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阿繡一行人從塘村那邊歸。
鄭氏帶著春柳已經準備好了飯食,見多來了兩個人又入灶房去加菜。
楊管事下來了,還帶回那個救了他的僧人。
當年楊管事逃到塘村一帶已經身無分文,眼看就要餓死,是這僧人給了他一個飲餅,帶他去到山上那座小廟。
那僧人聽聞他識字,雖然建意他裝瞎眼算命先生撈點錢花,但都是逼于生計,實際并沒有多大壞心眼。
楊管事下山,也放心不下那僧人,便一起帶回來了。
當夜,阿繡在堂間與楊管事徹夜長淡。
翌日她睡了大半個下午,之后問了一下王大牛跟杜娟的親事安排,一直待到月底參加完喜宴才歸。
來時王大牛接的她,歸時湯海做車夫。
阿繡這一來一回花了半月,她帶回了那個紅木匣子,在那邊留下一本自己親手繪制的復制品。
如果放以前,這本針譜上的針法外人想看上一眼也是不可能的,可如今不同了,卓家已經倒下,她沒有那樣的條件,也沒有足夠的時間按照祖訓去慢慢重建家業。她需要快,快得讓那些人察覺不到,快得讓那些人措手不及,等她走出這里,重新回到臨江,最少能讓那些人奈她不何。
風寒霜重,柳明艷陽,轉眼便是三年。
年末,蒼山學館迎來一年一度的聽榜日。
“宋添,你咋還寫字呢,再晚就占不著好位置了。”
眼前的少年十七八歲的模樣,著墨青色的夾棉祆子,學子衫套在內里,許是過于怕冷脖子全縮到衣領里去了。
要是換個人,他這種縮頭縮尾的樣子只會讓人覺得猥瑣,可他不會。
這人長著一張圓臉,一雙比女人還要漂亮的眼睛波光瀲滟,看向人時里面好像蓄著星光,再配上嘴角的笑容只覺天真懵懂,顏似孩童。
這人便是龐子默,雖然人已經十七了,可模樣跟小時比起來并無太多變化,只不過這兩年人突然竄高了,比宋添還要高出大半個頭,當然宋添還小,才十四。
“慌甚,就算現在過去我們也是看不到的,不如安心站在后面聽榜。”
宋添擱筆,回頭看去,果然見教舍已空,除了龐子默,所有人都走了。
“你這人淡定也要有個限度,一會邊角位都要沒了。”
龐子默幫宋添收拾好書本,兩人一前一后總算出了教舍。
今兒個是學館一年一度的大日子,教舍已空,臨近布告欄所在的廣場,那些花圃、廊下,站滿了準備聽榜的學子。
那些人見著宋添過來,俱都向他拱手,路過時簡單一聲招呼,客氣得很。
這幾年來,宋添已經從丙班升甲,并且次次考試霸榜,已經將學館名人紀英比了下去,加之他臉上的疤已去,如今只留下一個淡粉色的印子,不湊近也看不出來。
明年的縣考跟府試,眾人都覺得宋添必中。
臨近教場,胡柯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
已經滿十六的胡柯身高跟龐子默差不多,在同年齡段中算比較高的了,他的模樣變化不小,身形挺拔,五官也長開,眉宇之間有一股凌厲之氣,要不是他穿著儒雅的學子衫,乍一看根本不像什么好人。
“宋兄、龐兄。”
胡柯打招呼,宋添回了一禮,“胡兄從家里過來?”
胡柯點頭,“反正早習課也上不成了,這么冷的天不如在家多睡會。”
這人倒是淡定。
宋添淺笑,自從丙班他跟胡柯分到一個學齋,兩人后面一路升上甲都在一起,當然還有龐子默,那小子上了丙之后突然開竅了,雖然成績并不是最突出的,但都掛著尾巴一路跟著他升了上來。
至于羅貞平,升丙之后發現宋添上了乙班,已經放棄讀書的路子,現在一直在乙班躊躇不前,等到了年歲便要回家去繼承家里的土地做個地主。
三人去到布告場那邊,羅貞平在廊下遠遠向幾人招手。
“咱們就坐這兒吧,好不容易占上的地兒。”
羅貞平肥碩的身軀壓在木欄桿上,大家看看那欄桿根本不敢上去坐了,真怕一會欄桿給壓斷了。
幾人在廊下站了會,紀英那一行人過來了,大家相互招呼,開始討論起今年誰會是甲班正首。
以前甲班的這個位置是紀英的,今年宋添過來了,那就未必了。
自從年末考結束,這個問題就被大家拿出來私下底討論。
宋添氣勢很猛,紀英也不差,畢竟是館中唯一的秀才,只不過上一次鄉試遺憾落榜,并未中舉。
當然,就算這次甲班正首被紀英收入囊中也不見得宋添就比他差,畢竟紀英二十了,宋添才十四。
幾人站了一會,貼榜的齋夫出來了,不多會便有洪亮的喊聲從布告欄下傳來。
“甲班,甲卷,上等正首,宋添。”
“宋添,宋添,你是正首!”
人群中不少人發出了然般的感嘆,沒有多大懸念,他們感覺很無趣。
“宋添,請客!”
羅貞平摟住他的肩膀,每次聽見宋添成正首,他給人的感覺比宋添本人還要興奮,不知是真高興還是饞那一桌酒菜。
宋添連著請了幾年,當然這次也不例外,他轉頭看了看身邊的幾人道:“中午大家一起去。”
紀英嘆了口氣,失落般點了點頭道:“榜首被你搶了,這餐飯不吃也太虧了。”
“紀兄,這次只是運氣罷了。”
運氣?
紀英才不信呢。
這時,前面的報榜的已經來到上等中卷。
宋添得了正首,紀英次之,接下來幾位都是館主的閉門弟子。
胡柯排了第八,在大家眼中也是非常利害了。
龐子默成績取甲班中等,排在十六位。
中午,宋添依言請幾個要好的同窗吃飯,只不過等去到鎮上的酒樓,原本一桌人變成了兩桌。
大家聽聞宋添請客,厚著臉也要跟著過來湊一下熱鬧。
笑話,宋添一路霸榜到甲班來了,此時不巴結要待何時,真等人家中了秀才或是中了舉,那個時候再湊過去早就晚了。