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作弊了?”
云沅問得無禮又莽撞。
白術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懶得跟她糾纏,白術往旁一步,想繞過她。誰料,云沅竟是咬上她了,緊跟不放,直接攔在她身前。
“你說清楚!”
云沅聲音抬高一些,神色冷然,甚至有些陰鷙。
“簡以楠在集訓營是排名前三的,以你的能力,贏她一次是湊巧,贏她兩次,是不是動了什么手腳?”云沅一字一頓地問。
白術瞇了下眼。
她嗤笑:“我什么能力?”
打量她一眼,云沅高傲地做出評價:“三流漫畫家。”
“你媽告訴你的嗎?”白術悠然問。
云沅面色一頓。
“人氣越高,越受歡迎,就越有能力,是值得認可的漫畫家。”白術將毛巾取下來,懶懶地盯著云沅,“沒有人氣的等同于沒能力,不值一提。”
云沅眸光閃了一下。
她輕抿著唇。
“看待事物靠你媽,了解內行靠你媽,你長這雙眼睛,長這個腦子,都是擺著看的嗎?”話到最后,白術瞇眼一打量她,眉目覆上一層冷意。
云沅似是無法忍受她的陰陽怪氣,語氣里略帶怒火:“你好好說話。”
“沒學會。”
白術冷淡地回著,將她往旁一推,然后徑直走向自己書桌。
“我還在跟你說話。”云沅亦步亦趨。
“我不想跟你說話。”
擦拭著濕漉漉的頭發,白術往椅子上一坐,一副“懶得搭理你”的架勢。
“你怎么作的弊?”云沅站在白術身邊,執著于讓她承認這個臆測。
白術干脆不接話了。
她一直沒說話,似乎有點惹惱云沅,于是云沅直接抬手朝白術肩膀推去,“你說!”
手在觸及到白術肩膀那一瞬,被制住。
白術擰著她的手腕,隨后冷眼一抬,將她的手臂往前一拉,旋即另一只手握成拳頭,砸在云沅的腹部,同時松開攥著云沅手腕的手,云沅立即被擊退幾步,捂著小腹痛苦地盯著白術。
眼神里有憤怒、迷茫以及暴躁。
白術冷靜地回視著她。
兩秒后,云沅倏地轉過身,走向走廊。
見狀,白術莫名地皺眉。
——病得還挺嚴重。
她將視線一收,將一個耳機往耳朵里一塞,一邊聽著演講,一邊繼續擦頭發。
忽的,在宿舍門被推開聲音響起的一瞬,傳來簡以楠的聲音——
“你在做什么?!”
白術頓時抬眼。
她一扭頭,赫然見到云沅站在身后,舉起了一盆水,欲要朝她這邊潑來。
白術挑眉,想都沒想,直接將手中一粒糖果彈出去,糖果擊中了云沅的手腕,云沅手一滑,那個裝了水的盆還未扔出去,就當即往后一翻,一臉盆的水直接潑在她的書桌上,浸濕了電腦、鍵盤以及數位屏。
臉盆落到地上,發出“哐當”聲響。
僵在原地的云沅,緩了好一會兒,才明白發生了什么。
她看了眼毫發無傷的白術,又轉過頭,看向徑直走來的簡以楠,濕漉漉的眼睛里透著幾分迷茫。
“簡……”
面對來勢洶洶的簡以楠,云沅張了張口,聲音弱了很多。
“你剛剛想干嘛?”簡以楠渾身被怒火籠罩,直接抓住云沅的手腕,冷冷地問。
“我——”云沅一頓,有過片刻的弱勢,然后理直氣壯地將鍋甩給白術,控訴道,“她不聽我說話。”
“所以你就用水潑她?!”簡以楠眼睛微微睜大,寫滿了難以置信。
云沅皺眉,“她還作弊。”
簡以楠擰緊眉頭,“你用什么證明她作弊?”
“她贏了你,還不算作弊嗎?”云沅理所當然地反問。
簡以楠生生被她這一套邏輯噎到。
“啊。”
白術忽然悠悠出聲。
她轉過身,將手肘搭在椅背上,伏著身子,下頜抵著手肘,饒有興致地挑了下眉。
她跟局外人似的,問:“像不像個三歲小孩?”
