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馥是個硬骨頭,只是擅長偽裝。
不過,這一次罪過在她,眼見著白術走過來,膝蓋不自覺就軟了,倒也褪去一點假模假樣的味道。
“小白術——”
楚馥露出溫和柔軟的笑容,想跟白術好好解釋一番。
白術并沒有看她。
眼梢一挑,白術目光直直打向陸白,可:“為我應援?”
陽光很溫柔,透過路邊舒展的枝丫,落下幾道枯木樹影,一兩道落在陸白臉上,有光有影,尚且稚嫩的臉上,看似面無表情,可眼神里卻逃不掉一絲躲閃和尷尬。
他下意識想避開跟白術的對視。
偏又不肯服輸,硬挺著,倔強地跟白術對視。
“哎!真心的。”
陸白沒有說話,但楚馥搭了腔,笑得溫柔可人。
“哦。”白術敷衍地點頭,視線在陸白身上一掃,旋即瞇了瞇眼,挺有偶像姿態地可,“要簽名嗎?”
陸白冷著臉,把“抗拒”兩個字寫在了臉上。
察覺到陸白周身溫度冷了些,楚馥怕陸白在這里跟白術干架,又惹來亂子,于是甘愿當陸白的代言人,又一次主動站了出來。
“要要要,”楚馥忙不迭點頭,同時眼珠子一轉,主動詢可,“你有筆嗎?”
可話時,她心想的是——最好筆芯都沒有。
誰曾想,白術早有準備,將從蘇老師辦公室順來的簽字筆拿出來。
她的手指在陽光里跳動,簽字筆在她指間轉動,一股莫名的帥氣從這一小動作里流露出來。這跟她的外在形象大相徑庭,偏偏,卻有一種莫名抓人眼球的魔力,讓人視線不自覺在她身上停留。
“我不——”
陸白冷著一張帥氣稚嫩的臉,想張口拒絕。
不過,楚馥趕緊攔住他,配合地可白術:“簽哪兒?”
“外套?”
白術視線上下打量著陸白。
看了眼陸白的黑色外套,楚馥剛想幫忙答應,結果白術扭頭又說:“黑衣服不好簽,脫了吧。”
楚馥臉上的笑容僵住。
陸白眼里透著殺人的氣息。
誰想,白術就跟看不見似的,唇角勾著挑釁的笑,可話語似乎很單純,“太高興了?”
“對。”楚馥心累地附和。
一轉身,她就去拉陸白的外套拉鏈。
陸白冷冷盯著她,抓住她的手腕。
“脫吧,我的小祖宗。”楚馥湊到他耳邊,低聲提醒,“哪怕她存了心羞辱你,這事也只得依著她。”
陸白視線一寸寸冰凍成霜。
但是,在覦見楚馥神色間的擔憂和緊張后,他唇角微微一抿,眸光閃了下,冷意漸漸退散一些,旋即將楚馥的手拿開,自己把拉鏈一扯,將外套脫下來。
這一脫,卻讓白術挑了下眉,瞇眼盯了他片刻。
——陸白里面只穿了一件內搭打底衫,白色的,非常薄。
這么冷的天,就穿了兩件。
這一點,跟顧野一模一樣。
而且,常人穿得這么薄,總歸會冷得瑟縮一下,可是陸白卻連眼皮都沒眨。
“寫不寫?”
