并不是腦子發熱，想一出是一出。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基礎建設。
用領域結界的能力先將這些發瘋的東西圈在這里。
金蓮可度化厲鬼。
容徽識海中的方寸山和已經出現了仙林圣地和大辰界的領域，兩方靈力調用維護殺陣已經足夠了。
山河鑒是神器，可再造輪回之門。
如此只是完成了最基本的基礎建設。
重建的血城運行規則，條例慢慢來。
周曦喉嚨一哽，“五長老，你是在補救嗎？”
如果是，他必須要留下來。
畢竟是容徽為了救他而犯下大錯。
“什么？”容徽愣了愣，旋即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忽然笑起來，“本座做的事絕無后悔。”
她頓了頓，“周曦，身為天命之子你快樂嗎？”
周曦沉重的搖頭，“它是致使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是枷鎖，是業障。”
容徽又問，“我選擇你的時候，你開心嗎？”
何止是開心！
簡直是震驚！
周曦嘴角不由自主上翹，“五長老，我從沒想過你會為了我放棄天下蒼生。”
容徽笑道：“我們本來就過得很苦了，總要吃點糖，甜一甜吧。”
是啊。
天命之子都太苦了。
每一個人都飽受折磨，一生孤苦。
這層光環帶來的不是希望而是絕望，令人窒息的絕望。
看著容徽，周曦眼中水光閃爍。
容徽承受這么多，就是為了讓自己甜一甜，讓天命之子黑暗的世界增添一抹喜悅的光嗎？
“給。”
傷橫累累的手落到周曦面前，掌心是一顆糖。
周曦呆了呆，而后抓起糖果，轉過身，晶瑩的淚珠在空中滑落，滴在浸血的地上。
“別哭啦。”容徽淡淡道：“以后會有更多糖的。”
周曦背對容徽，他身體抽了抽，別扭道：“我沒哭。”
容徽懶得戳破。
沒哭就沒哭吧。
“你哪兒來的糖？”
看五長老也不是愛吃糖的人，怎么隨身帶著哄孩子的麥芽糖？
容徽笑顏如花，“小徒弟給的，他說像我這種主角一般過得都很難，太難的時候就吃一顆舒緩心情，甜味能讓人心情變好，所以經常往我空間手鐲里塞糖。”
幾百顆吧。
現在一刻都不剩了。
周曦道：“你這小徒弟收得不虧。”
容徽自豪道：“那是當然，也不看看本座什么眼光。”
“恩，容熔和云和不也是你的徒弟嘛？”周曦見她有些飄了，打趣道：“眼光也不咋樣嘛。”
容徽：“......”
云和當年情劫難渡。
好巧不巧，采薇是鬼修的臥底。
分身懷疑采薇的身份，追查下去的時候著了道，被困在鎖妖塔里，并且被秘術改了容貌和聲音。
采薇本無情，她給云和下了藥，利用云和的記憶制造混亂，而后告訴他鎖妖塔里有一個金丹修士的金丹有再造活人的功能，誘使云和親手剖了分身的金丹，金丹離體的瞬間爆裂開來。
云和得知金丹是分身之后，心魔叢生想要挖自己的金丹還給分身，不知為何丹田生出異火，金丹裂變，再也挖不出去了。
至于容熔。
容徽不想做任何評價。
她的眼光，確實是不太好。
“你準備一個人維持秩序嗎？”周曦不小心戳到了容徽的痛出，他訕訕道：“要不要我幫忙。”
容徽奇怪道：“我沒說我一個人維持秩序啊。”
周曦道：“你準備作何打算？”
“維護正義本就是修仙界的責任。”容徽笑道：“本座負責重新建立新的秩序，至于后續維護當然應該由修仙界的所有宗門共同維護。”
她才不當冤大頭。
