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馥一邊在眾人詢問下哭得梨花帶雨的,一邊給了眾人一份非常完美的答卷。
她給了動機和策劃,邏輯流暢,儼然不是編的。
動機是給弟弟陸白的追星做后援。
——對于追星族而言,做這種事很常見。
此外,
節目流程和排練時間,都是楚馥找節目組的工作人員要的。她是圈內人,有人脈資源不習慣。
這一點可以被證實。
——基于這一點,白術八點左右出現在禮堂,根本沒必要。所以朱主任的猜測是不成立的。
素描的原圖,是楚馥找江南枝要的。
這一點她們倆的聊天記錄可以作證。
——基于這一點,白術可以徹底洗清嫌疑。因為她要做的話,可以自己將圖發給楚馥。
“裴校長,事情都問清楚了。”
負責問話的蘇老師,確定事情沒有遺漏后,主動跟裴啟升交代。
以防萬一,在經得楚馥、陸白的同意后,他還錄音做了記錄。
“嗯。”
裴啟升微微點頭。
這事確實可以證明跟白術無關了。
不僅是蘇老師,就連他都暗自松了口氣。
——基于對白術和白大的猜測,說實話,裴啟升并不想將白術開除。
——何況,正如蘇老師顧慮的那樣,白術學習上課表現不突出,但這兩周,有過幾次高光時刻,這證明她是個有潛力的。
歸根到底,愛才。
還想觀望一下白術的實力。
不過——
當在場所有人都松口氣時,唯獨朱主任頗為失望,兩道稀疏的眉毛皺得緊緊的,滿臉皆是不快。
但是事實擺在眼前,他也無可辯駁。
“小孩就算了,”朱主任只得跟楚馥發脾氣,“你這么大一個人,不知道這種事做出來,對輿論影響有多大嗎?!”
“對不起。”
楚馥低頭道歉,睫毛輕輕地顫抖著,只是一眨眼,兩行清淚就落了下來,楚楚可憐的模樣,簡直看得人心碎。
朱主任:“……”有氣也撒不出來。
“裴校長!”朱主任咬了咬牙根,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轉而看向裴啟升,“這事怎么處理?雖然不是白術主動的,但這事跟白術脫不開干系,如果就當沒發生過,恐怕難以服眾啊!”
“朱主任,白術是無辜的。”蘇老師凝眉道。
“她是無辜的?!”朱主任聲音猛地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更年期婦女,嗓音竟是添了幾分尖銳,“蘇老師,你可真是單純!事情畢竟因她而起,她就不承擔一點后果?爛攤子全都得學校來收拾是吧!”
蘇老師蹙眉,卻找不到好的理由辯駁。
楚馥擔憂著顧野這大魔頭的責怪,見狀,趕緊道:“這事跟白術沒關系,無論怎么樣,我們都愿意承擔——”
她話到一半,裴啟升輕輕抬手。
她的話頭便止住了。
隨后,在眾人的注視下,裴啟升站起身。
“這件事的具體情況,我會跟董事會說清楚。”裴啟升站直身子,先是看了眼楚馥和陸白,隨后又看向江南枝和白術,“不過,你們倆的懲罰,不能取消。”
“我的懲罰?”
江南枝抬手指了指自己。
她眨巴著眼,不明所以。
——她機智地挖掘出犯人,不僅沒有被夸贊,竟然還得被懲罰?
——這什么世道哦。
“你擅闖辦公室,蔑視師長。并且在事件里提供照片,雖是無心之失,但也不能視而不見。”裴啟升跟江南枝說著,隨后一頓,又看向白術,繼續道,“白術,這件事歸根到底因你而起,弄出一堆爛攤子,想把自己置之度外,也沒可能。”
白術無所謂地看著她。
江南枝輕輕咬著下唇。
“就罰清空你們倆的金幣和積分。”裴啟升面色沉了沉,語氣威嚴,“接下來,一旦金幣和積分總和為負,就按照規矩處理,退出集訓營。”
楚馥+陸白:“……”完蛋。
“裴——”
蘇老師心下警鈴大作,下意識想幫江南枝和白術說話。
不過,朱主任忽地一喜,沒給蘇老師機會。
朱主任喜笑顏開,“裴校長說得是。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如果一點教訓都不給,集訓營其余學生見到了,人人效仿之,豈不是反了天了?”
