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冷風還在呼啦刮著,放有火盆的堂屋卻比外面更冷、更寒,凝固的空氣中就像是夾雜著刺骨的冰渣。
“老二,你,你剛剛說什么?”
宋老爺子拿著煙桿的手不停抖動,那一定是他幻聽了,一定是的。
從小虹哥兒就給人夸,怎么能沒點本事呢,不應該的啊!
“爹,那事情并非一時興起,也不是一次兩次。沒查證之前兒子也料想不到,知道情況之后我想了想,自從他拿文章給兒子批改,抄襲之事便有了。”
這樣便能解釋為何外面的人都在夸宋虹的學識,而只有宋二才看到他的短處。
宋二才解釋得明白,宋老爺子渾濁的雙眼瞇了瞇,之后便呵呵笑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啊!
怨不得別人,怪他眼瞎啊!
“呵呵……”
宋老爺子還在笑,那聲音不高不低,是一種嘲諷,對自己的嘲諷。
堂屋里除了宋老爺子詭異的笑聲靜謐如死寂,常氏怔了怔之后氣得紅了眼眶,當初為了進學的名額大房二房斗智斗勇,還鬧出分家這種事情來。
如果宋虹真有點本事也就罷了,可沒想到他只是一個心機頗深的賊。
想想從小到大那些人對兒子的看不起,想想那時大家對兒子的貶底,常氏的心揪了起來,真恨不得再上去扇宋虹幾個大嘴巴子。
“娘。”
阿繡見常氏氣息不穩,壓住她的手臂以示安慰。
宋虹抄宋二才的文章,這種事情夢境中肯定也有,只不過是不是被發現就不得而知。
她一直在想夢中宋二才的死因,之前主要的猜測是在意外方面,如今看來自家人也需要高度提防。
將身邊的女娃摟進懷中,常氏深吸了幾口氣,總算將那些情緒壓下了一些。
這會,不停被各方信息打擊得麻木的周氏回過神來了,她看了看滿臉苦笑的宋老爺子,顫著聲問宋虹,“虹哥兒,老二剛剛說的可真?你,你,真抄他的文章了?”
周氏的聲音很小,她在害怕,害怕得到肯定回答,如果真是那樣,這個家就完了。
宋虹整個人都快要癱到地上去了,他想否認,可逃得過去嗎?
逃不過了,拿文章給宋二才批改家里人是知道的,在學館的考試也充分說明自己的學識有問題,加之二叔還是館主的學生,這件事情只要開口,館主信誰一目了然。
這是一個死局,逃不開的死局。
宋虹深吸了一口氣,在地上一步步跪行,上去抱住了周氏的腿。
“娘,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原諒我這次吧,我還想進學,我還想讀書,我真的很努力了,這次的半月考我雖沒有入甲,但也是乙卷。娘,我求求你,原諒我這一次吧,以后我會努力讀書考取功名不讓你失望,決不再做這些蠢事了!娘……”
宋虹承認了,周氏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作孽啊,我這是做了什么孽啊!”
拼了命地送兒子上鎮讀書,搞了半天那些都是假的,能不讓人傷心么。
堂屋外面,坐門檻上的宋明也雙目赤紅捏緊拳頭,同樣也氣得不輕。
從小到大他在哥哥面前都是自卑的,讀書覺得不如他,又不會說話,討不了爹娘跟爺奶的喜歡,活在哥哥的陰影下他都認命了,可現在又有人告訴他那些都是表象,是假的,這么多年他所付出跟被剝奪的都是笑話,誰能不氣。
“二哥,咱倆還小,你想入學還有機會。”
宋青窩在他旁邊,一張臉凍得泛紫,可她都不愿意進房里去,經過剛剛的事那些人讓她覺得恐懼。
“入學?”
宋明笑了笑,并沒有這個打算。
堂屋里,宋虹還在哭喊,畢竟是親生兒子,又愛護了這么多年,周氏很快就心軟了。
她也是無法啊,就這么兩個兒子。
原本還想著大兒子是個好的,一家人緊著他讀書以后能有出路,怎知出了這檔子事,現在小兒子指不定心都寒了,以后還怎么指望得上。
虹哥兒雖然做了糊涂事,可也不見得能有多差,只要他能改過自新,還是有希望的。
如此想著,周氏便說道:“虹哥兒,你發誓,上對老天爺,下對父母親人,你發誓。”
宋虹心中一喜,立即就舉手說了一堆,什么考不上誓不為人,天打雷劈之類,總之怎么惡毒怎么講。
這般,周氏便原諒他了,還拉人起來。
常氏看著一陣無語,可這是別人家的事,她也懶得多管,反正那些人愛受虐,她也管不著。
大房還要送宋虹進鎮讀書,這無疑是將老倆口都拉下水去了。
宋二才正要說話,坐主位上的宋老爺子開口了,笑了笑道:“老大媳婦,這是你的兒子,讀不讀書你倆口子看著辦吧,以后我就不摻合了。”
宋老爺子拿出暈煙來一邊裹一邊嘆氣,“剛好今兒個幾房人都在,有件事情我要說,以后我老倆口就不跟大房一起過了。我倆現在身子骨還硬,還能動能干,先這么單獨過著,以后動不了再看情況。”
宋老爺子在桌下的火盆里點燃旱煙,他想通了,也明白了,虹哥兒不行,走不了那條路,他繼續使力氣無疑就是作賤自己。
趁現在將關系也劃清了吧,畢竟他不止一個孫子,下面那些小的還有希望,只要他不跟著誰房過日子,不管以后那房人有了出息,就不可能不管他這個當爺的。
翻了臉的宋老爺子變得異常冷漠,周氏心頭一怔,默默垂下了頭。
她一個做晚輩的自然管不了長輩的決定,只能接受。
宋虹也捏著拳頭沒有說話,能挽回周氏的心,他都覺得幸運了。
宋老爺子的態度讓宋二才松了一口氣,可接下的事情他又不得不說。
“大嫂,你要繼續讓虹哥兒進學我也無話可說,畢竟這是大房的家事。可虹哥兒陷害兄弟,抄襲親叔叔的文章為自己所用,這件事情也不能就這么算了。”
周氏聽得一抖,心中發悸地問道:“老二,你,你怎么個想法?”
“大嫂,一家人都姓宋,我念著這些情義也不想過于絕狠,可是虹哥兒罪不可恕,你們送他進學我管不著,但不能在蒼山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