簡以楠一怔,扭頭,訝然地盯著這個險些被潑一身水的還有心情毒舌的人。
頭微微一歪,白術想了一下,又補充道:“過了,一歲吧。”
“……”簡以楠吸了口氣,感覺自己見鬼了,“你還看戲?”
白術便問:“你要幫我打她一頓嗎?”
簡以楠:“我——”我打個屁!
這人怎么回事!
不對,她抓著的這個人……又怎么回事!
“你們倆怎么回事?”簡以楠冷靜下來,問。
白術反問:“她不是說了么?”
就因為這么簡單的理由?!
“管好你的隊友。”白術扔下一句話,又回過身,將耳機一摘,準備上床睡覺。
而,直勾勾盯著她的云沅,不肯善罷甘休,抬步想阻止白術。
簡以楠將云沅往回一拽,問:“你還想干嘛?”
云沅皺眉,“我的電腦。”
簡以楠提醒:“是你自己潑的。”
頓了頓,云沅并沒有將這個鍋推給白術,而是很認真地強調:“我還要畫漫畫。”
“明天再說。”
“不畫漫畫,我睡不著。”
“……我的給你。”
簡以楠頭都大了,只得做出這樣的決定。
在心里衡量了一下,云沅并沒覺得這個決定有問題,于是點了點頭。
簡以楠松了口氣。
——感覺自己被一個麻煩纏上了。
雖說云沅的實力確實不錯,但是,就云沅的性格和處事而言,正如白術說的那樣……三歲。
不對。
三歲的小孩,情商都比她高。
“簡媽。”
倏地,頭頂傳來一道聲音。
簡以楠抬眼看去。
隨后,就見到白術的床簾一動,白術探出一個腦袋,手肘抵在扶手上,提醒她:“把地拖一下。”
她怎么從白術這里看到一點幸災樂禍?!
“還有。”
想要將床簾合上的白術,又想到什么,動作頓了一下。
白術又一副熱心腸的模樣,說:“照顧好你的隊友。”
沒錯。
白術就是在幸災樂禍。
攤上云沅這么一倒霉隊友,貴族小姐·簡以楠只能兼職老媽子,給云沅收拾了下書桌桌面,又將地面拖干凈了。
——不是她熱心腸。
——而是,她驚駭地發現,云沅竟然不會。
她在收拾好后,把云沅的衣柜拉開,當即,迎面砸下云沅一堆臟衣服,亂糟糟的,直接把她砸得個暈頭轉向。
文明的貴族小姐·簡以楠,忍不住在心里直爆臟話。
——云沅怎么活到這么大的!
第二天,心情還算不錯的白術,起了個大早。
她換好衣服,將床簾一拉,赫然見到熟悉的一幕。
——云沅站在簡以楠窗前,一言不發,如同幽靈。而,剛將床簾拉開的簡以楠,直接被這一幕嚇醒了,跟云沅面面相覷,半晌沒反應過來。
一報還一報。
這樣的場面,真是讓人神清氣爽。
簡以楠幽幽抬眼,跟白術視線對上。
“早。”
白術瞇了瞇眼,主動跟簡以楠打招呼。
又是那種幸災樂禍的味道!
云沅:“早。”
簡以楠:“……早。”
云沅:“一起去自習嗎?”
簡以楠:“不了。”
云沅:“為什么,我們是隊友。”
她現在后悔還來得及嗎?
抬手捂著胸口,簡以楠瞧著云沅那一張天真又冷靜的臉,只覺得心絞痛。
在這樣一個美好的清晨,簡以楠終于非常深刻地體會到——昨天白術的心情。
白術洗漱完,戴上耳機,哼著小曲兒要出宿舍。
“等等!”
簡以楠叫住她。
隨后問:“你去自習嗎?”
拉門的動作一頓,白術回過頭,瞇了瞇眼:“我想畫一個兩個天才當隊友的故事,你要一起嗎?”
“……你幸災樂禍是不是太明顯了?”簡以楠無語地抽了下嘴角。
“啊,是么?”
白術手指一抵唇角,將上揚的弧度微微往下一拉。
“……”簡以楠覺得自己能被她氣出腦溢血,“你以前是這么個喜歡看戲的人嗎?”