“那我們在周末k前,豈不是一分都不能扣?”江南枝震驚了,抬手捧著臉,滿臉的驚訝,“吃的怎么辦?用水怎么辦?”
誰管你!
最好逃個課,下午就滾蛋!
“好自為之吧。”
朱主任眉開眼笑地扔下幾個字。
他同裴啟升一起走了。
很快,另外一名老師,以及學校保安、劇組人員,都離開了辦公室。
江南枝卻急得不行,抓著白術的手臂,“白妹妹,如果一切歸零,你在弄到新的積分和金幣之前,連課都不能逃了誒!上課還得認真聽講,不能被老師扣分!”
白術:“……”謝謝你的提醒。
楚馥+陸白:“……”上課聽講,不是應該的事嗎?!
“沒你們什么事了,你們先去忙吧。”蘇老師嘆息,摁了摁眉心,又瞧了眼白術,“白術留下,我有事跟你說。”
剛想起身的白術,聞聲一頓,“哦”了一聲,又踏實坐回去。
“我呢?”
“你干的不錯,替白同學證明了清白。”蘇老師夸贊了她一句,就在江南枝唇角翹起的時候,他又提醒道,“現在可以想辦法去弄積分了。”
江南枝:“……”蘇老師也太無情了。
江南枝委屈巴巴的。
——早知道她就不該撞開門的。
——她干嘛要跟那禿子計較呢。
不過,轉念一想,江南枝覺得這事要重來一次,她還是會罵那禿子的。
歸零就歸零吧。
反正白妹妹也是無妄之災,而且跟她淪落到同樣的地步。
想到這里,江南枝嘆息一聲,瞧見簡以楠帶著楚馥、陸白離開,她咬牙跟上,想好好罵上楚馥一頓——不然沒法泄氣。
少頃。
辦公室里,就只剩下白術和蘇老師二人。
白術將茶杯放下,剝開一粒糖果放到嘴里,挺悠閑地等待著蘇老師說事。
站在茶幾對面,蘇老師靜靜地盯了她片刻,然后,抬手將一張椅子拎過來,放好,在對面坐下。
聽到動靜,白術抬眼看他。
蘇老師微微抬頭,打量著白術,眼眸深邃又沉重,他沉聲問:“你知道我為什么留下你嗎?”
“不知道。”
舌尖裹著甜膩的糖果,有草莓的味道在唇齒間蔓延開。
白術回答得果斷又肯定,不假思索,沒有一點遲疑。
“真不知道?”蘇老師狐疑地問。
白術淡淡道:“如果打啞謎是您的興趣的話,我沒有這個耐心陪您聊下去。”
于是,蘇老師垂下眼簾,輕輕笑了下。
他的笑卸下了很多東西,沒有背負著老師的重擔,沒有刻意戴上老師的面具,笑得很輕松,就像一個撇開一切枷鎖和標簽的普通人。
窗外陽光燦爛明媚,清冷的風呼呼灌入室內,裹挾著冬日冷冽的味道。
他卻笑如春風。
琥珀色的瞳仁里有流光浮動,白術安靜地瞧著他,沒有主動打破這一刻沉寂。
許久。
身形向前傾,對白術報以試探打量態度的蘇老師,忽的往后一靠,適當地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然后,蘇老師在沉靜的氛圍里,忽然不緊不慢開了口,“我曾有一個猜測,挺不切實際的。”
“嗯?”
眉梢輕輕一動,白術接了他的話。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的影子。”蘇老師雙手交叉,放在大腿上,視線緊盯著白術的表情,生怕漏掉一丁點細微跡象。
“……哦。”
白術慢吞吞地應聲。
她沒有驚訝、沒有奇怪,一如既往的平靜淡然。
又過了片刻。
蘇老師瞇了下眼,透過薄薄的鏡片,觀察著這個年僅十九的女生,問出了一個他至今都覺得荒誕的問題:“你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