周曦腦子一轉，“倘若修仙界對你群起而攻之，血城將損毀，又是一場滔天大禍！血城既是你的善意，也是你的保障，將你的安危與修仙界的安危聯系在一起，”
這么一想，周曦背上滲出一層冷汗。
誰說五長老無腦？
這是無腦嗎！
容徽笑道：“算是吧，不過，以本座的修為，誰能動我？況且，再造山河，重建血城亦是我的責任，你走吧，回到修仙界替我給小師弟帶個話，說我安好。”
周曦攥緊了麥芽糖，抽身離去。
“容曌女仙。”
等待容徽的司綏等鬼見到容徽急沖沖的過來。
容徽轉過身，問：“你們沒走嗎？”
結界破碎，他們已經自由了。
書生搖著扇子，“我們現在走哪兒都是人人喊打，留在這兒安全，這里是我的快樂老家。”
容徽笑了笑，也是。
司綏道：“女仙，你進入神之領域之后有一個仙君曾來尋你，他帶走了令牌。”
“是一個病弱仙君嗎？”
容徽道。
應該是沈書簡吧。
小徒弟的修為進入血城就是自尋死路。
哪個人應該是沈書簡。
“不是，是一個冷面劍修。”司綏道：“他讓我給您帶句話。”
一聽是劍修，容徽神色一凜，“什么話。”
“那位仙君說縹緲幻府一切安好，靜待師姐歸位。”
“轟——”
腦袋好像被炸了。
容徽聽不見任何聲音。
“阿遇。”容徽怔怔道：“阿遇怎么知道我不是我的？”
容徽腦子很混亂。
按理來說，她重生到分身身上是一個秘密。
沈遇根本不知道。
但是......
想不明白。
“對了女仙，那位仙君留了一件東西給你。”司綏捧出一張竹葉手絹包裹的東西，“他說這東西你可能用得著，您要做什么盡管做，他在縹緲幻府等您。”
容徽接過手絹，里面是一枚古樸的玄鐵戒，戒指內側刻縹緲幻府的徽記。
容徽一眼就認出了戒指。
“聽乾坤！”
聽乾坤和山河鑒都是神器，它比山河鑒更適合做再造輪回的神器。
帶著對沈遇的各種謎團，容徽以光明島為中心布置殺陣，用山河鑒調取仙林圣地和大辰界小辰界的靈氣維持殺陣結界，再以聽乾坤為陣眼，重塑輪回。
這場浩大的工程用了十年才全部建成。
司綏和書生等鬼愿意留在血城里維持秩序。
血城不分黑夜白天，血霧繚繞。
容徽在容明空的記憶中看到了司綏的經歷，她想了想，決定不再撕他人傷口。
這些人都是命運之子光輝下的受害者。
“容曌女仙。”司綏猶豫了很久，才說：“光明島能存在，其實是她高抬貴手，我看到你的時候，就知道你們之間的關系了。”
容徽沒想到他會主動提起，“都過去了。”
司綏沉默許久，“我這些年沒離開是因為在這兒找到了父母的魂魄，謝謝你重建輪回，在絕望中重建希望，我會好好守護這里的。”
容徽點點頭。
司綏會不會守護這里，容徽不敢確定，她能確定的是妄圖碰觸聽乾坤的人，都會灰飛煙滅，再無輪回。
容徽離開了血城。
再見陽光，已經是三百年之后了。
走出血城，容徽便看見有不知名的修仙門派帶著弟子們在仙林圣地斬妖除魔。
得益于容徽感悟無情道，天降祥瑞，仙林圣地從死氣沉沉的魔域變成了青山綠水的世外桃源。
“來者何人！”一個小弟子看著容徽心里打怵，“是不是鬼修！”
容徽落在地上，好奇的看著十二三歲的少年，“問我？”
“問......”
少年話還在嘴里，便被長輩狠狠的抽了一下。
“這位女仙莫怪，您一身仙靈之氣絕非鬼修，小孩子沒眼力勁兒，冒犯了。”
容徽笑道：“無妨。”
“敢問女仙名諱。”
“容徽，你們也可以叫我容曌女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