“是啊。”
白術挑眉,應了這話。
哦,對。
你不僅是個喜歡看戲的,你自己還是個戲精。
吸了口氣,簡以楠有滿腹疑惑,聽到陽臺的洗漱聲一聽,她條件翻身似的繃緊神經。
隨后,她趕緊拿了一件外套和毛巾,直接往門口走。
她說:“我跟你一起。”
白術:“……”
沒理會白術的不情愿,簡以楠將門一拉,說:“幫你的故事提供素材。”
“……不需要。”
白術一口回絕。
簡以楠抓住白術的手,肯定地說:“你需要。”
白術:“……”
將白術一把拽住宿舍,簡以楠就將宿舍門關上,回頭看門的那一瞬,恨不得將門給焊上。
“你是不是知道云沅什么內情?”簡以楠緊了緊眉,表情嚴峻地問白術。
“不知道。”
將她的手甩開,白術轉身就走。
依舊是那般酷酷的模樣。
簡以楠緊跟著她,“你知道。”
“不知道。”
“你知道。”
“……你煩不煩?”白術被她問煩了。
——這女人太煩了。
——老天怎么給她生了一張嘴。
簡以楠已經對她這樣的攻擊習以為常,內心毫無波瀾,很冷靜地將話題扯回去,“你跟我說說,她怎么回事?”
白術將帽檐往下一壓,快步走下樓梯。
簡以楠趕緊跟上她。
白術走得快,她也走得快。
白術走得慢,她也走得慢。
像是鐵了心跟著白術不放了一樣。
終于——
在走到學校操場時,白術放緩了速度,偏頭看了簡以楠一眼。
白術忽然說:“她是個天才。”
簡以楠被她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弄得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接觸過那么多天才,你知道所謂天才的問題在哪里。”白術慢悠悠地說,語氣挺平靜的,只是視線落到遠處時,眼神有一瞬的空洞。
皺了皺眉,簡以楠頷首:“不懂人情世故。”
白術聳肩,“就這樣。”
“怎么會?”簡以楠凝眉,“說她不懂人情世故都是褒獎。她明明——”
“她問題太多,是么?”
“嗯。”簡以楠道,“不懂人情世故,生活不能自理,思考問題一根筋,認識問題不全面……天才確實有很多毛病,心高氣傲,不懂世故,自視清高……但是,沒有見過這樣的。”
“你真沒見過嗎?”白術勾了下唇,笑得散漫。
簡以楠怔了下。
手指抵著一枚硬幣,白術輕輕一彈,硬幣拋向空中,然后又落下來,沒入她的掌心。
“沒有漫畫,她就是個廢物。”
將帽檐向上一推,白術輕描淡寫地做出判斷。
在簡以楠愕然之際,白術又輕飄飄地說:“如果所謂的天才不能學會獨立行走,那就是一個可以被世俗輕易利用的工具。”
清晨的天依舊漆黑黑的,路邊亮著一盞燈,靜靜落了一圈橘黃的光暈。有光沾染在白術的眉目上,那一雙清澈透明的眼睛里,看不到一點世俗情緒,可,又似是藏有世間百態,看不清、摸不透。
不知為何,簡以楠被定在原地。
一種無言的震撼感,從心底深處蔓延開,然后給了她重重一擊。
人們追捧“天才”這一存在,臣服于“天才”,嫉恨于“天才”,艷羨于“天才”……他們給所謂的“天才”各種各樣的定義,理所當然地賦予“天才”各種義務和榮耀。
“天才”做到了,就是理所當然。
“天才”做不到,就是強行包裝。
——沒有人給天才一個“工具”的定義。
當世人要求“天才研究好自己領域,不用理會世俗”的時候,也沒有人告訴“天才”——在你發揮老天賦予你的天分的時候,你首先要成為一個有獨立思維的人。
簡以楠發現她的雙手在顫抖。
她緊緊握住拳頭,眼圈莫名泛紅,一字一頓地問:“你說你只是個普通人的事,是在騙我的,是么?”
“唔?”
眼眸微動,白術有點疑惑。
想了片刻,似乎才想起有這么回事,她無所謂地聳肩,“有意義嗎?”
簡以楠張口,想問一個具體結果,但又被這一句“意義”堵死了。
是還是不是,有意義嗎?
“還記得我說過你的問題么?”白術冷不丁問了一句。
“……嗯。”
簡以楠點了下頭。
抬步往前走,白術擺了擺手,淡然的聲音伴著晨風而來——
“觀察一下云沅,沒準你能突破瓶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