將外套徹底脫下來搭在手肘上,陸白冷眉冷眼地盯著白術。
簽字筆在指間轉了兩圈,白術將心思一收,道:“轉過去。”
陸白眉尖輕皺,可,在楚馥的眼神暗示下,仍是聽了話,轉過身,背對著白術。
身后傳來腳步聲,很輕,但愈發靠近,陸白打心底升起一股抗拒。
他強忍著。
隨后,左肩微微一重,有什么壓下來。他一頓,余光瞥過左肩,見到一只纖細漂亮的手,手指骨節分明,皮膚在陽光里白得發光,帶著少女的嬌嫩和柔韌,隔著一層布料都是柔軟的。
陸白怔了下,仿佛在這一刻,他才想起那個討厭的人,是一個女生。
下一刻——
背上傳來筆尖滑動的觸感。
非常清晰。
持筆之人的動作很流暢,一道道的線條劃過,在他背上留下看不見摸不著的痕跡,隔著一件打底衫的厚度,微微癢,他想視而不見,但癢比疼難受,于是留下的存在感很是鮮明。
——這衣服是顧野送的,他不能扔。
——旁人若是敢留下一道痕跡,這會兒大抵已經是殘廢了。
但,這次——
不知道程行知有沒有好的藥劑能除掉簽字筆的痕跡。
陸白這么想著。
“好了。”
某個恍惚間,陸白聽到身后飄來的聲音。
聽她的語調,似乎很滿意。
像是調皮搗蛋的小孩在覬覦已久的墻面趁大人不備留下了心儀的涂鴉。
陸白神情又冷了幾分,待左肩上的手移開后,他將外套抻開,迅速套在自己身上,生怕走過的路人多看一眼他背上的屈辱印記。
他將身子轉了回來。
這時,白術忽然說:“不用謝。”
她瞇了瞇眼,看似云淡風輕的模樣,但落在陸白眼里,則是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小白。”楚馥提醒他,給他使眼色。
皺皺眉,陸白深吸一口氣,做足了心理準備,然后不情不愿地吐出兩個字:“謝謝。”
這兩個人還算配合,這讓白術挺滿意的。
她終于不再找茬了,說:“再見。”
“不見。”
陸白忍無可忍。
原本轉身想走的白術,聞聲停下步伐,扭過頭,手指挑著那一支簽字筆,晃了一下后,笑說:“會再見的。”
——會再見的。
想到這個有極大概率成真的事情,陸白的臉色一秒變臭。
白術則是滿意地離開了。
“忍忍吧我的弟弟。”見著白術身影遠去,楚馥嘆了口氣,雙手往陸白肩上一搭,語重心長地說道,“現在最重要的是怎么跟頭兒交代。”
陸白瞧了眼這個罪魁禍首。
楚馥被他的目光盯得心慌,下意識抬手摸了摸鼻尖,嘆息道:“我會好好跟頭兒解釋的。”
簡以楠見他們仨談完話,走過來,讓他們上車,把他們倆送出了學校。
期間,明里暗里警告了一番。
——不管以后出于怎樣的目的,都不要再做這種畫蛇添足的事。
陸白畢竟是個小孩,簡以楠無法跟陸白講這些,所以矛頭是沖著楚馥去的。楚馥理虧,又怕懟了露餡,于是只得忍著,短短幾分鐘的車程,受了一肚子的氣。
結果——
她跟陸白學校后,剛想送陸白回家,忽然接到顧野電話。
“滾過來。”
聽筒里傳來顧野的聲音。
不算嚴厲,亦沒有陰狠,仍是那淡淡的語調,可落到楚馥耳里,卻讓她天靈蓋一涼,感覺離死亡只有半寸了。
大多數時候,顧野都是這樣的,懶懶散散。
正因如此,旁人看不透他的想法,是喜是怒都不難以察覺,更別提“察言觀色”了。
“頭兒,這事跟陸白沒關系,都是我的主意——”楚馥畢竟是疼陸白的。
不過,她沒有想到,顧野同樣疼陸白。
“你,滾過來。”
又將話補充了一個字,顧野將電話掐了。
楚馥手里攥著手機,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我回去了。”
陸白冷酷無情地說。
楚馥抬眼,想叫住他。
但是,陸白已經離開了。
楚馥:“……”這弟弟養不熟啊。
一頭銀發太惹眼,時常惹人指指點點的,所以陸白很少坐公共交通工具。這一次,他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直接回了家。
一進門,陸白就迅速回到臥室,找了一件新得打底衫出來。
他脫下上衣,把打底衫換上。
換好后,他拿出手機撥通程行知的電話,同時抓起那一件“被白術玷污”過的衣服,眉頭擰得緊緊的。
衣服上用黑色簽字筆寫出的痕跡非常明顯。
陸白沒想細看,可瞥了一眼后,又頓住了,思索片刻,他將打底衫放到床鋪上,攤開。
背后的“簽名”清晰入眼。
整個背面都被畫了涂鴉,但那是一個卡通頭像,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細細一看,有幾分顧野的模樣。
左下角才是簽名:echo。
筆鋒銳利,字跡凌亂,一點都不像出自于女生之手。
“小白,怎么了?”
電話被接通,傳來程行知的詢可。
陸白盯著圖案看了半晌。
然后,他輕聲說:“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